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恆心中之氣得以發泄,心裡剛稍稍有些舒坦,但臨近山門之時,一股氣息從前方十多里出傳出,直接朝他襲來。
氣息剛一臨近,他不受控制地感覺到恐慌。
「元嬰期?」至少是元嬰初期修士才能發出此氣息,「難道真的要將我軟禁在此?」他咬牙自語道。
隨即也運轉法力,丹田中金丹猛地旋轉,心念一動,紫府內八卦盤忽地出現在左手。
既然如此,那便再露鋒芒。
若是各大門派家族真當他毫無脾氣,那今日哪怕攔路之人是元嬰期修士,也定要衝殺出去。
易恆正在咬牙切齒、暗下狠心之時,從他身後飛出一道亮光,瞬間越過他,飛進五里外那棟小樓內。
那亮光熄滅之後,那股氣息便又急速收回,一切像是沒有發生一般,也不再有人阻攔他。
他腦海中立即出現孔言興樣子,立即知道,這定然是他所發出的傳訊符,想來自己剛才的威脅已經有效,起碼在孔言興這裡已經生效。
他也收攏法力,「嗖」一聲越過大門,衝出十方書院。
十方書院也是建在祿州城中央,無數街道店鋪房屋繞著書院而建。
那書院十八個山峰已經占地數百里,此城之大,便可見一斑。
落在街上,也不閒逛,判斷好方向,朝東門直直奔去。
兩個時辰之後,便已到達目的地。
此時已經午時,一片略帶蓓蕾的桃林映入眼眸,
方圓數百里的桃林之中,也有零星修士在其中賞玩,若是在三年之前,恐怕這裡必是無數雅士相聚的最佳地方。
只是現在,大陸之上動盪才起,修士壓力甚大,各自尋找機緣,提升修為實力,故而現在修士很少。
哪怕是方圓數百里桃林,他也沒有釋放靈識尋找坤如山所在。
因為此時,一道柔和而優雅的古琴之音從中央傳來,他知道,坤如山便在那裡。
從桃林之上踏空而行,不過盞茶功夫,便已到達中央,而中央之處,似乎春天來得較早,不少蓓蕾初開,香味散來,甚是清香。
一座涼亭之內,一個窈窕女子專心撫琴,一個男修認真傾聽,時不時搖頭晃腦,輕哼數聲。
聽得興起之時,輕飲一口美酒,如痴如醉的神情,讓他不敢輕易打擾。
但那男修抬頭看他一眼,伸手一招,示意他下來涼亭之中,接著低下頭去,提起酒壺將他對面酒杯酌滿。
他不再遲疑,輕聲落下,坐在他對面,也不怕有何危險。
此人外號雖叫魔中魔,只是行事難以琢磨,但若是真想對他不利,想來應該不會如此費力。
坐下之後,坤如山對他舉杯,無聲一笑,他無奈,只得跟著舉杯,遙碰一下,便一飲而盡。
酒入喉嚨,醇香溢滿口中,稍微急躁的心情瞬間平靜下來,而這美酒之柔和如這琴音,令他渾身舒坦之極。
正準備開口,卻見坤如山食指豎在唇上,閉上雙眼,又再次沉浸在琴音之中。→
易恆無奈,也是迸住呼吸,平心靜氣,試著傾聽琴音。
撫琴女修正是坤如山小師妹蘇妖妖。
此時,她又別有一種迷人的氣質,桃花般的面容不再妖艷嫵媚,妖媚也難以吸引到他。
吸引他的,是一種專注之美,專注於撫琴,專注於琴音。
琴音婉轉如清風,琴調蜿蜒似水流。
古琴之後,蘇妖妖微閉雙眼,身姿端正,沉肩墜肘,整個心神全部浸入其中,唯有一雙芊芊細指在古琴之上飛快撫動。
易恆自然聽不懂其中之意,也懶得去細聽,若是坤如山與蘇妖妖想用這琴音傳達什麼意思,恐怕一會便要讓他們失望。
只是難得如此美景,難得如此音聲,放鬆放鬆自然也無不可。
故而學著兩人,閉上雙眼,慢慢沉浸心事之中。
那根洞簫還在儲物袋中,那是師傅劉恨寒所贈。
但自小島之上三十年大比台上,自己吹出一曲簫聲之後,便不曾再次吹奏。
因為簫聲本就淒涼,因為師傅早已身隕。
而之後的經歷,便是不停在修仙界中掙扎拼命,各種危機層出不窮,每次都必須傾盡全力,方能勉強保命。
艱難得連感受淒涼的時間和空閒都沒有,又哪裡會想到那根洞簫?
而後隨著修為增長,那根洞簫便放在儲物袋角落最底層,再也沒有用到過,也再也沒有想起過。
現在聽此琴聲,才知道真正的音律之道是什麼。
當年不過是隨心情而吹,用洞簫的聲音表達出內心所想而已,與此琴音相比,簡直天差地別。
不過,自己吹奏出來的是心聲,而現在,這琴音卻感覺有些彆扭,只是他也懶得去想這是為何。
盞茶過後,隨著柔婉圓潤、略帶淒涼、又餘韻悠長的按音傳入耳中,四五息之後,琴音才完全消失。
他知道,剛剛所經歷的賞桃花、聽琴音、品美酒,他只得了最後一樣。
但想來眼前兩位如此優雅的修士,卻偏偏只喜歡前面兩樣。
「啪啪啪。」故而他率先輕輕鼓掌三聲,面帶佩服之色地對蘇妖妖拱手道:
「蘇道友人美如花,料不到音律也如此精通,易某佩服之極,但不知坤道友約易某前來,有何要事?」
蘇妖妖得他誇讚,臉上露出喜悅之色,但還未開口說話,便見他已經移走目光,改變話題,臉上不由露出一絲紅暈,眼神略現惱怒。
坤如山睜開雙眼,似乎剛從琴聲中清醒過來,也不回答他,只是對蘇妖妖欣然一笑:
「小師妹一曲《修仙途中忘平生》實在令師兄沉醉,不知易道友可有如此感受?」
此時輪到易恆惱怒,但也知此人定是責怪自己對蘇妖妖的無禮,故而此時故意為難。
但若是不說點什麼,恐怕之後的氣氛更會不妙,也難以探得更多信息。
若是要說點什麼,能說什麼呢?
音律一道,自己前世沒有研究,這一世沒時間研究,能說什麼?心念急轉之下,眼睛一亮,臉上略帶遺憾地說道:
「蘇道友音律技藝自然深得精髓,但易某聽在耳里,浸入心中卻微有一絲遺憾。」
這下蘇妖妖與坤如山都大吃一驚,瞪著大眼看著他。
隨即又帶著不信之色,眼神中甚至有些鄙視。
易恆知道二人恐怕是以為自己明明聽不懂,卻要偏偏逞強嘴硬,故而露出鄙視之色。
蘇妖妖自然不會像坤如山一般大氣,有些生氣地問道:「易道友請指教。」一副若是說不出實質性東西便決不輕饒的樣子。
易恆收起遺憾之色,臉上一正,似乎一邊回憶琴聲一邊回答道:
「這曲《修仙途中忘生平》音如悲風,調似水流,但卻像是前途無路的水流一般,確實已經道盡修仙途中無數心酸絕望,但,蘇道友,其中意境,卻有強作憂愁之嫌呢。」
蘇妖妖雙眼猛地放光,似乎雖是寥寥數字,但聽在她耳里卻不亞於平地驚雷,讓她如醍醐灌頂之感,瞬間醒悟。
震驚片刻,便站起身來,優美的身姿微微躬下,雙手齊放在左腰,「多謝道友提點,讓妖妖瞬間醒悟。」
「呵呵,蘇道友不必如此,易某無心之言,無心之言。」易恆見坤如山臉色微沉,便知他定然已經知道自己有取巧之嫌,恐怕現在心裡有些不太愉快。
從那曲子名字來看,必是一個修仙者回首往事之時所作,這其中有多少經歷磨難?又豈是這被聖魔宗捧在手心的蘇妖妖能夠體會?
故而自己心念急轉之下說出那段話,確實取巧之極,不過好在已經矇混過關。
只是當他帶著得意的眼神看向坤如山時,與他眼神一接觸,便立即明白,自己能看得出來的事,難道這坤如山會看不出來?難道她長輩會看不出來?
瞬間醒悟,其實除了蘇妖妖之外,大家都已看出來,但能怎麼辦?莫非讓蘇妖妖去闖蕩修仙界,去感悟體會這修仙界之艱難苦楚?
得意的眼神瞬時又變得好生無趣,不由大感挫敗,有氣無力地對坤如山說道:「坤道友到底何事相招?易某正忙著呢。」
坤如山見他從得意變成這幅樣子,也覺好笑,說道:「不過只想與道友隨便聊聊而已。」
易恆此時已經興趣缺缺,根本不想多聊什麼,正準備告辭離去,便又聽他說道:
「一人城一戰之後,易道友與仇道友便一路傳送到臨峰城,隨後出城便消失在風雪之中。」
易恆本來無神的雙眼漸漸變得凌厲,任誰被如此跟蹤,恐怕都不會處之泰然,何況是他?
但坤如山仿佛看不到一般,「但近二十日之後,易道友再次現身臨峰城,只不過身旁跟著的是兩個築基大圓滿男修,一路不停,直到浩瀚城。」
他十指微微用力,隨時便可捏動指決。
「在浩瀚城稍作停留,便直接傳到遷州,而後閉關不出,但坤某卻不知仇道友去了何處,想請易道友解惑。」
坤如山毫不在意,蘇妖妖也插話道:「就是呢,妖妖還想跟仇道友探討道法。」
易恆雙眼一掃二人,兩人皆已到金丹後期修為,特別是坤如山,更是感覺不知深淺。
但他二人眼中又清澈無比,毫無任何敵意,反而顯得誠懇之極。
「希尹去了遠方。」他在二人四目誠懇注視之下,雖然極為不想解釋,但卻又不得不勉強回答一句。
「多遠的遠方?」
「仇道友還會昏迷,你竟然放心她獨自去遠方?」蘇妖妖嬌呼道,美目怒睜,似乎要看透他心裡所想。
易恆心情低落,無意爭執,沉聲答道:「看似咫尺,卻難以觸及的遠方。」
此時他腦海中出現那女修士淡然而冷漠的目光,以自己資質,恐怕真的難以進入易門,那易門對他來說,便正如難以到達的遠方。
蘇妖妖此時猛地站起身來,「你,你怎麼保護仇道友的?」
連坤如山眼中也射出不忍之色,隨即厲聲吼道:「是誰?那薛家元嬰修士?」
易恆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兩人,特別是坤如山那架勢,似乎準備將那薛家滅門一般,驚訝地道:「兩位道友,這是何意?」
「你,你這無心無肝之人,便是如此薄情忘義?」蘇妖妖首先尖叫起來。
「不錯,易道友若是貪生怕死不敢報仇,坤某可一力承擔。」坤如山面色現出狠辣之色,眼神卻有些痛楚,而身前的易恆像是不存在一般。
易恆猛地一想,便知剛才回答那句話很有歧義,自己不便將希尹去易門說明清楚,而當時心情低落,便隨心情感嘆一句,卻料不到二人反應如此之大。
二人竟然以為希尹已經出事?
這兩人還真不愧是魔宗之人,行事如此詭異,就算希尹出事,又豈會輪到他倆報仇?當即苦笑道:「希尹無事,只是真的去了易某不可到達的地方。」
「真的?」蘇妖妖有些不信地問道,雙眼死死盯著他。
坤如山臉上狠辣之色瞬間消失,眼裡出現欣喜之色。
「自然是真的。」
「那她去了哪裡?你為何不同去?」蘇妖妖還是不太相信。
易恆無奈,心道,我倒是想去之極,而且從踏上修仙之路便一直想去,只是數十年過去,還未見到影子,而且,這與你兩人何關?
但此時見他二人著急,雖不知是為何,也不好冰冷地拒絕好意。
「是,是門中長輩接走,我,我自然要在修仙界拼搏。」他結結巴巴地說道。
「胡扯,胡扯之極。」蘇妖妖徹底認為他在撒謊似的,暴跳如雷,一時間,不知用什麼言語回復他,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而坤如山聽到門中長輩接走之時,忽地放鬆下來,眼裡露出思索之色,數息之後,止住還在生氣的蘇妖妖。
「小師妹,不急,看易道友說的不像是假話。」蘇妖妖很是信服他,便漸漸安靜,只是眼神還很是不滿的樣子。
「兩位,若無其他事,我便先告辭,以後有緣再見。」通過此事,易恆反而覺得跟他倆拉近一些距離。
「易道友暫且請坐,我還有一事想要驗證一番,小師妹你也坐下。」蘇妖妖不得不坐下。
而易恆很是不願意,但聽他慎重之極的語氣又坐下,心裡暗自決定,只要與自己無關之事,便立即告辭離去。
「巽,為風。」一聲輕柔的聲音響起,易恆猛地站起身來,雙眼瞪得老圓,望著面前坤如山左手之上的一個小小的巽字。
雖然只隔丈余,但他竟然覺得此時的坤如山如同在天邊一般,陌生之極,神秘之極。
「你,你,你怎麼會這功法?」腦海中急急思索,難道是陳守天兩人泄露?
當時便告知他倆,一定一定不能傳外人功法,想來兩人連噬靈族不斷吸食靈液的痛苦都能接受,沒有什麼折磨能讓兩人泄露此功法。
莫非,坤如山也是易門弟子?
坤如山面露一絲笑容,眼中卻微微有些失望,「很是驚訝吧?我,應該與你差不多。」
易恆心裡一驚,什麼叫與我差不多?難道也是從小島之上傳來?絕無可能。
坤如山將手上巽字一收,扭頭對蘇妖妖說道:「小師妹,今日無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切莫外傳。」
蘇妖妖不知這功法多厲害,更不知意味什麼,但能夠分享二人的秘密,心裡也很高興,暫時忘記仇希尹,趕緊點頭道:「恩恩。」
易恆面色凝重,不知他要講出什麼秘聞,而這秘聞又與自己有何關係,此時,還是死死盯著他。
心裡無論怎麼急轉,但,除了他是易門弟子之外,實在想不到其他可能。
「五年之前,魔中魔三個字響遍整個大陸,哪怕是其他三個大陸金丹修士,也都知曉我坤如山之名。」
不待他問話,坤如山便開始講述。
「當年我也如所有天資卓絕的天才一般,志得意滿,以為天下修士不過如此。」
易恆見他不斷回憶,雖然自己並沒有如此經歷,但他可以想像可以理解,那時,坤如山一定是驕傲之極。
自身實力之強,當得天下金丹第一人,身後更是有著隱世聖魔宗,整個西南大陸最強勢力的宗門。
恐怕不僅浩瀚城,整個西南大陸都敢橫著走。
但不知這一切到底與這功法有何關係。
「有一天,接到一道傳訊符,有修士欲與我切磋一番。」坤如山面上露出苦笑之色。
「我一貫心高氣傲,毫不畏懼,自然應邀前往,到達那裡之後,一個相貌平凡的年輕修士,身著青色道服,金丹初期修為,與我境界完全相同。」
易恆漸漸被他吸引,難道那修士會將他打敗?
「我連姓名都沒有問,因為我以為毫無必要,我修習的是本宗無上寶典《天魔策》,哪怕只有上半部,但一旦施展出來,同階之中無人能撐過一炷香。」
「那一戰,確實沒有一炷香。」坤如山似乎已經回到那一戰中,雙眼忽地露出驚懼之色,「不過,是我敗了,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敗給同階修士,而且敗得如此之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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