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六元濁 天魔子
霧靄散盡,天光直照。
法壇之上,那沐身光明中的道人瞧不見神情,淡淡抬手一指,書有太素正宗法旨的符籙飄飄飛去,懸於陣前。
凡修道人靈識與之交感,耳旁、心中瞬間皆如雷震——
魔門修士,不得臨近,違者誅絕!
何等傲氣,何等酷烈,何等霸道……何等風采!
公羊道人仰望八百八十八丈之上,只覺心神震動,無限嚮往。
「這位道友,請往此處。」一道遁光飛來,一名身著太素道袍的冷漠道人現出身形,探手引向法壇之下,淡淡問道:「二位船上藏有魔門修士,事先可曾知曉?」
譚道士身軀猛地一抖,將眼一睜,辯解道:「不知不知,那魔頭修為高強,隱藏在小道船上,小道也無從察覺,道友明察啊!」
那太素弟子瞧了他眼,將目光挪向公羊道人。
公羊道人不卑不亢拱了拱手,應道:「不瞞道友,小道今日辰時才從南海之濱出發,途中忽覺行船之速超乎預料,半日不到便抵寶洲,或許是因魔修之故。」
「正是,正是。」譚道士忙附和道:「我二人雖非正宗子弟,也是玄門修士,絕無勾結魔門……」
「不必急切。」那太素弟子高深莫測道:「我太素正宗至寶照仙鏡已高懸此處,玄魔修士一照便知。」
「如你二人懷有魔功在身,早已化作灰灰了。」
譚道士聞言頓時冷汗津津,不知慶幸還是後怕,這命懸一線的滋味,顯然不好消受。
……
數千里外,一島孤懸。
一名面戴無竅面具的挺拔男子踏在崖頭,雖然沒有露出雙目,似乎遙遙望向南瞻。
相隔雖遠,不過於他而言咫尺在望,許莊之言亦能耳聞。
「違者誅絕,好一個違者誅絕。」半晌,面具男子冷笑一聲,「太素正宗,果然好生霸道。」
在他身後,一名半身赤裸的浪蕩道人隨意坐在岩石之上,身後還有數名長老侍立。
浪蕩道人昂首望天,說道:「承玄降世,千載仙風麼?」
「原來是此人坐鎮,這可不好對付。」
他似乎只是自言自語,並沒等待面具男子回話,朝身後一人問道:「封長老,可有消息傳來?」
南瞻寶洲鍾天地靈秀,又得萬年累積,如真讓玄門獨占,恐怕玄消魔漲之勢都要為之緩滯。
所以今日辰時未至,四大魔門之中已經紛紛降下法旨,調度門人趕來南海,不容懈怠。
封長老拱手應道:「回聖子,據我收到訊息。」
他朝遠處陣門方向一指,說道:「南瞻寶洲已完全為太素正宗以陣法包圍,共有八個陣門。」
「除此生門之外,所有陣門皆是門戶緊閉,已有同道先行試探,俱有大量太素門人坐鎮,不僅守御森嚴,更有大陣困殺之能襄助。」
「果然。」浪蕩道人眉頭緊皺,言道:「看來此處不僅是太素正宗開予玄門修士的方便之門,也是與我魔門真正交鋒之處,難怪派來許莊坐鎮。」
太素正宗的布置可謂堂皇正大,誰人瞧不出來其中含義。
生門固然不似它處一般有大陣襄助,但太素於此設下的力量,定然不是少數。
「單只許莊一人,便已十分棘手。」浪蕩道人自言道:「卻需等待更多同道前來匯聚,再做打算。」
「哼。」那面具男子忽然回過身來,淡淡問道:「何必滅己志氣,漲他人威風?」
浪蕩道人呵呵一笑,並不解釋,回道:「師兄遣劉長老前去試探,下場不是瞧見了麼?」
面具男子並不著惱,淡淡道:「元嬰一重的廢物,在我手上一樣走不過一招。」
「既是如此,師兄可以自便。」浪蕩道人道:「或者待同道匯聚之後,為陣先鋒,同許莊交手。」
面具男子冷笑道:「有何不可。」
浪蕩道人只是微笑點了點頭,沒有多言,候了一陣,他忽然眉目一動。
兩人竟然同一時刻朝上望去,只見一團濃雲降下,竟然現出一十一名修為高低不等的元嬰修士,只是著裝各異,卻不像是哪門勢力。
浪蕩道人面色微微一沉,口中吐出三字:「拘流形。」
隨他此聲,那些元嬰修士緩緩分開兩側,自後方負手行出一名瀾袍道人,微笑道:「小弟何非,見過北嵐師兄,無面師兄。」
無面非名,只因他一直以那面具示人,而北嵐自是那浪蕩道人了。
北嵐淡淡道:「拘流行,你都已占了何師弟的身神,何必一直用他的名號!」
拘流形並不以為意,微笑道:「真人囑我在普通門人之前不能泄露消息,小弟總要統一行舉。」
北嵐知道,拘流行所言為實,沒再多說,只是目光微冷。
他與何非並沒什麼師兄弟之情感,但有這麼一位能夠肆意侵占身神的恐怖人物在側,自然不會感到舒坦。
無面有面具遮掩,瞧不出有什麼情緒,竟倒溫聲言道:「師弟諸多化身才為鍾神秀殺了個乾淨多久?竟然又聚起這麼多化身。」
拘流形謙虛道:「為聚齊這些幫手,小弟可沒少奔波。」
「確實。」無面點點頭,說道:「皆是垃圾貨色。」
拘流形面不改色,笑應道:「師兄所言甚是。」
無面呵呵一聲,沒再多言,三人沉默少頃,封長老又上前稟報,言道:「左近似有先天魔宗同道引燃濁香,匯集魔門中人,我們可要前去匯合。」
「哦?」北嵐沉吟道:「既然先天魔宗有道友願意匯集同道,自是一件好事。」
他似乎徵求意見,但言語中沒什麼疑問,朝二人道:「我們也前去匯合吧。」
無面沒有作聲,這也是他一貫做派,拘流形則微笑道:「也好。」
他朝足下濃雲一指,說道:「我這雲法不僅飛遁快速,還有遮掩氣息之能,不如兩位師兄,幾位長老皆上雲來?」
「不必了。」北嵐淡淡將袖一揮,喝道:「走!」
只見他遁光一卷,便攜起麾下幾名長老破空而去,見狀無面嗤笑一聲,又將身一轉,竟然就不見了蹤影。
「呵呵。」見此情形,拘流形嘴角勾了勾,笑容緩緩斂起,正待起了雲法,不經意間朝那陣門之處瞥了一眼,面色忽然一滯。
拘流形瀾袍大袖之下,手掌忽然死死攥起,面上露出一個可怖笑容,喉嚨深處發出近乎呻吟的聲線:「許莊——!」
也不知是恐懼還是興奮,或許兩者交織,其身竟然微微顫抖起來,過了半晌,忽然一止。
「鍾神秀!許莊!」拘流形神經質似地露出悲哀,「我該如何才能謀奪這般完美的載道之器?」
他朝旁側人道:「如我能將元濁六子一網打盡,能不能謀劃許莊鍾神秀?能也不能?」
身旁之人都是他的他化之身,不是沒有開口之能,卻與自問自答無異,他沒有自言回復,卻突然大笑起來,足下濃雲猛地騰起。
他先前所說果然不是吹噓,濃雲升至空中便隱去了氣息,疾馳而去,兩千里片刻便至,只見一座寶塔矗立雲中,通體似乎墨玉,塔身纏有一條猙獰毒龍,鼻嗅了嗅,忽然朝此處望來。
拘流形稍作思索,現出身來,揖手禮道:「顯靈門何非,見過道友,敢問可是此間引燃濁香,召集同道?」
「顯靈門何非?」那毒龍目中閃過思索神色,微微點了點猙獰腦袋,嗡聲道:「道友請進。」
拘流形微微一笑,攜人入了寶塔,塔中不分層樓,由底至頂一覽無遺,壁上皆是龕位,細細一瞧,其中俱是各種魔頭,竟有一種異樣的莊嚴。
「原來是何師弟,來人,賜座。」
拘流形無暇多做觀察,朝里看去,只見塔中已約莫有了百餘眾,大多垂手而立,只有十幾人得到座位,細瞧不是熟面也是稍有映像,皆是各宗至少煉就了元嬰的聖子,北嵐、無面已在其中。
見拘流形入內,眾人頓時目光紛至,拘流形心知四大魔門凡是得到真傳的,皆知自己底細,對各種目光視若無睹,直往上首望去。
只見那處設了一張魔龍鑾椅,一名極妖異的男子大馬金刀端坐其上,賜座之言便是他所說。
「天魔子。」拘流形雙目微微一眯。
四大魔門之中,近千年來雖還未有人煉就元神,但隨著魔門氣運囂漲,厲害人物層出不窮,其中以六人名聲最甚,乃是演天真人批命為承各大魔門氣運而生之人。
有好事之人將此六人合稱為元濁六子,雖不為一些人所承認,但也漸漸傳遍魔門。
此六人除魔意宗、顯靈門、白骨宗各有一人之外,先天魔宗獨占三位,天魔子便是其一。
傳聞之中,此人生母乃是先天魔宗長老,在他還是胎兒之時,其母引天魔下界為天魔所染,化為魔頭,為先天魔宗高人所降伏之後,發現此人竟然還未化為魔胎,遂將之剖出。
果不其然,此人生來便能懾服天魔,簡直天生的魔道種子,很快便嶄露頭角,成為先天魔宗最為出眾的門人之一。
而在此間,他也隱有為首之勢,四門聖子皆安然落於下席。
隨著天魔子之言,便有侍者搬來鬼藤交椅,擺於席間,拘流形面上堆起微笑,恭恭敬敬道:「謝道兄賜座。」
拘流形落座下來後,等了片刻再無人趕來,一名長老上前言道:「啟稟聖子,香已燃盡。」
天魔子隨意揮了揮手,著他退下,啟聲言道:「眾位同道趕來之前,想必已經探查過南瞻情形了,可有看法?」
「太素宗之舉足謂光明正大,無非擺明陣勢做過一場而已。」席間有人應道。
「不錯。」北嵐點頭道:「不過陣中布置詳情尚未明悉,是否再做試探?」
「如何試探,再遣人手前去送死麼?」
北嵐眉頭微微一挑,循聲望去,原來是個熟面孔,乃是魔意宗的聖子少侌。
他神色冷淡,正道:「那陣門是許莊坐鎮,難道叫陣與許莊鬥法?」
「許莊……」天魔子指尖在鑾椅龍首扶手上輕點了點,妖異的臉上現出莫名笑容,自言道:「太素許莊,修道甚至未三百載。」
「我聽說四大魔門之中,已有人將此人與我同幾位道兄相提並論,可是真的?」
天魔子言中所指正是元濁六子,事實上自許莊鬥敗楊懷尊后,魔門之中也確實漸有如此言論。
不過單只元濁六子的名頭由來都已有三百載了,其中最年幼之人都在此之前便已煉就元嬰大成,忽然同小輩比較,似乎有些可笑。
少侌淡淡道:「能否與道兄比較,小弟不敢妄言,不過此人確實非同尋常,我以為不可小覷。」
他話音未落,斜里傳來一聲嗤笑,望去只見一張無孔無竅的面具,瞧不見什麼神情,只是傳來淡漠聲線,言道:「瞧來道友敗在許莊手中一次,是連肝膽都駭散了。」
少侌不見惱怒,唇角勾了勾,似乎露出一絲不屑之意。
無面沒有再做譏諷,朝天魔子拱手道:「我可為陣先鋒,挑戰許莊,可否請道兄與眾位同道為我壓陣?」
他雖對許莊偌大的名頭沒有什麼畏懼,但不想也知,太素陣中定有其他布置。
天魔子淡淡一笑,沒有應答,卻忽然悠悠道:「南瞻寶洲開啟,本是天數運轉,魔漲玄消之由。」
「太素宗擅變南瞻開啟時機,妄圖將寶洲納入玄門掌中,此為違逆天數。」
話至此處,似因天魔子語氣森森,塔身龕位之上,猛然傳來無數魔頭嘶鳴,仿佛鬼蜮。
「今日我在此匯集眾位同道,便是為同心協力,拿下太素宗的法壇,破開大陣,還南瞻寶洲緣法於天下。」
天魔子語氣漸緩,朝無面微笑道:「既然道友有意,我擔保你能與許莊交手。」
「道友可能聽從我的安排?」
無面沉默少息,似乎在猜測這位元濁六子,天魔子的想法,良久應道:「好,道兄只管吩咐便是。」
天魔子微笑頷首,朝身後立著的一人吩咐道:「前往南瞻吧。」
那人明顯一愣,「這與大師兄法旨似乎不符……」
這段話在他心裡流過,其實一字也未吐出,忽見天魔子目光深處那仿佛冰錐一般的刺人寒意,足下微微退了半步,俯下頭顱,恭聲應道:「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