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宮小姐,很抱歉,火勢太大了,這棟宅子恐怕救不回來了。」
火勢大開的宅子,此時院門大開,有消防車開了進去,更多的還是停在宅子外,數支消防水槍在消防士的操作下大功率地工作著,遠遠看去,就像一場局部暴雨落在宅子的上空,然而效果並不理想。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棟老宅大勢已去。
負責這次救火的消防士長嘆息著,可惜這麼漂亮的古宅的同時心中又感到無力,這已經是這一周里發生在鎌倉境內的第三起大型火災了,他們市已經算好,除了財物損失至少沒出什麼傷亡,聽說箱根那邊已經發生了四起,還燒死了一戶人家。
一腦門官司的消防士長心裡發愁,可是看到眼前只被燎到了一些頭髮和衣角其餘完好無損的當事人,鬆口氣的同時又感到吃驚。
他們消防車隊趕到的時候,這棟宅子已經全面燒起來了,敞開的大門前停著一部連車門都沒來得及關上的汽車,正當他們暗叫不好有人在屋子裡時,這棟宅子的主人,也是全東瀛目前最有聲望的料理大師剛好也從裡面逃了出來。不但如此,她還拿自己的薄外套當包袱,裹著一堆古董刀劍跑出來的。
所有人忙著救火的時候,她十分從容地先把刀全塞進自己的車裡,然後打電話給自己的經理人,再跟負責指揮救火的他點點頭後,就主動把車開到旁邊,表明不礙事的立場。之後救火的人繼續救火,她這個宅子主人反倒並不怎麼關心災情,而是坐在車裡一個個仔細檢查救回來的古董有沒有損傷。
——跟大多數房子一著火就呼天搶地扯著一個消防士尖叫「快滅火,我的東西全在裡面」的受害人一點也不一樣,但確實是消防士們最喜歡的類型,不指手劃腳不擾亂秩序就是最大的幫忙了。
當事人表現得太淡定,連本該緊急救火的現場莫名的也有條不紊了——明明火燒得這麼旺,一點都沒被壓下來。
「沒關係,我看也是救不回來了。」消防士長找到郁理說明火勢的時候,郁理同樣嘆息著回了一句,「被燒了也沒辦法,但火還是要滅的,燒到後面的林子變成森林大火就不好了。」
這種古宅建出來的時候就喜歡找些依山傍水的地方,要不是為了行路方便鋪了條柏油路,真的是前後左右都是山水詩意,木頭做的房子要麼燒不起來,一旦著火了就很難撲滅,也很容易把附近的林子給點著了。
消防士長再度訝異,價值幾千萬的古宅說沒就沒了,對方沒說心疼一下房子,反而更關心會不會波及到周圍,這份胸襟氣魄真的讓他直觀感受到了這個年輕的料理大師的心性。
「請放心,就算您不說,我們也不會放任的。」消防士長立刻回道,隨後又露出遲疑之色,「星宮……大師,方便的話可以告訴我這火災是怎麼回事嗎?」
對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是早上才從東京出發的,趕到家時就看到房子著火了,想著家中還有很重要的東西在就趕緊衝進去了。幸好,東西全都搶救回來了。」
她做了一個拍胸脯鬆口氣的動作,消防士長卻是不由自主看向了車廂里整齊放著的那一堆古刀劍,忽然就臉色複雜。
「星宮大師,這些美術品是很貴重,但再貴重的東西都沒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啊。」做了這麼多年的消防工作,他看過太多次受災人在挽救財物的途中葬身火海的事。
對於這樣好意的勸誡,郁理並不反駁,而是受教點頭:「您說得是,性命是寶貴的。」
消防士長見她聽進去了也很高興,全然不清楚那句「性命」其實並不只在說她自己的命。
兩人不再說話,都看著不遠處這場大火。
「可惜了這麼好的房子……」
「嗯,幸好去年我把大部分東西都搬去了東京,裡面沒什麼重要的東西在了。」
「那真是萬幸。」
「是啊。可惜我花了五千萬的裝修費,比當初買這房子還貴了兩千萬哩。」她的大廚房啊。
「……」
經歷了三個小時的全力壓制,大火總算被撲滅了,可是整棟古宅差不多算是被燒得七七八八,只給所有人留下一個個烏漆墨黑的屋架子,優美的庭院同樣被付之一炬。神奇的是,古宅里供奉神棚的那個房間卻完好無損,讓很多見到這一幕的人傻了眼。
「哦,這間屋子我特地做了防火改造,所以才平安無事吧。」
宅子主人是這麼回答的,很多人半信半疑時,她的經理人帶著一輛小型貨車過來了,是搬家公司的人,過來後看了一眼悽慘的現場什麼也沒說,就指揮著搬家公司的人把唯一完好的房間裡包括神棚在內的所有東西全搬完,然後和現場的人打了個場面招呼,就帶著星宮大師走了。
留下同樣也準備離開的消防員們看看邪門的完整房間,又看看搬了神棚就走的那一行人離去的方向,紛紛覺得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秘密。
原本早上是塞滿了東西準備住鎌倉,結果半天不到,房子燒沒了,車廂里塞得更滿,只能回東京。
「連你這棟房子算在內,這一周神奈川縣被點著的已經超過十棟了。」路上經理人是這麼跟她說的,「這麼多東西,還有那個神棚,你只能放六本木那邊了。」
「那是肯定的啊。」郁理回道,「幸好你叫了搬家公司,不然這些東西靠自己搬也是麻煩。」雖然有時候嫌老闆很煩,但真出事了還是他靠得住。
「那邊的宅子你打算怎麼辦?」
提起已經被燒得精光的老宅,郁理心疼也頭疼:「先放著吧,我現在亂得很。」
聽她這麼說,經理人不再說話。
郁理在東京新買的公寓,就是當初經理人給她推薦的在六本木的那處高檔公寓,只是樓層變化了一下,當初在售的兩層早就賣出去了,但是住在頂層的那戶人家準備全家移民去國外定居,正好要轉手房子。五百多平米的單層公寓純簡歐風格裝修,買下這一層還附帶頂層花園,郁理就直接拿下了。原本只想把這裡當做逃避用的居所,沒想到派上了大用場。
搬家公司的人動作很麻利,只用了兩趟上下,她車裡的東西全都運了上去,還按要求放在了指定的位置,後續郁理也沒怎麼管,反正全都有老闆在收尾,直到他帶著工人全部離開,大門被關上,郁理一直挺直的脊背終於放鬆下來。
她往後一仰,人就倒進了身後米白色的軟沙發上,此時她的身上仍帶著煙燻火燎的痕跡,整個人陷進沙發後看似一動不動,實際上她的手指和小腿還在微不可見地發抖。
天知道她駕著車回大宅時,看到那場大火究竟有多心慌。
不管不顧衝進去時,萬幸它們都在也都還好好的,直到那時候郁理才有多慶幸自己不是普通人,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刀撿出來再衝出火海說起來很簡單,可真要去做普通人幾條命都不夠用。
如果不是消防車來得太快,她其實並不想讓宅子就這麼燒掉的……
「唧……」
耳邊響起一聲低落的尖細叫聲,黑色的毛球沒精打采地停在她旁邊,像是在對她道歉。
「沒事,不怪你。」伸手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郁理也像是想起了什麼,站起身,從搬家的箱子裡取出了一個玻璃瓶。
瓶子是全封口的,裡面懸浮著一點火光,豆大的光芒像被罩住的蠟燭火苗一樣隨時都會被熄滅,誰能想到這就是害她沒了房子的罪魁禍首。
「很厲害嘛,一口氣點了十棟房子?」郁理冷臉看著瓶子裡的小東西,還差點燒了她的刀,直接捏死它就太便宜了,她得好好想想怎麼處置才解氣。
不過眼下並不是好時候,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將玻璃瓶重新放好,郁理穿過大廳沿著走廊前進,越過餐廳、臥房和畫室,終於在最裡間的屋子停了下來。和鎌倉那棟彎彎繞繞的古宅不同,這間頂層公寓只有一層,面積是不小,但房間有限,這是最後一間空屋,如今正好被她拿來當藏刀室用。
推開門,從落地窗直射進來的陽光將整間屋子照得透亮。鋪著厚厚羊絨毯的地面散亂地堆放著一把把刀劍,如同她還沒從兵荒馬亂中恢復過來的心情。它們全都完好,只是簇新的刀拵上不時出現的被火燎到的焦黑印跡證明了差一點就要發生的慘劇。
郁理抿抿唇,走了進去,然後在它們旁邊就地坐下,伸手拿起其中一把放到身前。
這是一振太刀,朱絲柄銀色鞘,鞘身上擂著金絲,用珊瑚和珍珠拼貼的圖案做點綴,端的是華美無比,只是刀柄上以朱絲纏繞的柄卷略有焦痕,破壞了這份華麗,郁理的眉頭皺了皺,雖然她搶救得及時,但來之前已經被燒到的部分還是有的。
伸手輕輕按在燒焦的部位,她垂下眉眼,掌心屬於靈力的微光閃過,再拿開時柄卷已經完好無損,根本沒有任何被燒過的痕跡。
「我去!原來念一聲「PainBreaker」真的有用!C媽……不,C子誠不我欺!」純粹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又把英靈們的招式想著用上,沒想到成功了反而先把自己嚇了一跳,「不愧是我《FGO》的專業奶媽,「萬疵必行修補」在三次元真是實用多了。」
修復了焦痕,郁理原本還有些沉重的心一下子輕鬆了很多,甚至有心將太刀拔開鞘仔細看了看刀身,已經是午後的陽光折射在刀身上,有些刺眼,但當事人卻很歡喜。
「這下子,你就又是帥氣的光忠啦。」
將太刀收好,整齊地放在一邊,郁理又拿起第二把,是小夜左文字,這孩子只是刀鞘上被煙燻黑了些,郁理找了塊酒精布擦一擦,很快就乾淨如初。
然後是第三振……
第四振……
直到日落西山,郁理即將結束最後一把刀的檢查修復時,毛球黑吉把她響鈴不停的手機拿了過來,是媽媽的來電,她趕緊按下接聽。
「喂,媽,我在東京呢……啊?上新聞了?……這不是房子被燒了,事情一下太多,我給忙忘記了嘛……對不起對不起,真不是故意瞞著不說的,實在是事多……沒有沒有,古董都被搶救回來了,全都好好的呢……我才沒要刀不要命!全身上下都好好的,不信你問我老闆……呃,好好好,我馬上吃飯,就去就去,您別催了!……不用您特地過來,等我把事情都處理完就回別墅行麼?」
好說歹說,終於把擔心得不行的親媽給哄好,郁理也是鬆了口氣。被媽媽一提醒,她也終於想起來自己除了早上那塊三明治,到現在什麼都沒吃呢。
「不行不行,得填肚子去,小黑都不提醒我一下。」一邊埋怨著,郁理就手撐著地慢慢爬起來,沒辦法,坐著太久身體都僵了。
黑毛球今天一天都沒敢出去浪,實在是嚇壞了,聽到主人的埋怨全身的毛刺都耷拉下來,要不是郁理眼尖,都沒看到它身上的一些毛刺也被燙壞了。
「好啦好啦,知道你是因為愧疚不好意思嚷嚷著吃午飯。」伸手在它頭上一拍,一記萬疵修補術下去,黑毛球身上的傷立馬好了。
小傢伙親昵地蹭過來時,郁理還看著自己的手發呆。
這就是爸爸說過的死神斬魄刀的自帶技能?
好像……她一直都小看了千幻的本事啊。
上午風裡來火里去,下午餓著肚子用靈力修刀,餓得不行去了廚房煮了碗面給自己和小黑填飽了肚子,郁理強撐著洗了把澡收拾掉身上的煙燻火燎,回了臥室就一頭栽倒在床迷糊了過去。
好像,忘了什麼……
哦,想起來了,在口袋裡……
記起自己把ROM卡也帶出來的過程,徹底沒了心思郁理這回直接睡死了過去。
月落星沉,太陽又一次從東方一點點攀升上來,光芒從淺淺的金色逐漸轉濃,告訴所有人日頭漸高。
熟睡中的郁理是被一陣食物的香氣慢慢喚醒意識的,但昨天勞碌的身體讓她還想再睡,所以死活不肯睜眼。
直到有人在耳邊輕輕叫喚。
「小姑娘,該起床嘍。再睡下去早餐要涼了。」
溫柔低沉的男音,微帶著寵溺的笑意,躺在床上的人卻只是不耐煩地翻了個身。
「爺爺,不要吵。我要再睡會兒……」
幾秒之後,翻身的人又翻了回來,她慢慢睜開眼睛,視線里一雙嵌著夜中明月的美麗眸子就這麼撞了進來,剔透的藍色眼瞳像是夜晚中的湖水溫柔的倒映出她的身影。見她望來,那雙眼睛裡的笑意更濃了。
啊,不管什麼時候這個臭老頭都是這麼好看啊……
迷瞪著睡眼盯了他一會兒,郁理又緩緩轉頭看向窗外,50樓頂層的絕美風景透過半拉著窗簾的落地窗一覽無餘,大好江山盡收眼底,一群白鴿穿過重重高樓剛好從窗前飛掠了過去。
嗯,不是本丸。
「哈哈,我果然在做夢……」
喃喃了一句,她腦袋一歪眯起眼睛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