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南州,他們就再沒吃過飯，直接吸收天地元氣。院子裡的小女孩從沒修煉過，十分瘦弱，需要吃飯。
「三娘，你平日裡都吃些什麼？」樂正離憂嘴角微微上揚,看起來溫暖而陽光,有種令人信賴的氣質。
小女孩看起來六七歲大，實際上骨齡已有十歲，眼神陰森,幾乎不開口，進屋拖出一個大罈子，裡面還有半壇略潮濕的米。
羅三娘是羅家唯一的倖存者,也許能從她這裡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海邊水汽重,南州多鹽鹼地，不適合耕種，民眾靠捕魚、製鹽來維持生活,其他州府會派車隊來交接物資,有儲物工具，十分方便。即使如此，底層民眾的生活依然困苦,沒有資源習武，只能日復一日勞作維持生計。
以他們的目力,能看見米缸里歡快扭動的小蟲子。自然不能再看羅三娘以這壇葷素均衡的米為食。
「我還帶了些食物,足夠你吃一段時間了。」
「謝謝,我不需要。」
羅三娘重新把罈子拖進去，在屋內陰影處修補漁網。像她這樣年紀的小姑娘，無親無故，能靠手藝吃飯，也算不錯了。
司青顏手中飛出一隻幾毫米大的蝴蝶，落到羅三娘身上。
赤蝶-寄生！
真正的變態連孩子也不能放過！
司青顏很快就接手了她的記憶。
經他探查，銀魚灣是瘟疫最開始出現的地方，也是重災區，其他地方稍稍落後幾天。如今整個銀魚灣死氣沉沉，瀰漫著火焰灼燒過魚類軀體的怪異腥氣，偶爾能看到幾個神色麻木的人拖著魚人走向焚化場。
女人不能出海，會招引邪物，靠海吃飯的人家都謹守這個老規矩。從科學角度來看，可能是女性生理期散發的血腥味會吸引海里的妖獸，但這個世界不講科學，海里有許多未知的怪物，女性在海上遇難的可能性比較高，普通人越發把禁止女性出海看成金科玉律。
其他州府，農家夫妻都能下田勞作，地位相當，海邊很不同。女人主要負責做飯、料理海中捕撈的魚類、生孩子、打理家事，被當做附庸，整個南州都是這種風氣，外面來的人也沒法改變。
海邊女兒命賤，能出海的男丁更金貴。羅家連得三個女兒，前兩個都賣掉了。
有些邪修喜歡用嬰兒、孩童等修煉獨門法術，直接從販子手裡買，要安全許多。羅家人不知道女兒送到了什麼地方，總之價錢不錯，便覺得女兒會過得更好，也心安理得。始終沒兒子，就覺得是胎神娘娘怨怪，才讓他們沒有兒子，就把三娘留下來，給口吃的，勉強養活。
羅家人仍然沒有兒子，不知從什麼地方得來一個邪法，求海神就能得到兒子。但任何收穫都需要付出代價，羅三娘就是羅家要獻出的代價。
那天晚上，羅家人把羅三娘帶到船上，出海，在銀魚灣外僻靜的礁石上念念有詞，進行某種儀式，羅三娘跳海逃走了。
夜色里，她看見海里涌動著漆黑冰冷的水，更深的海底仿佛隱藏著某種巨獸。
第二天，羅家人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忘記了自己昨天晚上做過的事，依然和以前一樣打漁、曬網。
羅三娘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仍然留在家裡。
羅家人開始變得奇怪起來。他們直接煮大鍋海水，不分清濁，連泥沙也沒瀝乾淨，咕咚咕咚往嘴裡倒。行動言談越發木訥，身上散發出越來越濃烈的魚腥味。
村裡的貓看見他們會渾身炸毛，瘋狂尖叫再逃跑。
羅三娘向來沉默寡言，也不會告訴別人說羅家人有問題，她把原本公用的米缸拖到自己那個小角落，與一群怪物和諧共處。
漸漸的，羅家人深居簡出，白天不出門，晚上一個個跳進海里，帶出珍珠、寶石。他們皮膚下長出鱗片，把原有的血肉撐開，身體腫大，行動遲緩，眼睛就像魚眼珠一樣呆滯。
村裡有傳言，說羅家人在海里撈到了寶貝，晚上刻意去打撈。羅三娘說海里有怪物，沒人相信，前仆後繼般下海，偶有所獲，吸引更多人跳進去，一批又一批新鮮魚人爬出來。
剛開始魚人轉化速度很慢，羅家人徹底變異大約用了兩個月，如今瘟疫在南州三分之一的土地上蔓延，幾天就會徹底轉化。
問題出在海上。傳播媒介又是什麼？
海水？還是鱗片？肢體接觸？
羅三娘為什麼倖免於難，事後也沒有被感染？
不得不說，這個小孩子天生情感缺失，真是個做殺手的好苗子。
「你願不願意隨我學劍？」司青顏背著花神劍，指尖點在劍柄上，並沒有要抽出來的意思。對花神劍這樣的物品，他心中存著一絲敬重，不會輕易出鞘。
羅三娘默默回房，端出一個大蚌殼，打開。
滿滿一斟珍珠寶石，質地上乘，夾雜著血珊瑚、夜明珠。
她意思很明顯，交換。
「好。」
司青顏接下蚌殼，收進空間裡。
羅三娘盯著司青顏的手，十分新奇。
司青顏又把蚌殼變出來，羅三娘嚇得後退一步，黝黑的臉上，一雙形狀略圓的眼睛分外明亮。
「那是儲物空間，你現在還未入門，改日我給你弄個別的東西。」
羅三娘點頭。
她幾乎沒有存在感，影子一樣，偶爾露出幾分孩童的天性，便顯得格外珍貴。
「給。」
司青顏變出一個白玉糰子。
他已經向樂正離憂習得做白玉糰子的步驟，味道有五六分相似。以後說不定會去其他的世界，也帶著一葉，萬一小和尚醒了，吃不到，或許會難過。
「這是什麼？」羅三娘聲音細弱，中氣不足。
「白玉糰子，用來吃的。」
羅三娘小心翼翼捧著白玉糰子咬了一口，眼睛一下子眯起來，看著自己黑黃粗礪的手，縮了縮。
司青顏突然覺得把她送到佛門也是不錯的選擇，淨琉璃是妹子，應該知道怎麼照顧女孩子。他這裡全是硬漢，沒有照顧小孩的經驗。
「以後叫我師父吧，這些都是師叔。」
「師父。」
羅三娘撲通跪下來，雙手遞上白玉糰子，這才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
村里其他人找師父學手藝的時候，都要磕頭。
「乖。」
司青顏把被咬了小小一口的白玉糰子放到羅三娘手裡。
「我是司無咎，和少祖是同族，你叫我無咎叔叔就好。這個是雷霆符，遇到危險，丟出去就好。」
「叫我龍叔叔就好。貼身帶著，等閒雜流不敢欺負你。」敖悟送了一片龍鱗。
「白小草。這個能強身健體。」白小草送了一顆靈果，能洗經伐髓，效用十分溫和。
「樂正離憂，可以叫我音師叔。」樂正離憂送的是一對紅綾髮帶，繫著兩個金鈴鐺。早年買的，打算送給妹妹。後來整個樂正家都沒了。
「荀賃。三娘可以叫我荀師叔。隨身佩戴，凝神靜氣。」荀賃送的是一枚玉佩。
羅三娘一下子富裕起來。
她又回房間，捧出一個小了一半的蚌殼，裡面仍然裝著珍珠、寶石。
「海獸老巢被你們洗劫了？」司無咎很好奇。
「我能在水下呼吸。」羅三娘極小聲道。心中仍然有些忐忑，怕自己被抓起來殺掉。
「我們都能。」司青顏笑著摸摸她的頭。
羅三娘有一絲微弱的妖族血脈，算不得什麼。
大妖化形後和人族通婚也是有的，蒼涯不知有多少人體內有極稀薄的妖族血脈，偶爾甚至會從外表表現出來，不是什麼稀奇事。
也許羅三娘安然無恙，是因為她體內的血脈特殊。過於稀薄，又駁雜，系統也掃描不出，只知道是海獸血脈。
「今天晚上我們會去海邊，你怕不怕？」
司青顏想去海里探查。蒼涯的海水帶著一絲奇異的力量，排斥外物。海水是一個整體，當赤蝶想入侵時，整片海域都在抵抗。
羅三娘搖頭。
「把果子吃了吧，等會再洗個澡。」
弄點熱水再簡單不過，一些高階衣服也能隨主人變換大小。
羅三娘換好衣服再出來，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
頭髮濕漉漉的貼在頭上，胡亂擦了擦，沒滴水，白了不少，五官終於清晰，頗為清秀一個小姑娘。因為營養不良，像個火柴人。眼睛尤其大，看起來有些呆萌。
隨手烘乾羅三娘的頭髮，樂正離憂給她編了倆辮子，系上髮帶，怪可愛的。羅三娘頗為愛重的摸著鈴鐺，聽到聲音，一驚一乍。
「不愧是我師侄。」樂正離憂連連誇讚。
先前司青顏傳音簡述了羅三娘的身世，定好晚上的行動計劃，誰也沒覺得司青顏收羅三娘為徒有什麼不對。要不是晚上還有事，他們都想帶羅三娘出去大吃大喝，添置小孩子用的物品。
夜裡，幾人乘船一同來到海邊。
海風吹來時，能聞到一股腐爛的腥氣。要是陸上的人都感染了瘟疫，海中的魚類呢？想必也不能倖免。
羅三娘帶他們走到羅家人祭祀的地方，儘量清晰的講述羅家人的動作、語言，最後才小心翼翼道：
「上次我們來的時候，月亮是圓的，今天月亮不圓。」
「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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