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說這王採藥,一路行至踏來,也可謂命運多舛,人生坎坷!
他本是一城貴家子弟,家族產業甚多,足以讓他一生無憂。
當然,這個城,指的是凡人城。
或許是因為過於無憂,反而讓他感到了無趣,似覺得自己的一生,仿佛已經看到了頭。
直至有一天,他碰到一個雲遊道士,道士自稱逝古橋第六橋主,說他根骨清奇,乃是萬年不出的丹道奇才。
道士告訴他,凡塵俗世如樊籠,並為他指了一條明路,教他如何走出樊籠。
還說他之後若能走到道士面前,便允他入逝古橋,收他為橋上子弟。
當時,王採藥只以為遇見了坑蒙拐騙的江湖術士,沒往心裡去,事後與人閒談時,還想將那道士之事拎出來當成談資。
那時,他才駭然發現,無論自己如何想說,卻偏偏說不出口!
無論是道士,還是逝古橋,都如鯁在喉,心可念,不可言!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或許遇上了不得了的神仙人物!
後來,他按照道士所指的明路,當真成功入了修門,踏上修途,並顯露出了驚人的煉丹天賦。
可他低估了人性的險惡,逐漸也成了修門賺錢的工具。
又後來,他開始暗中研習陣道,在機緣巧合下,終於成功從修門中逃出。
可才剛出虎口,又被陰冥幾大長老聯手擒下,入了狼窩。
再後來,他又於金丹內藏毒,讓陰冥五大結山長老傷上加傷,又再次憑藉陣道,逃出陰冥,於一眾護法、執事的圍攻下,拼得一線生機。
可在陰冥之地待了十年的他,體內也因此留下了深入骨髓的古屍奇毒。
為了解決這個隱患,他不斷琢磨萬物化丹訣殘篇,欲將體內之毒,煉化成毒丹取出。
還別說,憑藉著強大的丹道天賦,最後真被他琢磨出了門道,讓他于丹爐之內,成功化丹!
但被化丹的,卻不是毒,而是他自己……!
當時的王採藥,直接被嚇傻,徹底懵了圈,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煉了一輩子丹,最後卻將自己給煉成了丹!
不過很快他就明白,自己不是變成了丹,而是成了如同丹妖的存在,依然能自如幻化成人形。
並且他的各方面,都有了提升,不僅修為達到了結山境,更蘊生出了第六色,築得六色道山。
而同樣提升的,還有他體內的毒!
王採藥方才恍然,這萬物化丹訣,竟是這般造化法!
他嘗試著煉化其他,皆以失敗告終,許是因為術法殘缺的關係,導致此術似乎只能煉化他自己。
在經過了一段時間,許多次的天人交戰後,他最終還是嘗試了二次化丹,竟果真成了!
他的修為與天賦,再次提升,連毒也一樣!
原本他體內的毒,雖說也在不斷汲取精氣神,卻是一丁點一丁點,極為緩慢。
可經過兩次化丹後,毒汲取精氣神的速度明顯變快了!
這又讓他有些後悔,本想利用萬物化丹訣驅除隱患,可卻弄巧成拙!
同時他也明白,想要靠自己取出毒,幾乎已經不可能。
於是他想到了道士,想到了逝古橋,便開始一心籌集路費。
對於已經是結山修士的他,煉製出二煉,乃至三鍊金丹,也不在話下,很快便籌集了十幾萬下品逝晶,輾轉過眾仙城,去到逝古橋境內,見到了道士,入了第六橋,成了橋上子弟!
可第六橋主卻說,那毒已經與他徹底相融,尋常方法救不了他,除非是掌控了毒源!
或者……成為道子!
若能成為逝古橋道子,便能去到第一橋主座下,或可為他取毒!
為了抓住這一線生機,王採藥傾盡所有,不惜以身試險,為自己四次化丹,不僅有了結山大圓滿修為,更蘊生出了十一色道山!
並且在逝古橋為了培育道子,賜下的一樁樁大造化中,他還成功蘊生出了第十二色!
可最終的道子之爭,他卻敗了,敗給了一個同樣蘊生出十二色的人!
那一線生機,他終究沒能抓住,反而讓體內的毒越來越強,最後只能憑藉補足精氣神的丹藥,苟延殘喘!
此刻,當體內折磨了他多年的毒被抽離,王採藥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仿佛這一生承受的所有苦痛,都在隨著毒一起被剝離,讓他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爽!
可就在他最舒爽時,對面的林初生,卻是忽然停手,不再剝離他體內之毒。
這一瞬間,王採藥只覺去往極樂的路,被一刀斬斷,讓他重新跌回深淵,難受欲死,萬分焦急,「兄台……繼續……別停!恩公……大恩人……繼續……別停啊!!」
這極致渴望的神情,讓林初生一陣惡寒,但其實他也不想停,卻又不得不停。
因為,正有異變驟起!
一道巨大山斧,忽而分開深霧,劈落下來!
在林初生的一念之下,原本纏繞著王採藥的道道草葉,驟然散開,全部朝著上方飛速蔓延,交織出了一輪巨大拳頭,對著山斧一拳轟去!
隨著一聲轟鳴,方圓百里的深霧都被震散,顯露出一片空洞,所見也越加清晰。
即便這天淵大,深霧濃,但只要修為達到結山,便能勉強看穿百里,而以林初生的修為實力,在凝神術的加持下,更是能看穿千里!
隨著上方拳與斧碰撞,深霧被震散的瞬間,林初生便看到在那百里深霧之外,有一道道詭異腥風颳來!
從那腥風中,林初生感受到了一絲威脅,故而沒有大意,收起毒丹的同時,並指成劍,全力一斬,將吹來腥風盡皆斬滅!
「好好好……!」
一陣冷笑響起,接著一位與林初生一樣,同樣有著深紅瞳孔的青年男子,步步走來。
「難怪敢打我逝古橋弟子的主意,倒是有些本事!」
「原本只想埋伏於此,尋他王採藥一些晦氣,以報當日一腳之仇,可不曾想,竟能遇到這齣好戲!」
「王採藥,你若是肯求我,看在同為橋上子弟的份兒,我倒是可以考慮救你!」
青年話落,王採藥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開口。
「在下懇求,恩人莫停,莫要停啊……!!」
此言一出,青年登時怔住,沒想到王採藥真會懇求,不過當他發現對方懇求的不是自己,而是那黑袍人時,不由出神。
尤其是當他發現王採藥那一臉渴望的詭異神情,青年的神色也跟著變得詭異起來。
林初生嘴角一抽,眼看王採藥竟要來抱自己大腿,他立時頭皮發麻,下意識就是一腳踹去。
見他還要撲過來,林初生乾脆再次以草葉將之纏繞。
可與此同時,又一道身影,自上方降臨,她雙眸泛著冷芒,凝視著黑袍人,寒聲道:「你的斬道經……從何處得來?」
忽然出現的熟悉聲音,讓林初生頓了頓,接著抬頭看去,又看見一道熟悉的妖嬈身影。
還不待他開口,對面的青年已然雙手掐訣,十二色的光芒流轉,其中的一抹血色,格外濃郁。
「腥風……血海!」
下一刻,那抹血色,鋪天蓋地席捲開來,轉瞬籠罩了方圓一切,形成了一片血海。
於這血海中,林初生感受到了自身渺小,逐漸飄搖,心中也越發驚異這逝古橋的不凡。
竟又是一位築得十二色道山的狠人,並且與王採藥的虛張聲勢不同,此人實力絕不簡單!
「雖說我與這王採藥有些過節,但無論怎麼說,他也是我第六橋的人,我陸甲七可以踩他,旁人……不行!!」
陸甲七聲如浪,在風與海的肆意中洶湧,欲要將林初生這艘血海中的小舟,徹底掀翻。
可隨著血海之中,一座十二色道山聳立,霎時間,風停,海靜!
陸甲七更是瞪大了雙眼,隨即沉聲道:「你……到底是誰?」
如今的逝古橋,道子已然決出,而除了道子之外,剩下築得十二色道山者,就只有五位橋主各自的唯一親傳,以及一個奇葩的王採藥。
陸甲七,便是第六橋主的唯一親傳!
可他卻不認為其他橋主的親傳,會特意跑出來對王採藥動手!
所以他很好奇,此人究竟會是誰,竟也築得十二色道山!
不過很快,當林初生摘下兜帽,答案也隨之呈現出來,的確如他所想,對方並非逝古橋的人!
但這一刻,反倒是上方的紅瑤睜大了眼睛,雖料想到有那麼一絲可能,卻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小師叔?」
「小師叔?」
陸甲七聽紅瑤這麼一喚,就只剩下不解,連威勢都散了幾分。
紅瑤則在此時,顯現出十一色道山,如與那巨大山斧相融,又是一斧子劈落,卻並非是劈向林初生,而僅僅是將那腥風血海斬斷。
「你……!」
陸甲七猝不及防,來之前他們就說好,一起過來收拾人,他收拾王採藥,紅瑤收拾那姓楊的,不曾想這才剛開始,就有人叛變了,當即怒視了過去!
可紅瑤卻是沒有搭理,徑直飛到林初生面前,幽幽道:「既然小師叔來了這逝古橋,為何不與我打聲招呼,莫不是這些年過去,已經將小女子忘了,不認我這個師侄了?」
紅瑤這話,聽著像是責怪,實則只有幽怨,卻也正是這種幽怨,讓林初生本能犯怵,他打小就不會應付這種性格的女子。
但好在久別重逢,林初生心底的事太多,也遠比以往更加成熟,倒是沒了當初的害怕。
他道:「我也是剛剛得知,原來你在逝古橋!」
自懸道山一別,林初生去了正一道後,已經有八年沒有見到過紅瑤,其間他也問過師尊,可師尊也沒有明說,只說她自有好去處。
此刻方知,這個好去處,竟然是逝古橋!
難怪之前雨上風會說,要尋他或可去逝古橋,大概就是因為紅瑤在這兒。
只可惜,林初生始終沒有聯繫到雨上風,反而先遇到了紅瑤,於是直接將心中疑問道出。
「對了,你可知師尊消息?師兄可曾來尋過你?」
可紅瑤還沒回答,一道冷哼便率先響起。
「老子來這兒,可不是為了聽你們敘舊的!」
一旁的陸甲七,周身威勢再次升騰,「紅瑤,不要以為仗著有師尊的兩句話撐腰,我陸甲七便不敢奈何你,此次可是你阻我在先,我便將你們一道收拾了!」
「腥風……血海!」
當陸甲七雙手掐訣,腥風再現,血海又起!
可就在此時,紅瑤抬手祭出一物,便見那物化作長索,將陸甲七瞬間捆綁束縛。
腥風再停,血海還沒出現,又止!
陸甲七立時驚了,道:「捆龍索,這是我師尊的捆龍索,為何會出現在你手上?」
紅瑤嬌媚白了他一眼,「還能為何,自然是你師尊給我的咯!」
「不可能!」
陸甲七顯然不信,「當初我找師尊要都不給,又豈會給你?!」
他一邊說著,還一個勁兒地極力掙扎,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掙脫出捆龍索。
林初生默默無語地看著這一切,算是大概理清了期間種種,可又覺頗為無語,還有幾分戲劇性。
「有勞紅師侄替我阻他片刻。」
不過林初生沒有忘記正事,簡單說了一句後,再次取出毒丹,開始繼續吸收王採藥體內的毒。
「啊……!」
隨著一聲奇怪的呻吟,跌入深淵的王採藥,再入極樂,難言何等舒爽!
只是看著他那享受至極的神情,林初生難免嫌惡。
「好噁心!!」
紅瑤更是忍不住厭惡開口,一臉的晦氣,最後直接沒眼看,乾脆走向了一旁車輦之上,那個還被草葉層層包裹的楊姓女子。
她其實能大概看出來,林初生應該是在吸收王採藥體內的毒,雖不知具體緣由,但這對於王採藥而言,是有益無害之事。
紅瑤與王採藥同為第六橋的橋上子弟,本身也沒什麼過節,倒是無所謂。
不過一路走來,她與這楊姓女子,卻有過幾次相爭,儘管沒什麼大仇,卻有幾分惡氣,正好可以出一出。
她撥開草葉,將楊姓女子的頭露了出來,當對方睜眼看到是紅瑤後,立刻大罵。
「果然是你,陰險惡毒的賤女人,有膽放開我,我們光明正大做過一場!」
「光明正大?」
紅瑤嬌笑,上下打量著楊姓女子,「光不光明不清楚,這正與大嘛,還真有幾分!」
楊姓女子被看得一陣發毛,萬分警惕道:「你……想要做什麼?我告訴你,不要亂來,我爹是定神山之主,我家老祖是橋上尊者,你休要……!!」
可她話才說到一半,便被紅瑤將一個藥瓶懟到她的口中,更將其中整瓶足有數十粒丹藥,一股腦全部倒了進去。
楊姓女子終於徹底慌亂,直到藥瓶被拿走,她才一臉驚恐地看向紅瑤,炸了毛問道:「你……你給我吃了什麼?!」
「這麼大五個字,看不到嗎?」
紅瑤指了指藥瓶上貼著「極樂登仙丹」的標籤,戲謔道。
當看到那五個字的瞬間,楊姓女子只覺眼前一黑,險些暈倒,可她的臉頰,她的全身,卻在不斷染紅。
這極樂登仙丹,與那傳說中的九轉仙丹,可完全不是一個東西,而是一種極其下流的丹藥。
據說哪怕辟海封海修士都無法抵抗,只需服下一粒,都要陷入情動,最終墮入無邊快樂。
而她方才,吃了多少?
「完了……徹底完了……!」
楊姓女子陷入呆傻,感受到身體逐漸湧出的快樂,卻流出了苦痛的淚水。
尤其當她看到不遠處,正一臉難言舒爽的王採藥後,徹底絕望,似覺得自己最後一定會樂極而死!
恍惚間,情慾快樂已經將她脆弱的心理防線吞沒,只知道一邊哭,一邊笑,還一邊扭動著身子,偶爾哼唧一聲,實則已經昏迷。
「這就嚇昏過去了?」
紅瑤拍了拍她的臉,卻沒有任何反應,不由有些無趣道:「又不是真的極樂登仙丹,就是幾十顆尋常的發情丹而已,不至於吧?」
「罷了,不過省得以後她再找我麻煩,得留個把柄在手上才行。」
而後,紅瑤直接取出了留影玉簡,開始記錄。
林初生默默收回目光,只覺這位紅瑤師侄,好生可怕,動輒就要餵人家姑娘吃幾十顆發情丹不說,還要記錄過程。
一旁的陸甲七,更是被嚇得不敢再掙扎,暗道以前竟然不知道,這個紅瑤,簡直是魔鬼!
他現在最怕這個時候對方突然看過來,只在心中一個勁道:「莫看過來,莫想起我……!!」
「啊……!」
王採藥一聲舒爽,突兀響起。
「嗯……!」
楊姓女子一聲哼唧,越發古怪。
最後仿佛連小織都覺得嫌棄了,直接將所有草葉收回,並且在收回前還甩了甩,似要將所有晦氣都甩乾淨。
沒了束縛,楊姓女子於昏厥中,只能被情慾擺布,撲向了面前的紅瑤,卻又被紅瑤拿出一根狗尾巴草,不斷逗弄。
雖說服下了幾十顆發情丹,不過以楊姓女子的修為,其實能夠抵抗,她完全是因為心神失守,才會導致被藥力沖昏了頭。
若是發生什麼出格的事,她的潛意識還是會激發她驚醒,但若只是簡單的逗弄,她卻不會輕易醒來。
反倒是王採藥,安安靜靜享受著。
儘管經歷了四次化丹,可王採藥化丹的是自己這個整體,而非單單是體內的毒,所以也只會讓體內的毒增強,不會讓毒成為源頭。
只有如林初生這般,將毒本身化丹,才能成為源頭,才能去吸收其餘的古屍奇毒。
但因為王採藥體內的毒太過濃郁,導致這個過程相對漫長了不少。
不過好在這一次終於沒有再出現任何意外,當他將王採藥體內最後一絲毒剝離出來後,也難以平復心中激動。
至於王採藥,也終於從極樂中恢復正常,只覺一種無法言喻的輕鬆快意,傳遍了身與魂,整個人仿佛迎來了新生。
然後當他看清眼前人時,不由愣怔。
「林小友?」
恢復清明後,他方才認出,眼前之人,不正是當初與他同在陰冥的林初生嗎?
可林初生僅僅是對他點了點頭,而後向紅瑤拋出一枚傳音玉簡,留下一道神念的同時,已經飛身遠去,很快消失在深霧裡。
「我還有一樁要事,之後再來尋你!」
古屍奇毒,終於全部收集,林初生也暗暗問了陰冥,是否足夠!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他是一刻也不想等!
為了避免麻煩,他再度施展出逍遙九虛,飛出了天淵,並尋了許久,最終尋了一處極其偏僻荒涼,距離各方勢力都極遠,無人可打擾之地。
於此,他布下了一個簡易大陣,而後直接開始以萬物化丹訣,繼續為毒化丹。
或許是因為這毒之中,牽扯了稀薄因果,又有一部分受王採藥四次化丹的影響,所以消耗異常巨大!
儘管只是四次化丹,卻用了足足近百萬下品逝晶!
可更多的逝晶林初生都消耗了,也不在乎這麼一點,他只求最後結果是好的!
經四次化丹後,能明顯感知到毒丹更為渾濁,但渾濁之中,卻似有了更深的因果。
只是以林初生的境界,還看不透因果,故而感知不深,他只知道這一顆小小毒丹,就是封海境,也絕對要吃不了兜著走。
「足夠了!」
陰冥傳念道:「你將此丹,餵女娃服下即可,之後一切交給我!」
林初生沒有立刻動作,而是同樣傳念,深深道:「陰冥,拜託了!」
「那不聽教化的,是陰冥屍祖,不要拿我陰冥老祖與那等畜生比,老祖答應的事,你儘管放一萬個心!」
「好!」
林初生深吸一口氣後,將毒丹餵給了顧九秋。
顧九秋只輕輕一笑,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而後將毒丹,一口吞下!
丹藥下腹,入到丹田,立刻化散成無比濃郁的毒,欲要浸入顧九秋的身與魂。
不過隨著陰冥一聲令下,眾毒盡皆朝著丹田蓮蓬匯聚,融入其中!
外面,顧九秋已經閉上雙眼,林初生退開了一些距離,默默護法,隨時準備應對一切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