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高空墜落

  城中村。

  某處,地下室,租房。

  司青顏穿牆而過。

  房間很小,竟也五臟俱全,有廚房、衛生間、臥室,只差一個陽台。

  住客把地板磚撬開,正配合著鑿子挖洞。

  劉紫璇的屍體被人用麻袋裝著,很乾淨,並無任何異味。

  筆記本不在這裡,或者,它把自己隱藏了起來。

  司青顏單手按在挖洞的男人頭上,抽取記憶。

  這種方式,會對普通人造成一定損害。除非看起來是個壞蛋,一般情況下,司青顏並不會動手。

  這人叫王奇,通過貼吧交友認識了劉紫璇。他們加好友之後很聊得來,劉紫璇經常和他說家裡的事情,王奇一直安慰她、鼓勵她,兩人的感情很不錯,曾經在周末偷偷見過面,確定了男女朋友關係。

  劉紫璇父親是企業高管,母親就讀音樂系,開了一家琴行,家庭條件十分不錯。王奇初中未讀完就輟學,提前進入社會,目前是個銷售員。劉紫璇真心喜歡王奇,王奇卻她沒多大好感,甚至嫌她話多、煩人。但劉紫璇出手大方,零花錢甚至趕得上王奇的工資,他便忍下來,攢出些溫柔小意,把劉紫璇哄住了。只要感情深,以後說不定能結婚。

  王奇本來想更進一步,但是劉紫璇有自我保護意思。兩人只牽牽手,擁抱,最出格的也就是在劉紫璇臉上親一口。

  劉紫璇前段時間用手機給王奇發消息,說她發現她的同學好像有一個可以實現心愿的筆記本。只要寫在筆記本上的事,都實現了。王奇根本不相信,以為劉紫璇說慌,或者是巧合。但劉紫璇執意說這是真的,差點和王奇分手。王奇只好裝作相信,劉紫璇說想做點事情測試一下。王奇覺得很無聊,還是沒反駁劉紫璇,讓她做想做的事。

  具體要做什麼?對方才會使用心愿筆記本?劉紫璇沒有詳細說,只告訴王奇,筆記本是假的,實驗失敗了。

  王奇詫異了一瞬,沒有再提這件事。

  之後,劉紫璇談及父母吵架,要離婚,又和好,接著,家裡出事。

  除去分給母親那邊親戚的錢,劉紫璇獨自繼承了家裡的房產、門店。她不敢一個人住在家裡,很害怕,主動來找王奇。

  她看起來很壓抑,很神經質,王奇帶她喝酒,連灌好幾瓶,意識迷茫之際,劉紫璇說出了真相。

  筆記本真的可以實現心愿,但要付出代價。

  劉紫璇第一個心愿是希望父母不要吵架。

  但她承受不住代價,每天身體都十分痛苦,或許會縮短壽命。她把那頁撕了下來。父母繼續吵架,堅決要離婚,整天對罵。劉紫璇再次許下心愿,希望他們可以安靜一點。很快,母死父獄。

  王奇仍然不太相信這件事。但他親眼目睹筆記本撕不破、燒不燃、丟不掉的奇異後,終於肯相信了。

  劉紫璇說出真相的是想要王奇幫她解決筆記本,而不是成為王奇的工具。

  筆記本內紙頁原本的顏色是淡黃色,無線格,現在變成了暗紅色,摸起來還有些濕,黏糊糊的,聞起來一股血腥味。

  王奇讓劉紫璇寫下心愿,比如讓他暴富什麼的。

  劉紫璇並不願意。

  王奇半哄半強迫劉紫璇寫下願望,剛開始只是讓王奇多賣幾單,後來劉紫璇撕下了自己寫的願望,王奇很生氣,兩人爆發爭端,王奇拿刀抵著劉紫璇,逼她寫「希望王奇下期中千萬彩票」,劉紫璇寫下後,被筆記本抽成乾屍。

  劉紫璇的屍體在這裡,心愿筆記本卻不在這裡。

  劉紫璇死後筆記本就不見了。

  王奇雖然又害怕又惋惜,但找不到筆記本,他也沒辦法,只能想辦法先處理掉劉紫璇的屍體。

  沒有人知道他們倆是情侶,也沒有知道劉紫璇失蹤了。

  領了千萬彩票之後,他可以出國一段時間。

  王奇把餘生安排得明明白白。

  除了心愿筆記本不在這裡之外,其他的,都很完美。

  司青顏在王奇身上留下一個印記,王奇快死的時候印記會被激發。

  王奇仍然在挖坑。

  司青顏在旁邊看了會兒。

  劉紫璇的屍體很乾燥,幾乎沒有半點水分,短期內應該不會腐爛發臭。

  屍體內沒有靈魂。

  但軀體總會留有一些記憶。

  司青顏再度伸手截取記憶,這次收穫不少。

  原本班上只有張清儀排斥林夕佳,劉紫璇也帶頭加入其中。她偷偷把班上同學的錢包放進林夕佳桌子裡,後來全班同學找錢包,在林夕佳桌中找到。

  林夕佳徹底被孤立,還被老師批評。

  劉紫璇細心觀察,試圖找到一些破綻,但林夕佳無論去什麼地方都把筆記本帶著。

  後來,班上另一個同學的東西掉了,有些貴重,是一條鑲嵌著鑽石的手鍊。

  所有人都懷疑是林夕佳。

  林夕佳主動要求搜查東西,什麼也沒找出來。

  劉紫璇非常期待,又很緊張。她幾乎無時無刻不在盯著林夕佳。

  林夕佳終於又打開了那個筆記本,在上面寫了什麼。

  沒多久,那個同學找到了手鍊,還和林夕佳道歉。班上的同學陸陸續續道了歉,包括劉紫璇。

  本來劉紫璇沒有機會拿到筆記本,但是林夕佳突發急症,暈倒在教室。劉紫璇趁機把筆記本拿走了。

  她許下的第一個心愿是希望父母不再吵架。

  林夕佳能用壽命與當鋪做交易,卻不能用壽命和心愿筆記本做交易。她能付出的,除了健康以外,什麼都沒有。

  劉紫璇同樣如此。即使生活優渥,那一切都屬於外在條件。

  林夕佳一直想把筆記本從劉紫璇手裡要回來,並且說筆記本的代價很昂貴,讓劉紫璇不要嘗試。

  劉紫璇並不理林夕佳,只說自己不知道什麼筆記本的事。

  林夕佳試圖尋求幫助,沒有人相信她的話。

  劉紫璇是班上的班幹部,擅長察言觀色,平時熱心善良,和每個人關係都不錯。

  林夕佳沉默安靜,又有偷東西的污名,所有人都站在劉紫璇那邊。

  記憶到此為止。

  劉紫璇偷走筆記本,又把自己坑了進去。

  那麼,筆記本到底會在什麼地方呢?

  司青顏重新回到清雅藝校。此時月上中天,來往的車輛極少。

  學校附近不遠處有一個十字路口,最近又加裝了告示——學校附近緩行。

  司青顏站在路口中心處,綠燈亮了,雖然沒人能看見他,他依然堅持遵守交通規則。

  走到斑馬線三分之一處時,畫面再度出現。

  這段記憶屬於林夕佳,也屬於劉紫璇。

  雙重記憶重合,視角不同。

  林夕佳從學校衝出來,追在劉紫璇身後。

  劉紫璇趁著綠燈跑到了對面,林夕佳強闖紅燈,被一輛大貨車撞飛,正好滾到劉紫璇身前。

  渾身是血的林夕佳朝劉紫璇伸手,要心愿筆記本。

  劉紫璇驚慌失措之下,鬆手。

  林夕佳拿到了筆記本,沾血的手緊緊把筆記本抱在懷裡,隨即被送到醫院搶救。

  在劉紫璇視角里,場面分外可怕。

  林夕佳的腦袋都凹陷了下去,血流不止,絕對不可能活下去。而在那個時候,她居然還執著的爬過來,要筆記本。

  劉紫璇嚇得把筆記本還給了林夕佳。

  司青顏在斑馬線上來來回回走了一遍,再沒有得到其他記憶。

  他再度走進高二七班。

  筆記本到底藏在哪裡?難道還遺落了某個關鍵人物?

  司青顏開始列時間線。

  8月21日,原配抓姦暴打小三撕衣視頻被上傳到網上。

  9月14日,林夕佳在當鋪與花涼交易,得到心愿筆記本。

  9月28日,清雅藝校本學期第一次月考。

  應該是林夕佳第二次寫上心愿的時間。在這之前,她許下的第一個心愿是希望媽媽工作一切順利。

  10月期間,劉紫璇在觀察林夕佳,並與王奇說了心愿筆記本的事。

  11月,劉紫璇構陷林夕佳偷東西。林夕佳寫上第三個心愿,或許是希望那個女生找到丟失的手鍊。

  11月底,劉紫璇得到心愿筆記本。

  12月19日晚,林夕佳車禍,進重症監護室。

  她重新得到了心愿筆記本,這上面應該還有一個劉紫璇的心愿。希望父母安靜一點。

  12月21日,這是林夕佳拿到筆記本的第97天。

  凌晨三點,林夕佳甦醒,死於大出血。本來無法甦醒的她竟然保住了命,但令人費解的是,她竟獨自扯開了傷口的縫線,被發現後,搶救無效死亡……畫面十分驚悚。目前市醫院負責治療林夕佳的醫生護士都在調結心理問題。

  劉紫璇家中的兇殺案發生在下午六點。

  12月21日晚,當鋪失去心愿筆記本下落。

  12月22日下午,司青顏進入世界。

  那麼,林夕佳的媽媽為什麼死了?是在什麼時候死的?

  高二七班教室空無一人,在月光下分外空寂。桌子上堆的書太高,投下了許多陰影。就好像這些陰影坐在教室里聽課一樣。

  司青顏離開教室前,摸了一下門鎖。

  這次接收到了張清儀的記憶。看來張清儀也死了。只有死人的記憶會到處飄散,停留在生前接觸過的物品上。

  記憶很短暫,只有張清儀在所有人離開後,把教室門鎖上的畫面。那時,林夕佳睡在座位上。

  張清儀離開時,還在窗外站了會兒。這個位置可以輕鬆看到林夕佳熟睡的臉,緊皺的眉,虛弱而蒼白。她想把門鎖打開,但想到後門照樣可以打開,就沒有再多此一舉。反正教室門晚上必須要鎖上的。誰讓林夕佳睡得像豬一樣呢?

  去市醫院之前,司青顏想到張清儀還有一部分的東西留在教室……或許能從中找到一些線索。首飾、衣服沒有燒完,他們一家就匆匆離開了,還好沒在教室引發火災。金銀項鍊、手鍊落在地上。司青顏觸及,再次得到一份記憶。

  這份記憶,屬於張清儀的母親。

  她那天戴著這條項鍊,喊一群身強力壯的人衝到西餐廳抓姦。看見那兩個對坐吃飯的人,不分青紅皂白衝上去,對著林夕佳的媽媽兩巴掌,又讓人把林夕佳的媽媽按在地上撕衣服。

  張父試圖阻止,最後選擇了與張母道歉,求情。

  等這群人離開後,林夕佳的媽媽選擇報警。

  不甘不願賠了錢,為了報復,張母讓人把視頻傳到網絡上,迅速引發爆點,嚴重影響到了林家母女二人的生活。

  本來其中只有一條項鍊有記憶,正當司青顏要放回去時,手中的鉑金項鍊,依附上一份記憶。

  這份記憶,屬於一個年輕嬌媚的女子,正是張父的情人。也是真正的小三。

  那一瞬間,小三也死了。

  「哥哥,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啊?你家那個黃臉婆,有什麼好?又凶又摳,對你一點都不好。」

  「再等等,這段時間她好像發現了什麼,像瘋子一樣翻我的手機。萬一讓她查到我們,那就不好了。」張父語氣溫和,眼神卻有一絲不耐煩。

  「哥哥,你是不是瞞著我找了其他美人?不然我們這麼深的關係,她怎麼可能找到?」

  「哪有,我心裡眼裡都只有你。」張父溫柔道。

  「我也是,而且……我有了你的孩子。正打算告訴你,又怕你不高興。」女人看起來才二十出頭,只比張清儀大兩三歲。面容姣好,身材妖嬈。

  「高興!高興,我怎麼可能不高興呢?太好了!」

  張父這才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把她攬到懷裡,說道:

  「我做夢都想要個兒子,可是那女人不肯生,女兒也被她養得不聽話,只知道花錢。」

  「那你不找其他人好不好?只喜歡我好不好?除了你和孩子,我什麼也沒有。」女人抱住他一條胳膊,柔情似水。

  「好好好。」張父滿口答應。懷裡的美人卻哭了起來,杏眸含淚,委屈至極。

  「我都知道,你喜歡上別人了,你都在騙我。我上次出門時看見你給別的女人送花了。」

  「哦?我真沒喜歡別人,邊上連個母蚊子都沒有。我想想,最近……你說的是……那個女人啊,她就是個做銷售的,死傲氣,年紀也大,估計四十幾了吧,怎麼比得上你?我那天只是正好和她一起吃飯而已,她看我有錢,就主動請我吃飯。工作上的事,我也不好拒絕不是?」張父貶低了一通,又聽見懷裡美人委屈巴巴的說:

  「正好你家黃臉婆要抓姦,她再找你吃飯,你就放黃臉婆如抓她嘛。我在家裡安安全全的給你生孩子,最近都不會出去了……要是我被發現,那我們的孩子怎麼辦?」

  「麗麗真乖,又乖又聰明,等孩子生下來,這套房子就落在你名下。」

  張父摟緊美人,一親芳澤。

  司青顏卻在想,那個麗麗,到底是死於筆記本之手,還是死於張父之手。

  目前,張清儀、張母都死了。最大的嫌疑人應該是張父。

  麗麗……有些熟悉。應該在什麼地方見過。

  司青顏很快想起來,王奇的記憶里有這個人。

  王麗,是王奇的親姐姐,兩人見面不多,偶爾電話聯繫。

  在與劉紫璇卿卿我我的時候,王奇也在時刻注意著張父的動向。張父在他心裡就是一顆搖錢樹,可惜張清儀看不上王奇……不然他也不會選擇劉紫璇。

  王奇讓人盯著張父的私生活,要是張父想找新情人,就通知他。林夕佳的母親,就這樣出現在王奇面前。

  如果是別人,他可能只會警告一番,但他認識林夕佳的母親,並十分憎恨她。

  王奇與王麗策劃一番,沒少在視頻傳播方向出力。

  王奇心中並沒有重視這份記憶,很是模糊,甚至連林夕佳母親的樣子都看不清楚。名字倒是記得很明白,但司青顏當時沒想上去,只是匆匆一瞥,沒有細看,這會兒才發現,這件事兜兜轉轉又繞回去了。

  林夕佳的父親,原本開了一家公司,家境很不錯,但受市場大趨勢影響,來不及進行轉型升級,公司虧空,只能以破產處理,從原本的富翁變成「負翁」。他深夜開車出去,與王奇的父親相撞,兩人都死了。

  王奇母親身患絕症,花掉家中所有積蓄,仍然病重不治。生活仍然要繼續,王父用葬禮收的人情錢在菜市場租了個攤位賣水產,為了省錢還債,王父弄了一輛便宜的無照黑車,買了□□掛上,每天凌晨的時候出門拉貨。剛開始王父並沒有駕照,開車的本事也是跟人學的,水產店生意好起來時,他正給駕校交上報名費,打算有空了去考個駕照。

  那一夜,林父開車出門,想散散心。

  王父天沒亮就起來,開車去進貨。

  兩人都沒有回來。

  那個路段沒有監控,事故車輛起火損毀,無法再追溯具體情境。既沒有牌照又沒有駕駛證,過錯在王父這邊。

  林父很早前就買了巨額保險。林家人得到了一筆賠償,而王家徹底散掉了。

  現在,林家那女人又出現,破壞他們兩姐弟的生活,王奇毫不猶豫讓林夕佳的媽媽吸引了一波仇恨值,用她徹底掩住懷孕的王麗。

  筆記本或許在王麗那裡。

  從王奇記憶中找到王麗的住址,司青顏先回了一趟當鋪,再開門,就到了王麗所住的小區。

  綠化帶邊停了一排警車,下面有具屍體,不成人形,應該是從高空墜落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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