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恆漸漸忘卻等待,沉浸在自然之中。
仙霧繚繞,春風徐徐。
一花一草一木,甚至連地上的螞蟻小蟲,皆變得生動之極。
用心感悟,竟然能夠隱隱感知花開的歡快,葉落的無奈。
奇怪的是,以前怎地未曾發現這花草樹木,竟然也如此動人?
開始的裝作已經漸漸變成真實的感覺。
整個心神沉浸在一片樹葉、一片花瓣、一根雜草之中,體會它們生命的奇妙。
「吱呀。」
紅樓門被拉開,一襲青色出現在門口,素顏之上略顯生氣,看著屋檐之下,裝作心神沉浸在花草中的青色身影,嬌斥道:「你是何人?為何打擾?」
青色身形渾身一震,似乎從頓悟中醒來,轉過頭來,面色微露不悅,尚未開口,門內再次發聲:「原來是你!」
易恒生硬地道:「正是我,不知有何任務需要我完成?」方才正在進入玄妙頓悟之時,忽地被驚醒,心裡很是不爽,只是想著是自己先驚擾她,故而不好發怒。
「你,你不僅一進本堂便閉關十九年,如今還干擾我,竟然,算了,進來!」
女修聽他這語氣生硬,素顏之上略顯不滿,本欲發怒,隨後似乎又覺毫無必要,生冷話語未落,便已轉身朝屋內走去。
他略微一愣,想不到此女怨氣之大,當時竟然還提醒自己將法寶祭出。
無暇多想,抬腳朝屋內走去。
此時才聞到屋內一股女修的清香與各種煉器材料混合一起的味道。
很是難聞。
身上忽地傳來一股冷意,順著冷意朝角落看去,一個修士正盤坐在地,冷眼打量著自己,眼神中也帶著一絲怒氣。
一個丈大小的陣盤擺在地上,還隱隱冒出一絲黑氣,想來是剛才試驗失敗所造成。
易恆靜靜站在陣盤旁邊,房間周圍凌亂地堆著各種材料。
實在不像是女修居住之處。
「會不會陣法?」
「不會!」
女修已經盤坐在陣盤另一側,拿起一本古籍,將頭埋進,只留一頭秀髮溫順地散落在肩上。
不過顯然對他這回答很是不滿,嬌柔的身體微微一僵。
那男修眼中更是露出不屑之色。
「對陣法感不感興趣?」
「不感興趣!」
女修又將頭抬起,雖是素顏,卻很是清閒脫俗,只是黛眉微皺。
男修眼中除了怒氣、不屑,此時又多加了一些不可思議。
「那,你為何來此?」
易恆沉默,心境變化之後,已經不屑於再說謊話,哪怕是面對相同境界的修士。
「算了,你先將法陣基礎看一遍,只需按我的安排,刻畫法陣即可,有沒有法陣基礎玉簡?」
女修沒有現出不耐煩的樣子,語氣卻將不耐煩顯露無疑。
似乎覺得太過浪費時間,又將頭埋進古籍。
「應該有的!」
他回答道,但卻不知是太過小聲,那女修沒有聽到,還是根本就不想回答,女修不再出聲,男修也閉目調息。
從男修臉色來看,靈魂消耗略多,不休息定然不成。
當下,他也盤坐下來,同樣圍在陣盤旁邊,與兩人成倚角之勢,仔細打量著陣盤。
外表與八卦盤一樣,花紋簡單,字跡簡單。
乾坤震艮,離坎兌巽。
不敢用手碰觸,就算碰觸,肯定也不知是何物所鑄。
烏黑中又帶著紫金之色,散發陣陣神秘氣息。
神識朝八卦盤中探去,密密麻麻的陣法讓他咋舌不已,一組成千上萬個小陣法,四五十組在陣盤中排列得毫無章法。
看了數息,看不出什麼頭緒,不得不收回神識。
從儲物袋中找到數塊玉簡,正是進堂之時,那元嬰期修士交給自己的,這裡面應該會有什麼法陣基礎。
果然,片刻之後,一塊玉簡里,法陣基礎四個大字便浮現在腦海之中。
「法陣,靈魂之力在陣盤中刻畫而成,不同法陣又不同效果,數個法陣不同形式排列組合,又能發出不同效果。」
他略微有些興趣,但一想到那密密麻麻的法陣,又立即將這興趣全部趕跑。
僅僅是煉體、煉法、煉魂,已是費力之極,又豈能貪多?
雖說修煉之道,道道相通。
陣法、煉丹、制符無論哪一種,能夠研究到極致,都能成為一方大能。
有的以武入道,有的以陣法入道,有的甚至能以讀書入道等等。
只是,修到極致,又豈會容易?
「最為基本的法陣單位,便是一個法陣,刻畫之法很是簡單,所需靈魂之力強度不大,但每個法陣不可中途停息,必須一氣呵成,才能保持法陣的整體性。」
他沉浸在全新的領域之中,氣息慢慢變得微弱穩定。
「咳!」
女修清清喉嚨,將這十多丈大小的房間寂靜打破。
他與那男修清醒過來,抬頭朝她看去。
「趙道友可調息好?」
「已經差不多!」
「那好!」女修眼神露出喜色,「今日再試一次。」
「好!」男修毫不遲疑,顯然配合已久。
「這位道友,你可先在一旁觀看,然後與玉簡上的理論相互論證即可,切不可動手干擾,明白麼?」
女修抬眼朝他看來,他從她眼中看到的是對陣法的狂熱,眼裡根本沒有他,也沒有那男修。
有的,只是擺在面前丈大的陣盤,儘管現在她還是抬著頭。
「好!」他學著那男修,乾脆地道,惹來男修眼裡的鄙視。
女修低下頭去,神識進入陣盤,低聲說道:「趙道友,先將剛才那一組廢棄法陣全部清除,一點痕跡都不要留下。」
易恆神識進入陣盤之中,見到第四十八組法陣中的焦黑痕跡被一點一點熟練地清除,便知這女修的話是說給自己聽。
那男修不知做過多少次,熟練無比,又豈會需要再次提醒?
當下迸住呼吸,集中神識在陣盤之中,想看看如何用靈魂之力刻畫法陣。
一炷香後,那拇指大小的第四十八組法陣,全部被清除,不留一絲痕跡。
「很好,趙道友,現在開始,一定要一氣呵成,中間一旦停止,整個法陣組便毫無作用。」
易恆微微點頭,這與玉簡中所說完全一樣。
而這女修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他只覺一陣虛無的力量集中在那拇指大小之處,開始在那裡刻畫著一條條細小的線路。
兩息之後,那裡出現一個針尖大小的跡印。
這便是一個法陣了?
若不是親眼所見,他定然也不信,那針尖大小的的法陣竟然是由數十條線路環繞而成。
若無精準的刻畫,收放自如的靈魂之力,絕對達不到如此程度。
他自己暗自模擬,發現自己靈魂雖強,但一連試煉數次,都無法成功完成一個法陣。
不是用力太猛,就是線條粗細不一,或是中間停頓等等。
當下,不由對趙姓修士佩服起來。
這一手功夫,絕對不是一日之功,而是天長日久的不斷訓練所得。
陣盤之上,隨著趙姓修士不斷刻畫法陣,那處拇指大小的地方漸漸被密集的法陣布滿。
各種線條一氣呵成,整個法陣連成一體,形狀、排列方式又與其他四十七個法陣完全不同。
一個時辰後,趙姓修士臉色蒼白一分。
此時法陣數量已經達到一千一百零三個。
那女修關注之色更是濃烈,恨不得親自上場。
如蔥般潔白手指在虛空中不斷畫著線條,像是在提醒趙姓修士,又像是檢驗法陣是否正確。
又一個時辰後,趙姓修士額頭已經見汗。
而女修反是輕輕呼出一口氣,顯然,此時刻畫的法陣,已經超過之前的任何一次。
而那處拇指大的地方,留下的空白漸漸減少,被一個個細小的針頭跡印所布滿。
易恆也漸漸鬆口氣,雖然自己不曾出力,但能看到如此精準細緻的法陣刻畫出來,自然也很是欣喜。
「成功了!」一個時辰後,隨著最後一畫結束,那一組法陣中一萬多個小小法陣像是被激活一般,瞬間連接在一起。
等易恆仔細找尋蹤跡之時,卻又毫無發現。
但他很肯定,剛才一定有一道灰色的線瞬間將所有針頭大小的法陣相連。
女修很是興奮,素顏之上終於露出一絲紅潤。
看著陣盤,像是看著最為心愛之物一般,專注而溫柔。
趙姓修士臉色蒼白無比,本來快要暈過去,但似乎眼角餘光掃到他的存在,強行撐著不倒下。
易恆見他眼裡的一絲得意之色,並無嫉妒,反是再次生出欽佩之意。
自己一個小小法陣都難以刻畫成功,此人竟然連續三個時辰不休息,刻畫如此多法陣,確實值得欽佩。
當下他見女修很是高興,趁機說道:「恭喜兩位道友,現在我可以回去了麼?」
「恩,恩,去吧!去吧!好好休息,明天辰時再來!」女修頭也不抬,清脆的聲音讓他感覺一陣舒服。
當然,若是沒有那趙姓修士莫名防備的眼神的話,他更會舒服很多。
此時,也不會計較,站起身來,便朝門外走去。
「等等!」女修這才感覺到聲音不對,抬起頭來,見他正要打開房門,出聲道。
他轉過身,那女修欣喜的臉上恢復平靜,眼神掃過他,又移到趙姓修士身上,此時,易恆發現她眼裡露出一絲感激。
「趙道友好好休息,今日辛苦你了!」
趙姓修士像是得到極大鼓舞一般,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紅潤,激動地說道:「這是我分內之事,此法陣刻畫有我一人足矣!」
說完之後,眼神微微一動,似乎想看看易恆的表情。
可惜最終還是無法從那女修素顏之上移開,只得作罷。
易恆心裡微微一喜,但隨即又失望,「趙道友很是不錯,但多有一人,這進度自然要快很多。」
「只是那位道友什麼都不懂,也不感興趣,恐怕反倒幫倒忙呢!」
「恩~,也對,要不這樣吧,讓他先向你學習一段時間,先看我們操作一段時間,若是不行,進度慢就進度慢吧!」
兩人似乎都將易恆當成空氣一般,自顧說話。
但他知道,女修確實將自己當成空氣,那趙姓修士,卻時時惦記著自己。
「這,也行,只怕耽誤那位道友修煉呢。」趙姓修士很不情願地應答道。
女修眉頭微微一皺,說道:「也是,既然幫不了忙,在這裡也是徒然,就給他十天時間,若是不行,只有告訴二師兄了!」
易恆心裡微微一凝,不知那二師兄到底是誰,莫非便是下方二樓那元嬰修士?
女修這時抬頭朝他看來,問道:「道友今日感覺如何?若是實在不感興趣,也不想學,那便隨時離開,無須浪費時間。」
他看著女修素顏之上並沒有夾雜半分情感,眼神中也並無威脅之意。
仿佛事情便是如此。
想就留下,不想,便離開。
他當然不會離開,因為他還不知道這離開到底是何意!
離開此處,可以。
但離開陣法堂,離開易門,自然不行。
當下道:「我會盡力!」
「好!十天時間,若是不堪一用,那麼便自去修煉吧!」女修一錘定音。
似乎又想起什麼,轉過去的頭又扭過來,再次道:「不過憑你資質,比我還差,也不知道如何能修煉到如此地步,修煉,恐怕也是浪費時間呢!」
「若無他事,我便先告辭!」
易恆並沒有因為她這話有絲毫不適。
可以看出這女修眼裡除了陣法之外,再無他人,哪怕剛才那話,也絕對不是有意說出來,不是有意嘲笑他。
「去吧!明日辰時,仍是到此處來。」
他不再回話,因為女修又已經沉浸在思索之中,連趙姓修士告辭都沒有注意。
易恆前腳剛出小樓,那修士立即跟著出來,低呼一聲:「道友!」
他不得不停下腳步,轉身看去。
矮著自己一頭,臉色雖蒼白,但卻顯得俊俏,眼裡的防備已經消失不見,此時很是真誠,「道友今日可學得什麼?」
「什麼都沒有學到,道友之能,很是欽佩!」
「呵呵,欽佩?僅僅是欽佩?」他壓低的聲音隱隱控制不住,「你可知我花了二十年才煉成今日本領?」
易恆微微震驚,二十年。
果然無論何種技能,想要達到極致,天賦只是其一,天長日久的重複訓練,才是不可缺少。
但他還是只有欽佩,也唯有欽佩。
換作是他,絕對不會花那麼長時間去研究這事。
「好吧,道友不知此中艱辛,等你改天試試便知,若我是你,既然不想花二十年,又何必花這十天?」
趙姓修士說完,轉身便騰身而起,朝山下飛去。
他則呆在原地,細細品味這話之意。
數息之後,也飛身離去。
接下來七天,他白天便在山頂紅樓之中,觀摩趙姓修士如何刻畫法陣。
夜晚,毫不停息地修煉煉體決,再次兌換的千兩星空火精砂,已經在七天之內吸收十兩左右。
還好在試煉之地積累的貢獻點足夠多,不然此時只能為貢獻點奔波拼命。
只是,吸收星空火精砂的速度越來越慢,雖說煉體決越來越靠近四層頂峰,但卻不知何時才能觸碰到瓶頸。
更為煩躁的是每晚還得抽出一個時辰的時間,試著刻畫那法陣。
七天訓練,如今倒是能夠一氣呵成劃出百多個,但心裡想著應付應付便是,又怎會真的花二十年去練習?
故而一口氣刻畫出百多個後,便立即放棄,倒也沒有試過極限在哪裡。
但他感覺,自己靈魂強度絕對要超過那趙姓修士。
百多個法陣,並沒有讓他感覺有何勞累。
輕鬆之極,連臉色都不曾變化。
辰時,他從洞府中出來,喃喃自語道:「上班了,不知何時退休呢!」
感嘆一聲,便朝山頂飛去。
如今,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打聽傳送陣所在。
偏偏自己對陣法一道根本沒有天賦,也不感興趣,想在此道立功,想來是不可能。
既然如此,若是真的再無機會,恐怕得製造一些機會才行。
趙姓修士早就等在那紅樓之前。
天天如此,也不知道他是何時來此。
過去七天,趙姓修士看向他的眼光越來越得意。
想來他知道,只需三天之後,自己便會離開這裡,從今往後,便只有他一人在此等待紅樓開門。
此時,又見到他如此眼神。
自第一天主動開口說話之後,他便再也沒有開口,易恆自然也樂得清閒。
就算是那女修,也不曾問他姓甚名誰,相處七天,自己仍是如第一天一般,連她姓什麼也沒有問起。
兩人站在紅樓門口,他倒是像極了一根樹樁,不動不晃,更不說話。
但那趙姓修士每日都會顯得很激動,似乎很是渴望見到那女修一般。
今日,更是如此。
因為辰時已過,紅樓小門還未開啟。
這相對於前面七天來說,絕對不正常,在趙姓修士眼裡,恐怕是八年來,破天荒的第一次。
因此他很著急。
已經緩緩放出神識,朝門縫裡鑽去。
只可惜白光一閃,將他神識阻擋回來,還讓他臉上閃出一絲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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