易恆冷眼看著下方。
月亮鑽進雲層,夜幕越加深厚。
細雨越來越急,將地面的嘈雜聲遮蓋得越來越微弱。
夾在中間的秦軍開始變得混亂起來,面對突如其來的不知數量的軍隊,哪怕是白起,也深感無力。
與之相反的卻是衝擊而來的百萬聯軍。
隊形有力,刀槍閃出寒光。
或許是直到十里外都不曾被秦軍發現,故而百萬聯軍便以為有天相助,士氣大振。
八里,七里。
一方怒吼的軍號,一方嘈雜的嚎叫,兩種聲音率先在漆黑的夜裡相撞。
「風,大風,風,大風。」
秦軍深處傳出一聲低吼。
巽為風,巽本來就是巽星上秦家精修的功法,難怪秦軍一向以此為軍號,每每敗象初現,這有力的軍號,便能讓秦軍反敗為勝。
今夜,是否會有例外?
剛開始是一個軍士的吼聲,接著是一隊軍士,不過兩三息,整個秦軍四十多萬人,無論將軍、軍士,全部大吼起來。
「風,大風,風,大風。」
有力的聲音衝破雲霄,將易恆的心臟震動,將他的熱血點燃。
仿佛回到穿越之時,身為一個小小刀盾兵,手拿鋼刀,沖在第一線,衝進敵人的陣營。
他用力搖搖頭。
數百年的修煉,元嬰巔峰的境界,按理應該不會如此再在意這些凡人軍隊的廝殺。
更何況,連上百萬修士的戰爭都經歷過,都親自帶領過,這等小打小鬧,又豈會讓他熱血沸騰?
但他就是止不住心跳加快,仿佛自己就屬於下方軍士中的一員,下一刻,便會手持鋼刀,與敵人兵刃相見。
鋼刀砍進血肉的聲音,血流「噗噗」的聲音,臨死絕望哀嚎的聲音,同時在他腦海中響起。
哪怕站在千丈高空,他也覺激動不已。
「今夜,自己確實是下方軍士中的一員。」他喃喃自語道,「只不過,今夜,自己是秦軍中的一員。」
「風,大風,風,大風。」
雄赳赳的軍號一遍又一遍在秦軍中響起,以秦軍為中心,方圓五十里內的黑夜,全被這有力的軍號占據。
被圍在三角形地帶的趙軍此時也慌亂不堪。
天法部修士瞬間離去,已經運送到山洞口的乾糧沒有任何人發現。
饑寒交迫中惶惶不安度過七八日的趙軍,自然以為今夜這軍號,是秦軍發動總攻的信號。
不接受投降,意味著什麼,他們清楚之極。
但當今夜來臨之時,當軍號響起之時,他們仍是不可避免地恐懼、絕望。
易恆面無表情。
就算他答應仇希尹不會濫殺凡人,就算他知道,這近四十萬趙軍中,除了老弱軍士可免去一死之外,其他人將會被秦軍全部斬殺在這山谷之中。
若是仇希尹知道,最終會死去三十萬趙軍,不知她是否會做出如此決定。
「這是歷史的軌跡,是歷史必須的軌跡,所以,希尹,別怪師兄。」
「風,大風,疾,疾,疾。」
他口中輕聲念著下方秦軍傳來的軍號,一節一拍,跟秦軍中傳來的吼聲,一呼一應。
紫府中,十二丈高大的靈魂身軀搖晃著身體,雙手飛速變幻著指訣。
隨著法訣運轉,一股股靈魂之力從巨大身軀上蜂湧而至,匯聚到雙手,經過手指捏動的指訣,瞬息間又化為一道道不同形狀的灰色的霧團衝出紫府。
隨著一聲聲急切的「疾」字響起,衝出紫府的百十道霧團以他腦門為中心,紛紛激射到地面四方。
六里,五里。
秦軍堅強而有力的軍號聲就在前方。
百萬聯軍自然對秦軍的軍號很是熟悉,但今夜不同以往,一開始雖有退意,但隨即也吼出自己的軍號,繼續衝擊。
漆黑的夜分不清敵我,這在兩軍相遇肉搏之時,人數根本不是優勢。
但聯軍早有準備。→
相距五里之時,便聽見後方傳來數聲「火把,點燃火把,準備廝殺,今夜此地,便是秦軍埋葬之地。」
「轟,轟,轟。」
早已準備好的四五萬巨大火把應聲而燃。
在這黑夜中,這火把更是顯得明亮,不僅照亮自己,也照亮秦軍。
只是,火把剛燃,迎接百萬聯軍的不是秦軍惶恐的表情,迎接他們的是秦軍最為擅長的強弓利箭。
「弓箭手準備,放!」
「放。」
「放。」
「嗖嗖嗖。」
秦軍得商鞅變法,無論軍、商、農皆飛速發展,這強弓便是秦軍攻城殺敵的最大利器。
五萬弓箭手同時射擊,一開始是「嗖嗖嗖」聲音,但衝出弓弦之後,所有箭支像是連成一體一般,竟然只發出一道聲響。
「嗡,嗡,嗡。」
鋪天蓋地的箭鏃衝出黑夜,朝急急衝來的聯軍迎去。
「舉盾,全部舉盾,前軍不退,後軍不停,一鼓作氣,衝殺陣營。」
「咄咄咄咄。」
「啊!」
「噗嗤,噗呲。」
聯軍反應還算及時,瞬息間將盾牌高舉護住全身,雖然整個隊形微微停頓,但聽見吼聲,便又立即朝前衝去。
停下或退後,只有死路一條,要想活命或是勝利,唯有衝破弓箭營。
沒有密集的強弓利箭,人數的優勢必定會得到最大化的發揮。
雖然衝鋒的路上,就算有盾牌高舉,也難以保住性命,但百萬人同時衝擊的力量何其大?沒有任何人能在這種力量下停頓,更不會退卻。
四里,三里。
一路挨著利箭,一路灑下鮮血,更有一路倒地不起被後軍踩踏成肉泥的屍體。
「衝殺陣營,斬殺秦軍。」
「嗖嗖嗖。」
秦軍自然知道這來路不明、數量不清的軍隊衝擊的後果,故而弓箭手亡命地將弓弦拉緊、鬆開,哪怕是戴著的扳指也不堪重負,紛紛斷裂。
沒有扳指護手,拉弦一次,手指便被割破,柔韌的而繃緊的弓弦勒進指骨,陣陣穿心的痛楚傳遍全身。
但秦軍五萬弓箭手並無一人停止射擊,直到中指指骨斷裂,直到右手五指全部斷裂。
短短盞茶功夫,五萬弓箭手射出百萬支利箭,雖然射殺十萬餘人,但終究是發現敵軍太晚。
猙獰的面孔已經清晰,火光照射下,雙方終於照面。
看著從黑夜中源源不斷湧來未知數量的敵軍,秦軍似乎感到絕望。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
赳赳老秦,復我河山。」
五萬弓箭手默默站直身體,垂下五指斷去血流不止的右手,若是以往,他們該躬身後退,將戰場交給步兵,而他們在步兵身後繼續射殺敵人。
但現在這種狀況,只能舉弓、不能射箭,退到後面反是累贅,對於殺敵又有何用?
況且,這兇猛而來不知數量的敵軍,僅憑身後的步兵又會抵擋得住?
五萬弓箭手不由而同哼起歌謠。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赳赳老秦,復我河山。」
粗獷而悲涼的聲音剛起,後方便傳來四十萬將士的吼聲:
「血不流干,死不休戰!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百年國恨,滄桑難平!
天下紛擾,何得康寧!
秦有銳士,誰與爭鋒!」
百丈,五十丈。
衝擊而來的聯軍聽見歌謠,不由更加激動,丟下盾牌,揮舞著銅刀,嗷嗷衝來。
三十丈,二十丈。
銅刀在奔跑中慢慢舉起,衝擊而來的聯軍計算著腳步、計算著距離,務必要讓銅刀舉到最高處斬落下來之時,恰好斬在目標脖子之上。
「五步舉刀,三步斬落,舉肩相撞,揮刀格擋。」
易恆冷冷地看著下方快要相撞的兩家軍隊,口中低聲念道。
作為刀盾兵,他實在太熟悉這口訣,也實在太熟悉接下來的動作。
此時,他恨不得手持鋼刀,如同他們一般,衝進敵軍。
但,今夜,他屬於秦軍。
「到此為止吧!」他輕嘆一聲,似乎很是遺憾不能親自衝鋒,不能親手殺敵一般。
「殺。」
十丈之時,百萬聯軍同時猛地爆吼一聲,氣勢瞬間達到頂峰,如高山傾倒一般,揮刀沖向秦軍。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赳赳老秦,復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戰。」
五萬弓箭手握緊左手的弓,用盡全身之力,雙目瞪圓,找准自己的目標。
哪怕死,也要用弓刺進敵人的身體。
血不流干,死不休戰!
右手斷裂的五指處,血,漸漸流干。
「哈哈,秦軍也不過如此,衝殺過去,趕盡殺絕,滅了秦國,殺光秦人。」
聯軍中傳來一道道得意之極的笑聲,在這兩軍之中雖是微弱,但卻很是刺耳。
所有秦軍雙目赤紅,不是惜命,而是擔憂此戰之後,國破家亡,百年國恨,從此再難輝煌。
五丈。
「嘭嘭嘭。」
「嘭嘭嘭。」
令秦軍大為震驚的是,高舉銅刀的敵軍,就在五丈之外的敵軍,竟然沖不過來。
像是兩軍之間,有一道透明的牆一般,衝來的敵軍撞在牆上,發出「嘭嘭嘭」急急陣響,而後反彈回去。
一時間,衝來的百萬聯軍人仰馬翻、紛亂不堪。
不過四五息功夫,百萬人馬幾乎都撞了一次,仔細查看之下,發現對面秦軍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而他們也能清晰地看清楚對面。
恐懼之中,紛紛後退五十丈,待不見有追逐,才堪堪穩住心神,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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