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是林夕佳的朋友。」司青顏很有禮貌,跟在林太太后面。

  「是嗎？哈哈哈哈，佳佳等下就回來了，這還是她的朋友第一次來。你怎麼和佳佳認識的啊？我都沒聽她說過。」

  先前覺得林太太是個鬼魂，現在看,林太太目前的形態有些虛,沒有呼吸、心跳，行為舉止很機械，但她心中似乎並無戾氣。還像以前那樣生活著，日復一日等待林夕佳放學回來。

  這就是心愿筆記本的力量。

  林太太的身體絕對被心愿筆記本改造過。

  心愿筆記本使用規則，第一,每實現筆記本上面的一個心愿,寫心愿的人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第二，有的心愿屬於一次性心愿,完成後,一次性心愿會消失在紙上。有的心愿屬於持續狀態,會一直留在筆記本里,撕掉寫過字的那一頁,之前的心愿會停止。第三,筆記本並非屬於單獨的個體，任何人都可以寫上心愿，只要代價足夠。

  林太太死而復生,是持續性心愿還是一次性心愿？前者可能性更大一些。不然,林夕佳根本付不起代價。

  如果破壞掉林夕佳這個心愿,筆記本是否會出現？

  「喝茶喝茶。自從佳佳的父親車禍去世後，佳佳就變得不愛說話。轉校之後也沒交幾個朋友，我很擔心她。」

  林太太又準備了不明液體，熱情的邀請司青顏喝。

  她覺得這個年輕的小伙子長得很不賴……小姑娘十六七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一想到這裡，她越看越順眼，很想多講一些關於林夕佳的事情。

  司青顏也想從這些信息中得到一些線索，便很耐心的聽。心愿筆記本上面的持續性願望也許不止一個。只要阻止願望實現，筆記本就會自動出來，沒必要只針對林太太。

  比如王奇那個中千萬彩票的心愿。要是把錢給搶了，心愿還算不算實現？或者，把彩票獲得者名字改掉？上期彩票應該明天開獎，可以一試。就算彩票不行，那林夕佳應該也許下了其他的願望，比如報仇。條條大路通羅馬，司青顏沒法對林太太下重手。

  「就留在這裡吃個飯吧，正好等佳佳回來。」

  林太太轉身要去廚房。

  「我去給您打下手吧。」司青顏有些好奇，林太太是靠什麼活下來的？除了心愿筆記本的力量以外，供給她活下來的生機，是什麼？

  這次沒看到上次那隻死老鼠。

  走進廚房前，司青顏有種不祥的預感。

  門外窸窸窣窣跑進來一隻老鼠。

  「佳佳，你回來了？」

  「媽媽給你做宵夜。」

  林媽媽動作敏捷而嫻熟，一把把它按住，帶進了廚房。

  司青顏跟在她身後。

  林太太先是那刀割破老鼠的頸動脈，然後用尖刀給老鼠剃骨，剝皮。

  「呵呵呵，我在給佳佳做宵夜呢。」

  林太太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臉上長出很多長而細密的絨毛，身後也長出一條老鼠尾巴。她本來穿著米色薄毛衣配淺灰色小腿長裙，很居家，看起來溫柔而賢惠。

  這種時候，她依然帶著笑容。

  「我在給佳佳做宵夜……做宵夜……」

  司青顏看著剛剛那隻「佳佳」被剁了，揉成糰子，情不自禁為林太太擔憂了起來。老鼠身上有很多細菌，吃進去不會感染嗎？轉而他又想到林太太的老鼠尾巴，和已經完全變形的臉，瞬間釋然。看來已經感染了。

  林太太沒開煤氣，把剁碎的老鼠肉捏成一個拳頭大糰子，轉頭看了看司青顏，把丸子分成了稍小的兩個。

  「不用了，多謝您。我不太餓。」

  司青顏剛說完，就看見大老鼠版林太太抓起肉團，塞進了嘴裡。

  血水順著她的咀嚼流到米白色的毛衣上。

  長出尖利爪子的雙手也沾了許多肉沫和血汁。林太太舌頭很長，青蛙似的，一卷，那些血肉碎末盡數被舔乾淨了。

  她的眼睛開始冒綠光。

  盯著司青顏，舔手指。

  忽然身體一震，開始洗手。

  自來水因為沒人充水卡已經停了一段時間。她毫無知覺的打開水龍頭，讓「水」盡情沖洗雙手。直到滿意，才解下圍裙。

  廚房裡的拖把、毛巾都散發著難言的異味。上次來味道還沒有這麼強烈。

  林太太收拾好廚房後，坐在沙發上。

  面帶笑容看著電視屏幕。

  沒有信號的電視，一片藍屏。

  「佳佳睡著了，你明天再來找她玩吧。」

  林太太又要從冰箱拿水果，司青顏婉拒，溜走。順帶去下面物業交了一下水費，還有數位電視的會員費。

  王奇的彩票明天就要出結果了。

  司青顏記住開獎時間，讓當鋪意識到時候提醒一下，免得錯過。

  分出來的冰屬性化身回當鋪，司青顏立馬回去，把化身換了出來。讓化身盯著這個世界裡留有印記的人。

  終於能回當鋪喘口水，司青顏瞬間有點感動。這次比上回的小精靈世界麻煩多了。那個世界還能推平，這個世界顧慮太多，不好動手。

  「靚仔，喝涼茶。」

  招財貓給司青顏倒了一杯棕褐色液體。

  「這個是加了中藥、靈材的涼茶，很補身的。」

  司青顏看了一眼，還是拒絕了。

  他仍然在想，林太太那個茶，到底是什麼？

  廚房好像沒有什麼液體，壺裡都是空的。

  「汪汪汪……」金毛最近被養得油光水滑。當鋪里的食材一直以來都很不錯。

  張陽在帶著菲莫斯遊玩的時候，也接到了一個幫金毛尋找合適養主的任務。後者比較自由，如果他能找到唐聆，那就再好不過了。

  菲莫斯有時候在酒店體驗生活，有時候回當鋪住。他學會了蹦迪，打個響指，自帶bgm，想要什麼音效都有，還邀請司青顏一起蹦迪。菲莫斯蹦迪還挺有看點的，他踩點特別准，每個骨頭都很有韻味，堪稱絕代蹦迪王。

  更令司青顏沒想到的是，玩具熊貝貝也學會了跳舞，還是那種短視頻里的熱門舞，一會兒跳海草海草，一會兒跳社會搖。以後不用擔心玩具熊的銷路，應該能讓它學一點數學題，背一些單詞，看看童話故事書，它會變成多才多藝的玩具熊。說不定可以輔導小孩子學習。貝貝太智能了，果然產業轉型升級，才是不被新時代淘汰的秘訣。

  回當鋪看到倆沉迷蹦迪的非人類，司青顏心情好多了。

  當鋪意識提醒彩票快出結果了，司青顏趕緊進去，以免錯過大好機會。

  即將定格到王奇所買的號碼時，司青顏動了。強制讓機器繼續轉，定格在另一個號碼上。

  看著直播彩票節目的王奇正打算大笑，發現後面那個號碼很陌生，表情漸漸呆滯。中千萬彩票的另有其人。

  他雙目充血，完全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劉紫璇說了那是心愿筆記本，明明之前寫的願望已經實現了，為什麼這次失效了！

  他後背上突然掉下一塊四四方方的皮膚。和筆記本的紙頁差不多大。

  王奇後知後覺般慘叫出聲。

  房間內仿佛有一層無形的隔膜。

  房間外，沒人能聽到王奇的聲音。

  那張紙頁大小的皮膚掉下來後，對摺一下，變成一張嘴。裡面是暗紅色的，腥氣極重。這張嘴猛然張開，咬住王奇的手，一寸又一寸往前吞噬。

  王奇想把手扯出來，無能為力。

  他瘋狂慘叫，打滾。

  先是雙手，然後是雙腿。

  司青顏憑空出現在房間裡，捏住了那張紙變成了嘴。準確來說，它應該是王奇背後的皮膚。現在摸起來是紙質觸感。

  在司青顏手中，它重新變成了一頁白紙。

  林夕佳的字在上面出現。

  「我買了十年。為什麼你要過來拿走它？十年內它是我的。公平交易，這是當鋪的基本原則。」

  「當鋪可以補償你，十年壽命，甚至，讓你死而復生。」司青顏說道。

  「那我媽媽呢？我媽媽怎麼辦！」

  白紙上繼續出現字體。

  「如果沒有心愿筆記本，她也會出車禍。」

  所有客觀發生的事情，都篆刻在命輪上。

  心愿筆記本改變了一時的命運，改變不了一世的命運。沒有筆記本的持續作用，該發生的必然會發生。就算林太太不在那天發生車禍，也會在其他時刻遇到車禍。

  林太太的車禍有些命中注定的意味。劉紫璇、張清儀以及王麗的死，就完全來自心愿筆記本的干擾。

  「犯過錯的人，不會得到懲罰是嗎？如果我和媽媽可以一起好好活著，那麼，我願意把筆記本歸還給你。如果不可以，那麼，你要強行收走筆記本嗎？」

  「十年期限，你要違背嗎？」

  白紙黑字，幾乎從紙上透出來。

  司青顏不由得皺眉。的確，收回物品需要物主自願。玩具熊貝貝那種情況，物主已經把它贈送給了金毛，而司青顏救了金毛，玩具熊再度賣身給當鋪，成功解決那樁問題。

  如果林夕佳不願意，強行把心愿筆記本收回來……違背當鋪的原則。當鋪這種規則的聚合物，最怕遇到這種情況。如果造成規則不穩，很可能影響它與其他世界的聯結。

  【提示：如果交易對象執意維持交易，一切後果將由對方承擔，當鋪不負任何責任。】

  不管在什麼地方，強大的一方總是更舒服一些。當鋪輕輕鬆鬆就把鍋甩掉了。

  如果任由筆記本擴大殺人範圍，這個世界會產生嚴重的變異。

  【您不必擔心，屆時當鋪會切斷與此世界的聯繫，絕對不會讓它影響到當鋪。】

  司青顏手中仍然握著那頁紙。

  現在紙上空無一字。

  「你知道你這麼做的後果嗎？」司青顏問。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除了筆記本，什麼也沒有。只能通過它，去完成我所想的每件事。」

  紙上出現一段話。

  「到此為止，我會幫你。」司青顏輕聲說道。

  「要是您來得更早一些……或者，更晚一些，我必然不會如此難以抉擇。我已經不想回頭了。我做錯了什麼？我的媽媽做錯了什麼！我們為什麼要遭遇這些！」

  「或許沒有心愿筆記本會好一些，你現在可以選擇回到原來的生活。」司青顏沒管地上奄奄一息的王奇，語氣放緩，試圖說服林夕佳。

  「再讓我做個乖巧聽話的學生？我做不到了。我只有滿腔怨恨。沒有筆記本？那我們可能沒有辦法在這裡交流，我的遭遇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我和媽媽會死在暗無天日的地方，連報仇的能力都沒有！！！我很感謝當鋪讓我得到了筆記本，請不要再拿走它。除了筆記本，我什麼也沒有了。您理解我的痛苦嗎？我太難過了。太想得到幫助了。到今天，我才明白，沒有人可以幫我，想得到什麼，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白紙上的字一行行出現又消失，和林夕佳的心情有關，由於情緒太激動，幾乎飛揚出去，滿紙戾氣，以及濃烈的毀滅欲。

  「你媽媽還在等你放學回家。我可以讓她真正死而復生。現在那樣，不算活著。」

  司青顏想了想，決定出點血。

  如果林太太靈魂入了輪迴反而不太好操作，現在這樣，或許能做個傀儡人，把林太太的靈魂裝進去。

  「...…」

  那頁紙消失了。

  王奇斷氣，臨死前瞪著眼睛，似乎在質問司青顏為什麼見死不救。

  司青顏沒管滿地狼藉。

  也許，本市的警.察.局又要多一樁未解的謎案。

  也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通過劉紫璇脫水變形的屍體辨認出，那是劉紫璇。

  地面沒鋪很好，細心觀察還是能找出掩埋的痕跡。

  司青顏隔空撥打110，重新播放了一遍王奇的慘叫，就離開了這裡。

  高二七班其他人身上的印記還在，並沒有被觸動。

  也許林夕佳已經意動了。

  能讓人死而復生……即使以林太太那種狀態活著，所付出的代價，一定沉重到了恐怖的境地。林夕佳可以維持多久呢？

  她曾經為了林太太每天忍受著筆記本抽取生機的痛苦，現在也為林太太承受著旁人不知道的沉重代價。如果真能讓林太太復生，她應該會很心動。

  握住紙頁的瞬間，司青顏做好了跟蹤標記。現在筆記本轉移的方向……是林家。

  林太太躺在床上睡覺。

  或許是因為老鼠吃多了，她也有了嚙齒類動物的特徵。一到夜裡，兩顆大門牙就凸出來。

  她拔下一根椅子腿，開始磨牙。表情也變得愁苦起來。

  「佳佳要是看見我變成了怪物，一定會害怕的。」

  大床上，堆滿了木屑。

  林太太咯吱咯吱啃著椅子腿。

  她雙目圓睜，內里，綠光瑩瑩。

  進來記性特別不好，上一刻做了什麼。下一刻就忘了。

  但她一直記得佳佳。

  每天要給佳佳做飯，削水果。

  最近好久沒去買水果了，記性啊……唉。

  是不是要去買點水果？還是點外賣吧。

  「佳佳。」

  林太太盯著頭頂的天花板。

  那裡空無一物。

  她感覺女兒在房間裡。

  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想不起來了。

  那天，她去參加家長會，和佳佳的班主任聊了會兒，然後就回家了，向以前那樣生活著。

  怪物，她現在變成了怪物……

  林夕佳不敢出現。

  她在與筆記本溝通。

  ——為什麼媽媽會發現異常？

  ——你的心愿是她活著，並忘記那段時間發生的事。復活後有沒有記憶，不含括在內。任何智慧生物都有記憶，如果你想讓她渾渾噩噩活著，我也可以做到。

  林夕佳沒再與筆記本溝通。

  她沒了顯形的能力。

  只能寄身於紙頁。

  復仇，或者媽媽真正復生。

  毫無疑問，後者更重要一些。

  只要媽媽真的可以活過來……筆記本還回去也可以。

  ——你確定他沒有騙你？

  ——店大不欺客。

  林夕佳笑了笑。她有什麼值得騙的？大不了魂飛魄散，一了百了。反正現在也是如此，還有什麼可怕的？

  林太太從床上坐起來。

  她去了林夕佳房間裡。

  房間內一塵不染，依然和以前一樣，仿佛房主下一刻就會回來。

  林太太取出林夕佳的相冊，從出生時踩下的小腳印，看到滿月、百天、周歲、幼兒園、初中、高中。

  和佳佳約好了要去旅遊，但現在自己已經變成了怪物。要是被人發現，自己會被抓起來吧？佳佳怎麼辦？

  一頁紙飄落。

  林太太撿起來，上面寫著：

  媽媽，我永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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