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景光,備前長船派三代刀匠景光之作,名字由來於刀身上有著俱利伽羅龍的雕刻,極具觀賞價值,原本這條龍是刻在刀身上的,後來被磨短,導致大部分龍紋都藏在刀莖下,裝上刀柄後只能看見龍首的部位。
如本丸里很多刀一樣,這振刀也是一路輾轉數位主人之手,上至天皇的宮殿,下至農夫的陋屋,它都有呆過,就和他顯現之後說的一樣,如同一位旅人般在東瀛過四處遊走,更換著一位又一位主人。
這次竟然作為附喪神顯現出現在名為本丸的地方,小龍景光為自己擁有人身的事感到驚奇的同時,更多的還是放在觀察新主人身上。
作為刀劍,哪怕性格上表現得很自我,依舊會本能地在意主人的事,別說是小龍景光,就算是口頭上「沒興趣跟你們搞好關係」的大俱利伽羅也無法例外。
所以新成員小龍景光在熟悉本丸的同時,也在觀察這位新主人的表現。
工作上中規中矩吧,但是對刀劍們非常好,來的第一天他就感覺出來,這是位沒什麼架子的主人。對部下很大方也很豪氣,如果有誰出陣受傷了,要是沒誰阻止基本上都是很敗家的直接上加速札。向同僚們四處打聽了一下,大半都是在誇她,剩下沒誇她的也沒說她不好。
據說是位廚藝頂尖的料理人,而且在繪畫方面也有很高的造詣,可以說軍事上差了點,但就算撇開審神者的能力不提,也絕不是以前在宮裡見過的那類花瓶美人。
和本丸里的每一把刀關係都不差,對資歷甚老的那些古刀也是態度平和,和性格活潑外向的刀包括他在內也玩得來,最重要的是,很受短刀歡迎。
或許因為是女性,天生對小孩子充滿包容心,短刀們沒事都愛粘著她,才來兩天的功夫,小龍就無意中看到好幾回她被短刀們包圍的場面,他的某些同僚都已經一臉羨妒地說一些「真想磨短」之類讓他驚悚的話了。
冷靜啊兄弟,獲得主人寵愛的方式有很多種,不一定非要自殘啊!
「主公大人!」今劍邁著他的小短腿一陣風一樣跑過來,手裡拿著一個信封,「是不動行光寄來的第三封信哦!」
「快給我看看!」在大廣間裡貓冬的郁理從短刀堆中站起來,面帶喜悅地接過他遞來的信,一刻也等不及的拆開看了,「第三封,總算看到勝利的曙光……看樣子,他明天早上就能回來了。」
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一半,郁理臉上的笑容也隨著心情敞亮了幾分。
不動行光,小龍景光聽燭台切說過,是本丸里的一振短刀,也是第一振主動提出遠修的刀,因此,主人很是掛念。
光忠說得委婉,小龍卻也聽得出來,那哪是掛念,根本就是擔心。只是離開主人進行了一次旅行而已,就跟兒子第一次出遠門一刻都不放心的父母似的,在小龍景光看來根本就沒必要,而且也操心過頭了。
審神者高興了,底下的刀劍們也會跟著高興。
「主公,等不動行光明天回來,我們開個晚宴慶祝一下怎麼樣?」有刃在這時提議。
郁理正要回應,長谷部的身影從門口出現,開口就在叫她。
「主上。」長谷部來到她面前,「您前兩天吩咐我準備的東西已經購齊了,是否要去廚房確認一番?」
「不用了,你辦事我放心。」郁理直接搖頭拒絕,心情正好的她看向了旁邊的小夜左文字,「太好了小夜,今天晚上你和你的哥哥們就能吃到大餐了。」
作為鍛到小龍景光的獎勵,小夜左文字提出的願望是,想讓郁理給他們左文字三兄弟做一回料理。這是獎勵而不是懲罰,郁理自然不會像上次那麼算計著坑誰。
看看這三隻出陣服一水的袈.裟,她直接想到了東瀛目前聞名全球的一種料理——懷石料理。
懷石料理是原本是東瀛茶道中主人請客人品嘗的飯菜,但現在已經不限於茶道,是東瀛高級料理的一種統稱。其形式多為「三菜一汁」。
說是這麼說,但「懷石」的起源卻是來自於佛家禪道,相傳古時的東瀛僧侶為了抵制聽禪過程中產生的飢餓感,便在肚子上捂上一塊石頭。後來就有了給聽禪僧人的茶點,最後由茶道飯菜慢慢演變,成為了如今最負盛名的懷石料理。
既然都說是高級料理,不說它對食材和料理人的苛刻,便是選用盛放菜品的工具都是非常講究美輪美奐的,菜餚不但包含了烤、煮、炸、等各種技法,更是對擺盤造型的精緻十分追求,被一些食客視為藝術品般的存在。
雖然小夜說並不需要這麼講究,但難得做一次高級料理套餐,郁理還是想做全套。
不光是讓長谷部跑了幾天萬屋購齊了食材和專門的盛菜器具,更是把鶯丸等刃喝茶用的茶室改造了一下作為當天專門用餐的地方,懷石料理的儀式感向來十足,一間面向庭院富有禪意和茶香的和室絕對符合由茶道文化衍生出來的這種料理的美食精神。
鶯丸得知郁理要給左文字做懷石料理時,當場就拋棄了節操詢(要)問(求)能不能蹭飯,郁理知道這個可以改名叫「茶丸」的刃一時茶迷心竅,所以非常痛快地拒絕了他——開玩笑,加他一個是不多,但她更相信,只要敢把鶯丸加進去,像髭切、三日月、鶴丸這些不知臉皮為何物的老刀們絕對會湊熱鬧地也要加入,這麼大口子一開,後面的那群刀不跟著一起才怪,那還不累死她。
「等你鍛出新刀我也可以給你和大包平做哦。」她是如此說的。
古備前的老刀低頭想了想他做近侍幫主公鍛刀至今成功率為零的事實,默默地退到一邊不說話了——這是一隻非酋鶯,還好他還有大包平可以指望一下。
主公要給左文字家開小灶了,這件事到了晚餐前幾乎傳遍了整座本丸,哪怕對黑暗料理記憶猶新,還是有很多刀聞言心都碎了。
到了晚餐期間,一向是最熱鬧的時候卻是一片黯然,很多刀看著不在場的左文字一家,再看看同樣不席的主座,一個個嗚呼哀哉。
「一刃得道,雞犬升天啊。」照常捧著堆得像個小塔一樣高的白米飯碗,有刀一邊大力刨飯,眼睛卻朝著茶室的方向感嘆著。
「早知道拉個新同伴能讓全家得益,說什麼也要出一把。」
「嗚嗚,我也想吃主公做的料理。好羨慕小夜啊,可以請全家吃飯。」
「亂,你這樣一說,會讓我們家顯得更慘的。」
「是哦,你們粟田口家刃這麼多,竟然都沒一個刃鍛出一把……唔唔!」
「吃個丸子,別這麼多話啊大包平。」
今天負責廚當番的燭台切、太鼓鍾等刃聽著同僚們的話一個個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無奈,吃著他們做的飯想著主公那邊的料理,哪家本丸像他們家這麼奇葩。
「就這麼好吃嗎?」坐在燭台切旁邊的小龍景光問著自家長輩,「我覺得今天的晚餐就很好了啊。」
「那是因為小景你沒吃過主公的料理啊。」拍拍後生的肩,燭台切嘆了口氣,「快吃吧,吃飽一點。」
按照他對本丸里這些刃的了解,一會兒他們吃飽了起碼有一半會跑去茶室偷看那邊吃了什麼,不吃飽一點去了之後絕對餓得更快。
「我吃飽了!」
「我也是!」
果不其然,半個小時不到就有刀放快碗筷打完招呼就跑,不過幾分鐘的功夫,先前還滿席的大廣間轉眼空了大半。
「小輩們全都跑了呢。」小烏丸是少數保持著慢條斯理吃飯的幾刃之一。
「不只是小輩,鶴丸和大包平姑且不說,連鶯丸都不在了啊。」同樣作為御物,膝丸對他們的不矜持感到痛心。
「哈哈哈,誰讓那是從茶道起源的懷石料理呢,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唔,三池家的也不在了啊。」三日月也是一點不急地繼續用餐,似乎對茶室那邊在東瀛國相當於對面古國滿漢全席地位的懷石料理毫無興趣。
旁邊的數珠丸不說話。
「三日月真是鎮定呢,難道說真的一點也不想吃?」髭切看了他一眼,轉頭又看向膝丸,「我看弟弟丸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克制住想走的念頭呢。」
「兄長,作為源氏的重寶,區區一頓懷石料理……」膝丸漲紅了臉,想要義正辭嚴拿出源氏寶刀的尊嚴說一番大話,對上髭切看穿他的眼迅速弱勢下去,「就,就算那是主公親手做的,也不能……何況還不是給我們做的……」
「膝丸說得對。」小烏丸放下碗筷,他已經用完,雖是童子外貌卻姿態嫻雅,「為他人而做的珍饈,吾等無需這般浮躁。主公的要求簡單明了,想吃總有機會。」
古刀們說的話,在變得稀稀拉拉的席間傳進了其他未走的刀劍耳朵里,如山姥切這類少言寡語的只是微微一頓繼續吃飯,像一期一振這類溫和的也是微微一笑,原本還有些零落的氣氛瞬間融洽了不少。
而茶室那邊,正是熱鬧的時候。
「我說你們啊,真是吃飽了撐的。」郁理看著外面這一圈圍觀黨,頗有些無語。
美食是很好,可是看別人吃那就不好受了。
「這裡地方小,趕緊回去,別凍著了。」送上第四道料理的時候,郁理再一次轟人,「看別人吃有什麼好玩的?」
不好玩,可是就是好奇想看看。
懷石料理上菜是有固定的先後順序的,按照食客的進食步驟有十四步,別看十幾道菜似乎挺多的,但每一道量非常少,和法國大餐一樣看著美東西少,以華夏人的眼光來看是非常不划算的。但人家在食材和烹飪上面很用心啊,郁理正要送過去的這一道是牛舌料理。
只見雪白的陶器上擺著用小爐烤過的朴葉,需要兩手捧起的巨大葉子上盛放著切成小塊先炙烤再悶煮過的焦黃牛舌,上面鋪著碧綠的蔥絲和鮮紅的櫻桃碎,在夜視極好的短刀眼中那是格外好看,而只是模模糊糊看個大概的刀們卻是嗅到了極其濃郁的香味,一個個不由咽了咽口水。
「主人,這道料理叫什麼呀?」包丁藤四郎咬著手指問。
「骰子牛舌朴葉燒。」冷酷地無視了小正太的饞相,郁理端著菜殘酷地進了屋,「快都給我回去,懷石料理的意境都給你們破壞了。」
其實之前單純只是好奇的刃已經走了一批,現在圍觀的隊伍也正慢慢縮小,隨著料理一道道送過去,能繼續堅持下去的,是真正擁有吃貨之心頑固分子了。
這一套懷石料理,左文字家用了整整三個小時,從總是板著臉的三兄弟臉上收穫到的發自內心的笑容就知道效果巨大。
「茶道,禪意,十分清晰,感謝您的屈尊款待。」除了初次見面那會兒,江雪左文字很少再用這麼柔和的氣場跟郁理說話了,他向她彎腰行了一記僧禮。
「美食可以淨化人心。」郁理笑嘻嘻道,「不用客氣,這是我答應給小夜的獎勵。你們能吃得開心,就是對我的最大肯定了。」
「主人,下次不要這樣了。」小正太拉了拉她的衣服,雖然還是繃著臉但雙頰浮著可愛的紅暈,「東西很好吃,但是不希望你太累。我和兄長其實很好養活的。」
懷石料理的珍貴讓小夜都產生了危機感,他雖然不清楚具體價值但也知道絕對不便宜。
「都說是獎勵啦,別怕,不會賣了你們的。」猜出他想什麼的郁理哈哈笑著戳了戳小傢伙的臉,「覺得不踏實的話幫我收拾碗筷怎麼樣?」
有要求就好,小夜一聽讓他幹活就像吃了顆定心丸一樣當即照做,弟弟都動手了,兩個兄長哪可能看著,自然也幫手。不一會兒,茶室食案上的器皿都被收拾乾淨。
將東西送進廚房前,宗三看了她一眼:「晚餐有吃嗎?」
「當然。餓著誰也餓不著廚師啊。」
左文字一家離去,郁理正想著也離開,發現門外居然還站著向個刃。
「嗚哇,你們居然還沒走?」
門外,大典太和騷速劍,甚至還有小龍景光,這三把刀怎麼回事?
「懷石宴結束了哦,可以回去了哦。」郁理如此道。
「我是最後才來的啦。」小龍景光擺擺手,指了指三池兄弟,「來的那會兒還看到包丁他們在,不過被一期一振和鳴狐拉走了,最後只剩下大典太和騷速劍了。」
郁理沉默地看了看臉上寫著「我只看熱鬧的」小龍景光,又看看了比她還沉默的三池兄弟,不禁嘆了口氣。
「行吧,廚房裡還有做剩的一些,不嫌棄就跟我去那邊吃吧。」
那邊高大的兩個附喪神瞬間眼睛亮了,乖乖跟在郁理身後的樣子讓小龍都張大了嘴巴,大典太,你作為天下五劍的矜持呢?
沒過多久,小龍景光一邊摸著肚子一邊神色複雜地從廚房裡出來,到現在他終於明白那些一直在大廣間裡安穩坐著不動的刀究竟有多強大的定力了。
對於郁理來說,這些都只能算插曲,就算是準備懷石宴耗費了點心神,但以她的廚藝來說並不困難。是以,早早洗漱休息,然後第二天早早醒來,難得的不去晨跑,而是好好的整理了一番自己。
她的不動小天使要回來啦!
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郁理早早等在了時間機器旁,有一些早起的刃看到她的舉動後有的會心一笑繼續自己的工作,有的則走過去陪她一起等。
時間機器顯現出光芒,刺目的光華過後,一道挺拔的小身姿出現在郁理眼前。
「不動行光,現在回到了現任主人的身邊!」
不同於在鍛刀室時聽到的醉醺醺的聲音,這一次十分的鏗鏘有力。眼前的少年披著護甲扣著披風,帶著滿滿的英氣和朝氣,終日被酒醺紅的鼻頭消失不見後,意外的帥氣凜然。
「呀……」郁理想要上前的步伐一頓,歪頭看了看他,「這位小哥你找誰?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正想向新主人展示全新自己的不動行光一下子卡殼,原本還很凜然的表情立刻轉成了抱怨和懊惱:「好過分啊主人,我只是酒醒了啊!」
那控訴的小表情讓不動的少年心性一下子展露出來,郁理看著他有些委屈的小模樣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騙你的,怎麼可能沒認出來啊!」
說著,她收斂了表情上前幾步伸手將他抱在懷裡。
「歡迎回家,我的不動。」
短刀的附喪神愣住,但很快就用力眨眨眼逼退眼眶裡的濕意。
「嗯,我回來了,主人。」
看到這一幕的刀劍男士們,都是不由微微一笑,檐廊的拐角處小龍景光也在看著,只是臉上有些複雜和恍惚。
家……嗎?
對旅人來說,這可是個很奢侈的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