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李道長!」
胡八一見狀,腦海里不可抑制地想起之前的那一聲慘叫和墜入黑暗的半個身子,忍不住叫道:
「您不是來找人的嗎?」
李長清回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是啊,人已經找到了。」
說完,他用劍柄指了指默默站在一旁的張起靈,接著毫不猶豫地轉身,對出口大袖一揮。
轟隆!
一陣滾雷般的巨響,狂猛爆裂的罡風將堵住的巨石碎土卷了一個剛好可容一人通行的裂口。
張起靈就是李道長找的人?
胡八一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
對啊,剛才對方好像叫道長師傅來著
李長清自然不知道胡八一心中所想,朝身後眾人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呆在原地不要動,然後整理了一下衣袖,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他當然知道胡八一最後一句話的意思。
無非就是委婉告訴他,外面有條幾百米長,黑龍般的巨蛇,很不好惹,既然人已經找到了,咱們就趕快撤吧!
但他李長清是什麼人!
來都來了,你跟我說撤?
開玩笑,莫非以為吾劍不利乎?
李長清輕彈劍刃,宿邙劍發出一陣清亮的長吟,似乎預知到了即將到來的惡鬥,顯得異常興奮。
聽說,外面那個大傢伙剛才一口將「我」咬成了兩半?
道人立在岩縫出口處,揮袖吹散煙塵,一眼便看到了距離自己七八丈的對面,那株參天蔽日的巨大青銅神樹,和那頭盤繞在樹幹上的黑鱗巨蛇。
我不信。
他想著,嘴角緩緩上揚。
「嚯,好大一條爬蟲。」
明明是驚嘆震撼的句子,被李長清用平常不起波瀾的語氣念出來,反而讓人覺得有些戲謔?
下一秒,道人揮劍。
黑暗的洞穴中,驀地響起一聲高亢的龍吟!
通天的劍芒陡然綻放,裹挾著無盡的威勢,呼嘯著劈向巨蛇的頭顱,似要將一切黑暗斬破!
與此同時,明暗不定的岩縫深處。
一聲響徹雲霄的嘶吼將還在愣神的眾人驚醒。
「發生什麼了?」
吳邪目光茫然。
「道長和那巨蛇打起來了」
胡八一攥緊了拳頭,心中突然有些猶豫。
到底要不要出去看一看?
說實話,經歷過剛才的那一幕,他心裡已經有了陰影,可能他自己還不知道。
畢竟那是第一次,就在他的眼前,往日無敵的神話破滅了
還是那麼輕易
這讓胡八一潛意識裡生出了濃濃的恐懼。
李道長到底能不能戰勝那條似乎只存在於神話中的巨蛇?
萬一跟上一次一樣,失敗了會怎麼樣?
雖然有些可恥,但這種念頭還是不可抑制地在他的腦海中浮現,怎麼壓也壓不住。
如果李道長不能將那條黑鱗巨蛇擊殺或者擊退,那他們過去無疑就是找死,到時候想跑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正在胡八一內心陷入極度的糾結時,一雙大手按在了他的肩膀。
「餵老胡,你咋了,走啊,張壯士早就過去了!」
胡八一愕然回頭,胖子那張無比激動興奮的肥臉出現在他的眼中。
「傻了?」
胖子見胡八一盯著自己出神,眉頭一皺,狠狠推了他一把,催促道:
「老胡你怎麼回事,再不走可就趕不上熱鬧了!」
「啊奧」
胡八一猛地反應過來,不自然地點點頭。
再往前看,發現張起靈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稍微定了定神,對眾人道:
「走,咱們也過去給李道長助威!」
「走走走!」
胖子早就急不可耐了,聞言咧嘴一樂,提起地上的包抱在胸前便率先向出口跑去。
胡八一和Shirley楊對視一眼,皆無奈地搖了搖頭,也跟了上去。
然後是初一和鐵棒喇嘛,這兩位都不是退縮之輩,尤其是鐵棒喇嘛,先前便一直認為那條黑鱗三目的巨蛇是古代魔國重臨的陰影,他作為佛爺的鐵棒護法,絕不能坐視不管,就算拼得一個粉身碎骨,也一定要阻止它跑出去禍害生靈。
最後,只剩吳邪和涼師爺仍站在原地。
吳邪望著眾人逐漸遠去的背影,目露掙扎之色。
理智告訴他,現在應該趁此機調頭往岩縫深處走,才有逃出生天的一絲可能,回頭絕對是自尋死路,是傻子的行為。
他才不信這世間有人能單獨搏殺一條幾百米長的巨蛇,不,別說搏鬥了,雙方跟不就不是一個量級的。
在那條黑鱗巨蛇眼裡,人類跟一隻螻蟻也差不了多少。
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雖然不知那道人為何會「死而復生」,但想憑一己之力去跟那種怪物搏鬥,簡直是愚蠢至極,不可理喻。
但是,不知為何,似乎有一隻小手在他的心底不停地抓撓,勾得他心痒痒,讓他有一種跟著眾人一起去瞧一瞧的衝動。
吳邪自認是個好奇心旺盛的人,也不得不說,那個神秘的道人確實勾起了他全部的好奇心。
他到底是誰?
悶油瓶又為什麼會叫他師傅?
這其中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隱秘?
無數問題如雨後春筍般在他的腦中滋生蔓延,揮之不去。
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就好像一個餓了三天三夜的人,忽然撿到了一個鮮艷誘人的毒蘋果,明知道裡面藏著足以致命的毒素,也忍不住想要去咬上一口,只為了那片刻的甘甜。
「吳小哥,你還愣著干什嗎?現在是絕佳的時機,咱們可以趁著這個機會跑出去,逃離這個鬼地方!」
涼師爺拉了他一把,沒有拉動。
回頭一看,卻見吳邪還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忍不住在他耳邊喊道:
「過了這個村兒,可就沒有這個店兒了!」
「那些人都是傻子,明知道是送死還蠢蠢地走過去,簡直不可救藥,咱們都是聰明人,此時不跑更待何時?難道你還想繼續做俘虜嗎?!」
「說實話,在下還巴不得他們都過去,這樣才能多拖延一段時間,給咱們留出足夠逃命的機會!」
涼師爺還要再說,沒想到被對方一把將手拍開了。
「哎,吳邪,你幹什麼?!」
他急了,還想要再勸,卻被吳邪揮手打斷。
只聽對方說道:
「涼師爺,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還是要過去看看!」
吳邪低著頭,目光炯炯有神地注視著前方,堅定地邁開了步子,對身後一臉呆滯的涼師爺揮手作別。
「我知道去了可能會後悔,但心裡有個聲音告訴我,不去會更後悔!」
說著,他已經緩緩步入了黑暗,火光照不到的地方。
「哎你」
涼師爺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沒說出口,呆呆地看著對方的背影逐漸消失。
「我靠!」
回過神來,他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去,嘴裡罵了幾句,只猶豫了片刻,便將火堆踩滅,掉頭向後跑去,心道:
「吳邪,我可是仁至義盡了,這是你自己選的,到了閻王那可別怪兄弟不救你!」
想著,他從懷中掏出一根青銅棒子,擲到一旁,狠狠啐了一口,臉上的五官竟開始慢慢變得模糊扭曲起來。
漸漸地,變成了老癢的模樣。
等吳邪趕到的時候,發現眾人都圍在洞口,將身子擋在石頭後面,只伸出一個腦袋呆呆地望著外面,一個說話的也沒有。
除了外面不時傳來的鱗甲摩擦撞擊的巨響,和轟隆的氣浪,整個岩縫裡鴉雀無聲,氣氛有些詭異。
「你們這是怎麼了?」
吳邪忍不住問道。
「噓!」
胖子把腦袋拔了回來,回過頭,將食指放在嘴唇上,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外面,表情有些興奮,眼中都是抑制不住的激動。
吳邪急忙捂住了嘴,心中卻愈加納悶的同時,竟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興奮。
難道
想著,他手腳不可控制地行動起來。
「讓一讓,讓一讓,給個位置!」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經歷了一番波折,他終於成功地抓住一個空隙,把腦袋鑽了出去。
那神情,如同一隻小心翼翼的地鼠。
沒想到,他剛一露頭,還沒來得及看向場中的情況,便覺頭頂一涼,接著耳邊便是狂風呼嘯,將整個腦袋都裹了進去。
他的五官都被這突然起來的狂風吹歪了,口水鼻涕糊了一臉。
其餘人也不例外,一個個都被這狂猛的罡風吹得頭昏腦脹,東倒西歪,急忙將腦袋縮了回去。
洞穴里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其中胖子的的叫喊聲最大,嘴裡連呼刺激。
「呸呸呸」
吳邪灰頭土臉地退出了「觀戰模式」,擦去了臉上的口水鼻涕,整了一下頭髮,心道他們這是瘋了嗎,差點被那陣狂風把腦袋吹走,竟然還覺得刺激?
嗯,好像確實挺刺激的
吳邪想著,白皙的臉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忍不住又把腦袋伸了出去。
這一次,他看清了,剛才的那陣狂風是被一道滾滾氣浪帶起來的,而那氣浪的來源是
青銅樹?
「這」
吳邪緩緩張大了嘴巴。
從他的視線望去,正好能看到,距他不算太遠的青銅樹上,那條幾百米長的黑鱗巨蛇纏繞其間,高高挺起那大得誇張的蛇頭,盯著空中的一道人影發出陣陣嘶吼。
在它頭頂的上空,一道人影凌空站在虛空之中,表情恬淡,手中長劍紛舞,畫出一道道的
劍氣?!
吳邪使勁揉了揉眼,確認並不是自己的眼花。
那個道士真的站在空中,身後和腳下也沒有鋼絲繩,不斷斬出一道道磅礴的劍氣,虛空泛起陣陣漣漪。
剛才將他們吹得東倒西歪的狂風,便是一道劍氣捲起的。
「我這是在看電影嗎」
在那一瞬間,吳邪迷茫了。
「錯的不是你,而是這個世界。」
胖子從後面拍了拍他的肩,顯得很淡定,迎著狂風張開雙臂,搖頭感慨道:
「畢竟,這個世界就是這麼瘋狂啊」
吳邪沒聽進去。
此時,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空中那道如仙如神般的清癯身影上了。
眼睜睜地看著道人揮手間,斬出劍光億萬,劈得宇綻天河卷,州裂萬里埃。
連綿不絕的劍芒劍氣,如錢塘江的潮水一般傾瀉在黑鱗巨蛇的頭上身上,砍得那條巨蛇嗷嗷慘叫,鱗甲碎裂,鮮血迸濺,那樣子慘不忍睹。
爺爺,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修仙者
為什麼我們的畫風不一樣?
這一刻,吳邪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只能仰起頭,呆呆地注視著,那條剛才還不可一世、凶焰滔天的黑鱗巨蛇,現在在劍雨中苦苦掙扎,卻又動彈不得,如同一條狼狽的落水狗。
明明有偌大的身軀,卻只能在道人的劍下做一個靶子,連一絲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這一刻,有個聲音在吳邪的心底告訴他:
小了,格局小了。
人家都開始修仙了,你竟然還在倒斗。
在一個能修仙的世界倒斗,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為了展現自己的與眾不同嗎?
且不說吳邪心中思緒飛騰,半空中的李長清卻覺得有些無聊。
他一邊手中劍氣亂飛,砸向腳下的巨蛇,一邊打了個哈欠,眼睛百無聊賴地望向四周,最後緩緩落在了青銅神樹身上。
仔細端詳著根看上去就不尋常的老古董。
至於那條黑鱗巨蛇,李長清只想說一句。
就這?
虧他先前聽張起靈一頓亂吹,將這爬蟲吹得天上僅有,地下無二,又什麼一口就把一個長得和自己一樣的道士咬成了兩半,還以為有多大能耐!
搞了半天,沒想到只是個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除了體型大點,其餘方面簡直不值一提,比瓶山裡的那頭屍魃差遠了,也就只能嚇嚇小朋友了。
李長清很失望。
老子滿級大佬,提著一刀九九九的神器下傳奇副本,好不容易看到BOSS,想著能大幹一場,結果一刀下去發現只是個一級血牛?
除了大失所望,再也找不到別的詞彙來形容他此時的心情了。
「唉,下輩子投個好胎。」
李長清重重嘆了口氣,越想越無趣,將丹田內十分之三的真氣注入鐵劍,劍刃嗡嗡作響起來。
然後,一劍斬落。
躲在岩縫裡的眾人只覺眼前一亮,耳邊鏘地一聲划過,睜眼一看,一個偌大的蛇頭緩緩從蛇身滑落,墜入深淵。
失去頭顱的身軀掙扎著扭動了片刻,也從青銅樹上掉了下去。
詭異的是,整個過程並沒有一絲鮮血濺出
不一會兒,隨著兩聲沉悶的巨響,整個地底洞穴顫了兩顫,激起漫天飛塵。
黑鱗三目巨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