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青顏拔出心臟處的水果刀,噴濺的血液將白襯衫染得通紅,不大的傷口很快就凝滯了。
這具身體將死,在時間長河裡停滯不前。
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溫度停在未徹底冷卻的一刻。
可以當作是一具新鮮的屍體。
司青顏把燈打開,地面上殘餘著用鮮血畫的逆六芒星陣,牆面被魔王的腿砸出大片血污,他四處尋找,目光鎖定陽台上的拖把。
這看起來是一種清潔用具。
不過還是先清理一□□體上的血跡吧,糊在衣服上很不舒服。
怕身體腐壞,洗澡時司青顏只開了冷水。閱讀過洗浴用品上的文字後,他順手泡好了沾血的襯衫。
雖然對這個世界不甚了解,但看見一樣物品,腦中就會得知大致的功能和用途。即使是從未見過的文字,也能理解它的意思。
大概是因為這具用來寄居的身體,為他提供了一些便利。
擦乾頭髮上的水珠,將房間打掃乾淨,司青顏坐在床上翻閱少年的筆記本。
第一頁寫著衛思賢,1401應用心理學。
相對應的,司青顏本能得知這是原主的姓名,入學年份和所學的專業。
「我是衛思賢,20世紀末出生。」
「母親因為我的出生永遠離去,父親因此極度頹唐。我的名字最末尾一個字,取自母親的名字。」
「他們很相愛。」
「父親並沒有將母親下葬,而是用冰棺把她留在老宅里。」
「常年面對屍體,我並不害怕。」
「在我六歲那年,父親開始痴迷於神秘學。」
「他想復活母親。」
「這是一個瘋狂的想法,令我感到興奮。」
「父親舉行了召喚儀式,我想參與,他拒絕了我。那天晚上,我打算偷看,但很早就睡著了。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別沉,也許是他送的那杯牛奶有問題,醒過來後我的頭很痛,至今我都記得那種痛苦,像頭被巨錘錘過,仿佛裡面有什麼東西被抽空了。很難置信,那天過後,母親……真的復活了。」
「她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卻會說話,有簡單的邏輯思維能力。」
「她只吃生肉。」
「陰暗無光的大宅里,她進食時總是迫不及待,非常粗魯。在我的印象里,她永遠捧著帶血的生肉,連附著的骨頭也嚼碎了吞下去,看起來飢餓又貪婪。」
「也許她並不是我的母親,而是什麼不知名的野獸。」
「她吃得越來越多,雞,鳥,蛇,老鼠,腐爛的死貓,令人作嘔。」
「她的黑髮垂到腳踝,黑得發光,我從夢中看見有許多扭曲的靈魂和眼球纏在她的頭髮上。她總是盯著我看,像盯著那些食物一樣,也許還要更渴望一些……我多次和父親提起,他說那是母愛太深厚的緣故。這很可笑,我絕對不會對雞腿產生父愛,他連小孩子都騙不過。父親也許是得了老年痴呆,並沒有發現她的異常,或者說,他在故意縱容這一切。沒多久,老宅起火,他們都被燒死了。」
「我並不眷念家人,只想探索那個神秘的世界……」
衛思賢天生早慧,成績優異,考入國內名校王牌專業應用心理學,次次考試位居全專業第一,與學校的老師十分熟稔。
他獨居在老宿舍樓已經四年了。
剛入學時,衛思賢租住了一間單人套房,住在這棟最古老偏僻的樓中,平日裡深居簡出,常年泡在圖書館,研究一些神秘事件。
如今正值八月下旬,只有考研的學生會留校居住。學校另開了一棟免費供水電網的宿舍樓,絕大多數考研學子都在那邊。少部分沒搬,也沒和衛思賢住在同一棟樓。
A01棟樓素來有鬧鬼的傳聞。
雖然多次闢謠,但敢住在A01的學生並不多。
「父親留下的財產使我更容易得到想要的東西。」
「我接觸過一些大師,他們奉勸我不要深入研究。」
「這個世界比我想像中的有趣一些。」
「我並不懼怕死亡,所以,沒有什麼能阻擋我的腳步。」
……
「我遇上了同類。」
「死亡是新生的開始,是甜美的沉眠。」
「教派中的大多數人都愚蠢而狂熱,我與他們本質上相同。」
「世間有太多未知。我們嚮往因死亡而產生的神秘力量,認為那是另一種形式的永恆。」
……
「貢獻了大量錢財,終於在教派中有了些許地位。」
「我得到了召喚魔王的辦法。這比我想像中的要瘋狂很多。」
「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這個研究神秘學的少年,孤僻,大膽,做事不計後果,為達目的孤注一擲,最終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他的靈魂變成了召喚冥界大門的燃料,徹底燃燒殆盡,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司青顏剛從冥界出來,發現這個世界並沒有六道輪迴。
冥界的一切物種都具有吞噬的本能,大鬼吃小鬼,溢散的靈魂會被遍布整個世界的血土吸收。絕大部分鬼怪都沒有自主意識,只能淪為一些強大魔物的口糧。至於那些強大魔物,本性殘忍嗜血,能力千奇百怪。
司青顏在失去意識後沉睡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以為自己會徹底消亡。
甦醒過後,司青顏在冥界四處遊蕩,留下了赫赫凶名。
冥界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只有暗紅色的焦土,漆黑的死水,血湖,以及數不清的妖魔鬼怪。如果遇見了不長眼的魔物,司青顏會直接把對方捏成純粹的靈魂之力,散入貧瘠的冥土。
冥界不但暗無天日,氣候也非常獨特。有時候下刀子,有時候下火球,有時候下鐵樹,有時候下滾油,三天輪轉一次,連個能躲的地方都沒有。
司青顏靈魂非常堅固,不會受損,但其他魔物就有點痛苦,天氣不好的時候,幾乎處處都是哀嚎聲。
從上古大陣中出來後,司青顏的靈魂便開始蛻變。陣法中誕生的血焰與他融為一體,在慢慢提升他的靈魂本質,補足其中缺損的部分。這個過程中不能動用靈魂之力,也無法用任何方法來終止進化過程。
如果能承受得住那恐怖血焰的鍛造,不僅他在陣法中受的傷會痊癒,修為還會變得更上一層樓,如果不能,便會徹底消散於天地間,成為血焰的燃料。在被血焰改造的過程中,司青顏也得到了一些好處,比如氣勢越來越兇殘恐怖,一瞪眼就能把鬼怪嚇哭。
筆記本上面記載的東西,都與衛思賢相關。
從字跡來看,這一本筆記跨越的時間有些長。
「年幼的時候,恐懼也不敢與人傾訴,怕自己遺忘便簡單記敘了一些事情。」
「即使成年之後,這些事依然不能宣之於口。」
「用一個合適的載體記錄,使我更有安全感。」
「這些都源於我自己真實的記憶,它不會騙我,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世間,真有鬼怪嗎?」
……
至少衛思賢所在的世間有。
衛思賢死了,司青顏將代替他生活一段時日。
衛思賢的精神狀態可能不太正常,瀕臨崩潰的邊緣。筆記本後面有些凌亂片段,能看出來,他已經分不清世界的真偽,更對自己追求的超凡力量產生了懷疑,才會決然選擇那個荒謬而決絕的召喚方法。
他成功了。
那什麼「魔王」響應了召喚,雄赳赳氣昂昂衝出來,剛好碰上司青顏……
也許是宿命的相逢,那個倒霉蛋並沒有聽說過司青顏的凶名,或許沒有認出來。他朝司青顏張開了大嘴,然後硬生生被司青顏錘進地底,變成了倒栽蔥。
司青顏比較在意衛思賢在日記里提到的教派。
是否還有其他人知道這個方法?
放出冥界裡的東西,並不是什麼好事。
或許他能暫時使用衛思賢的身體,與冥界大門異常開啟有關。
每個世界都不會歡迎異世界的來客。
若能暫時容忍,一定有所求。
遵循等價交換原則,使用衛思賢的身體,就要為這個世界解決一些麻煩。
衛思賢家境很好,即使為那個教派貢獻了不少錢財,家資依然豐厚。
司青顏一大早就接了個電話,正是那什麼教派打過來的。
「衛主教,您昨天晚上進行的儀式成功了嗎?」
雖然召喚出了魔王,但衛思賢死了,魔王也被司青顏留在冥界,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成功。
司青顏選擇了相對保守的回覆:
「有一些進展。」
「我們會儘快改進召喚方法,爭取早日能實現共同夢想……」
司青顏非常耐心地聽對方長篇闊論,最後終於聽到了重點——
「最近教里經費緊張,不知道……」
「什麼?」司青顏茫然道。
少年語氣虛浮而呆滯,聽起來精神不太好。
想到對方大肥羊的身份,備註為王文遠主教的男子語氣不由自主地尊重了很多:
「我是說,明晚有一場祭禮,您要來參加嗎?」
「好,告訴我地址和時間。」
司青顏應下來,對方不提地址,卻說明天再派專車來接他。
這教派挺不錯的,包接包送,不知道送不送小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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