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深水兕蛟 吞雲吐霧

  第176章 深水兕蛟 吞雲吐霧

  低聲喃喃間。

  借瀛海山上亂石、灌木隱藏身影的幾人,神色不由一沉,呼吸聲也跟著斂起。

  身形低伏,宛如烈馬長弓。

  大戟、長刀、鏡傘、金剛橛,緊握手中,寒光掠過,襯托的一張張臉龐更為凝重,眸光中殺機暗藏。

  幾人下意識順著他所看的方向望去。

  只見茫茫撫仙湖上,一改之前的平靜。

  要知道。

  撫仙湖四周環山,地勢深陷,屬斷層陷落高山深水湖,水域在滇南不算最廣,但論起深度卻是沒有對手。

  即便放眼南北。

  也只略微遜色於長白山天池。

  正是因為種種,所以即便是風季,湖上也少見浪潮。

  這一路破浪而至,除了呼嘯的水風外,幾乎再無動靜。

  上島這麼久,也只有幾道潮汐輕輕沖拍著岸邊礁石。

  但此刻。

  隨著陳玉樓提醒聲起。

  就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湖上遠處,潮水洶湧澎湃,先是一條白線,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直到無數水線重回疊嶂,形成一面排山倒海的水牆。

  潮頭如山巒般起伏,從湖面上席捲而起。

  所過之處,白浪滔天。

  即便還相隔數百米,但暗涌先至。

  原本拍岸的潮汐動靜分明已經增加了數倍不止,嘩啦啦的水聲不止,浪花飛濺,隨風飄落在一行人身上。

  感受著細微的變化。

  一眾人臉色更是難看。

  氣氛中的凝重,幾乎已經實質化。

  當日古鎮經幢之下,那頭被鎮壓的蛟龍出世時,尚且引得百獸沉寂,萬物懾服,何況一頭占據大澤無數年的兕蛟。

  一個個死死盯著遠處那座已經有數米高的潮頭,暗暗計算著還有多久就會抵達身下的瀛海山。

  置於眾人最前方的陳玉樓。

  目光中青芒如霧。

  一雙夜眼,形如翠玉。

  錯開湖上厚重水氣,越過數百米,在那浪潮深處,分明能夠望見一道黑影時隱時現。

  與當日南盤江上所見的老黿不同。

  潮中黑影極長,就如一截枯木被大潮拍打的來回起伏。

  除此之外。

  天地間,更有一縷細微卻異常驚人的妖氣,隨著浪潮滾滾而至。

  對於妖氣的感應。

  站在肩膀上的羅浮更為敏銳。

  此刻的它,一雙眼眸鋒銳如刀,即便不曾動用鳳力,但從抖動的羽翎,以及幾乎都要張開的鳳鏡上,就能感受到它的凶意。

  要不是陳玉樓先一步提醒過。

  以羅浮的性子。

  恐怕早就按捺不住沖天而起。

  去會一會湖中蛟龍。

  「是它!」

  鷓鴣哨眼力雖然不比陳玉樓。

  但踏破鍊氣關後,五感六識也有了極為驚人的提升。

  此刻迎著風浪望去,那道黑影映入眼帘,讓他心頭不禁一沉。

  「陳兄,要不要?」

  深吸了幾口氣,壓下心中惶然,鷓鴣哨壓低聲音問道。

  「不必……」

  雖然他話只說了一半。

  但陳玉樓還是一下就明白過來。

  撫仙湖蛟龍氣勢太過驚人,以至於還未抵達,便給人一種猶如天崩般的壓迫感。

  鷓鴣哨是想說,是不是提前做點什麼。

  畢竟,當日瓶山狩獵六翅蜈蚣,尚且步步為營,不敢有半點懈怠。

  而今面對這樣一頭大妖。

  就這麼靜等,似乎有些過於大意了。

  不過。

  他哪裡會想到。

  往日不與今時。

  當日瓶山,陳玉樓不過堪堪修成青木功第一重,連靈種都尚未凝結,境界上也只堪堪踏破鍊氣關,采日精月華的層次。

  連壯血、內斂、神識、五氣朝元,對他而言都遙遙無期。

  但歷經兩次大藏。

  斬妖、採藥、聚青木真身,直入大龍門。

  與金丹大境也不過一線之隔。

  再加上,撫仙湖不比瓶山和遮龍山,能夠借著先知先覺的優勢提前布局。

  眼下以不變應萬變。

  才是最好的路子。

  「……好。」

  聽他語氣從容,不見半點慌亂,鷓鴣哨心神不由一定,點了點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湖上大潮也越來越近。

  即便是跟來駕船的兩個尋常夥計,此刻單憑肉眼,也能看到不遠外那道鋪天蓋地的大潮。

  比起它。

  身下的瀛海山小的可憐。

  讓人不禁擔憂它是否能擋得住那重重巨浪。

  嘩啦的水聲。

  這會已經變成了轟隆不絕的怒吼。

  敬畏、惶恐、不安的氣氛,在一行人心頭難以抑制的不斷滋生。

  「一百米。」

  「五十米,三十米……夠了!」

  與他們的反應截然不同。

  此刻的陳玉樓,對湖上大潮似乎恍若未聞,只是不斷低聲喃喃著。

  等到浪潮出現在三十米外。

  他眸光一閃,掌心翻動。

  嘩啦——

  漫天潮水一下止住。

  靜立於大湖之中。

  「這……」

  「什麼情況?」

  「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看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幕。

  幾個人臉色瞬間古怪起來。

  他們甚至都做好了浪潮掀翻瀛海山的準備。

  昨夜他們才聽老掌柜說起,在明之前,瀛海山還是雙島。

  兩座湖島之間有一鐵橋相連。

  不過,明末時一場地震,讓小島以及鐵橋沉沒,自此瀛海山成為撫仙湖上一孤島,屹然獨存,孤山也由此得名。

  從身側那些殘存的斷碑中,也能窺見一絲小瀛山的痕跡。

  面對這等滔天巨浪。

  孤山能不能承受得住都是兩說。

  只是……

  誰也沒有預料到。

  眼看大潮將至,卻忽然停滯不前。

  仿佛被人按下了掌控時間、空間的開關鍵。

  但只有陳玉樓知道,他不過是以青木靈氣覆住了龍蛻。

  不過,如此一來,無異於封鎖了它的氣息,也就等於隔絕了蛟龍的感應。

  同時。

  無形中這也驗證了他之前的猜測。

  蛇蛻皮、龍蛻骨。

  手中那一截白骨,確實是龍蛻不假。

  否則不遠外隱藏在浪潮下的兕蛟,斷然不會如此。

  轟隆——

  短暫的停滯後。

  忽然間,足有數丈高的水牆忽然沖天而起,化作漫天雨霧嘩啦啦打落在湖面上,身處其中的黑影也順勢游掠而起。

  居於潮頭之上。

  身形則是藏匿在潮水之中。

  就那麼注視著孤山上一行人。

  那是一頭龍,準確的說是一頭蛟。

  同樣神秘且恐怖。

  雙目異瞳。

  看似琥珀色澤,但其中隱隱又能見到一縷燦金。

  讓它看上去更是威嚴。

  與經幢下鎮壓的黑蛟相比,撫仙湖兕蛟體型更為驚人,雖然大半身影都藏在水下,但清澈見底的湖水卻是根本無法遮掩。

  另外。

  這頭蛟其實已經無限接近於傳說中的龍。

  額頭上已經生出了兕角。

  只不過極短,而且並未分叉。

  與經幢黑蛟相比,二者之間唯一相似之處,恐怕就是那一身密密麻麻的鱗片,層層疊疊,交錯覆蓋。

  大者形如簸箕。

  就算小的也有巴掌大。

  此刻被它遠遠盯著,瀛海山上眾人,只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可怕威壓籠罩之下。

  即便來之前,一路上想過無數種可能。

  但此刻被一頭老蛟死死盯著。

  駭然、畏懼和不安等情緒還是不由自主的在心頭浮現。

  當日斬黑蛟時。

  心神尚且惴惴難安。

  而今,撫仙湖老蛟比起它,何止幼獸與猛虎之分?

  「嗡——」

  就在氣氛僵持不下,眾人如陷泥潭時。

  一道清越的劍鳴聲驟然響徹。

  陳玉樓握著龍鱗劍的手指,輕輕一挑,劍鞘向上劃出數寸,露出寒光凜冽的劍身,同時,屈指猛地彈下。

  劍嘯凜越如雷起。

  讓眾人心神不由一震。

  原本迷茫的眼神紛紛變得清澈。

  呼——

  老洋人眉心緊皺。

  握著秦川弓的掌心裡,下意識加重了幾分力道,緊咬牙關,看向蛟龍的眸子裡也隨之多了幾分凝重和警惕。

  好強!

  數月以來。

  他們斬過的妖物幾乎數不過來。

  其中修行有成的大妖,也不在少數。

  但如這老蛟者,卻是頭一遭。

  暗暗將它與當日葫蘆洞大湖中的不死蟲比較了下。

  但那頭不死蟲,根本不能與眼前老蛟抗衡。

  完全就是一面倒的碾壓。

  無論氣勢、妖力、凶意還是鋒芒。

  低頭看了眼搭在弓弦上的鐵箭,老洋人眉頭皺的更深。

  尋常妖物被他氣機鎖定,血肉皮毛根本擋不住箭鋒。

  但這老蛟……

  怕是雙臂拉斷,都難以傷到它皮毛。

  要是先回陳家莊,請李掌柜重鑄大弓,再返回此地就好了。

  不過。

  這念頭在他腦海里只是一閃而過。

  湘陰與滇南相隔千里。

  來回一趟差不多就得半年。

  時間不允許不說。

  就算請了李掌柜出手,到時候能不能拉得動都是兩說。

  「撫仙湖河神前輩,久仰大名。」

  他還在恍然失神。

  一道朗朗聲忽然響起。

  下意識抬頭望去,只見陳把頭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瀛海山外一塊白色礁石上,衝著那頭老蛟拱了拱手。

  嘩啦!

  矗立於潮頭的老蛟,還在感應那一縷龍氣的去向,突然被他打斷思緒,似乎頗為不滿,異瞳雙眸中閃過一抹妖異,身下浪潮憑空而起。

  化作一道道水箭,直奔陳玉樓而去。

  「陳兄,小心!」

  見此情形。

  鷓鴣哨臉色一變。

  那幾道水箭看似尋常,但蛟龍之屬,天生便有控水之能。

  從驚人的破空聲,也能看出一二。

  那水箭恐怕比老洋人手中的鐵箭更為鋒利。

  別說血肉之軀,縱是他身下所站的礁石都承受不住。

  反手刷的一下拔出鏡傘。

  想著借鏡傘嘗試強行攔下那數道水箭。

  只是……

  還沒等他掠出幾步。

  瞳孔便猛然放大,似乎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一幕。

  「分水。」

  那數道水箭來勢極快,幾乎是瞬息而至。

  還未臨近,一股鋒芒感便撲面而至。

  但身處礁石上的陳玉樓,卻不避不退,只是輕輕吐出兩個字。

  剎那間。

  一股磅礴的氣息在身前交織,築成一扇無形的牆。

  將數道水箭隔絕在外。

  同時,陳玉樓輕輕抬手,眸光一凝,「散!」

  「嘩啦——」

  仿佛言出法隨一般。

  那數道水箭,瞬間破碎,重新化作一灘湖水,嘩啦啦傾入湖中。

  「這……」

  看到這一幕。

  不僅是身後鷓鴣哨眾人,那頭矗立潮頭目露蔑視之色的老蛟,一雙異瞳內也是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馭水?!

  它是天生蛟種。

  生來就能夠掌控水澤。

  而獨占撫仙湖一千多年的時間裡,它也曾見到過不少成了氣候的水中妖物。

  但讓它怎麼都想不到的是。

  第一次見到馭水之能不弱於它者,竟然是在一個人身上。

  「再來?」

  陳玉樓拍了拍手,掃了一眼那頭老蛟。

  當日融合青鱗蟒分水珠。

  這幾天一路上,又參悟那枚蛟目和龍蛻,論馭水之能,天底下確實無出蛇虺蛟龍之右者。

  而他除了驚虺還不曾見過。

  行蛇、走蛟、龍蛻,已經集齊四中有三。

  陳玉樓不知道地煞七十二術中禁水和入水是什麼樣,但從所修的神行法也能推斷一二,以他如今的馭水能力,絕不弱於修行一門地煞道術。

  轟隆隆!

  幾乎是在他話音落下的剎那。

  兩者之間的湖面上,水浪驟然而起,凝聚成一道道沖天水柱,形成絞殺之陣,直奔陳玉樓,不,是整座瀛海山而去。

  頭頂烈日下。

  那頭老蛟一雙異瞳已經徹底染成了燦金色。

  讓它看上去愈發駭人。

  寒意怒火,幾乎都要溢出來。

  在它眼中形如螻蟻般的人,竟敢挑釁自己?

  湖邊各族山民,年年祭祀又如何,生死還不是在它一念之間?

  「來得好!」

  看到這一幕。

  陳玉樓非但不懼,神色反而越發興奮。

  修成氣海爐鼎至今。

  還不曾動過全力。

  如今終於有了個能夠讓他一展拳腳的對手。

  屈指一彈,腰間長劍憑空而起,落在他掌心內,反手一劍橫斬而出。

  嗡!

  一人一蛟之間的虛空,瞬間被無數的劍氣充斥。

  劍光所過之處,水柱嘩啦啦斷去,只眨眼的功夫,便已經十去六七,殺氣洶湧的水陣幾乎分崩離析,所剩無幾的幾道水柱,才堪堪抵達山外。

  「散!」

  一道冷喝聲已經響起。

  嘭嘭嘭,足有十多米高的水柱轟然破碎,看著身前僅剩的一道,陳玉樓催動神行法踏空而起,一拳轟出。

  「給我破!」

  這一拳毫無花哨。

  輕飄飄的仿若一根翎羽。

  但其中蘊藏的力道之深重,卻是一下將那道比他高出數倍不止的水柱打得粉碎,化作雨水嘩啦啦潑入身下撫仙湖。

  身處漫天雨霧中。

  陳玉樓身外仿佛有著一層無形的氣罩。

  一身青衫的他竟然滴水不沾身。

  等到雨水散盡。

  陳玉樓這才抬眸,看向不遠外那頭眼神已然大變的老蛟,淡淡一笑。

  「今日陳某來此,本是想要送河神前輩一樁天大的機緣。」

  「不過麼。」

  說到這。

  他話鋒陡然一轉。

  眸光也從平靜,一瞬間變得鋒芒畢露。

  「若是前輩一意孤行,非要廝殺,那陳某也不介意……斬龍凝聚大氣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