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醫院

  「橫濱莊園酒店殺人案,兇手其實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只是被指認出來的嫌犯將兩個人的罪名全部認下來了,所以才造成了已經結案的情況。但事實上,另一個隱藏的兇手留下了一個十分明顯的破綻,這個破綻是在他製造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時,被正巧入住酒店的藤原夫人目擊到。藤原夫人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可是兇手卻想到了,為了掩蓋這個真相,在得知她又來神奈川回娘家拜年後,精心策劃了這一場意外車禍。」

  一間重症病房外,毛利小五郎對著藤原夫婦講述著事情的來龍去脈,語氣有些歉意也有些遺憾。

  「我意識到這件事再追查到兇手的行蹤時,已經來不及了。……是我斷案失誤,才造成了這樣的局面,非常抱歉。」

  留美子額頭上包著紗布繃帶,雙手按在病房前的隔離玻璃上,眼睛直直地盯著裡面安靜躺在病房的人影,似乎根本沒聽見有人在旁邊說什麼。

  她身邊的藤原賀介卻得負責起這份應酬工作,不能一味沉浸在悲傷里:「感謝您特地前來告知事情的前因後果,毛利偵探,不然我們還真以為這就是一場普通的車禍。您也不用自責,這件事並不是你的責任,怪只能怪兇手太喪心病狂。」

  「令愛……現在情況怎麼樣?」毛利小五郎是見過星宮郁理的,印象里就是個很漂亮挺有禮貌的女孩子,等她徹底出名以後才知道人家有多麼了不起,而現在,大好的天賦大好的年華……可惜了。

  提到這個,藤原賀介的臉色不太好:「剛剛做完搶救手術,勉強保住性命,除了那些皮肉傷外,全身也有多處骨折,最嚴重就是頭部受到撞擊顱骨破裂,還有右側肋骨斷了三根全都刺穿了內臟,好在醫生說並不致命,都能慢慢養好。只是……」

  「頭部受創?」旁邊一直裝安靜乖巧的柯南這回忍不住了,「那醫生有說星宮姐姐什麼能醒嗎?」

  對方搖搖頭,表情越發陰沉。

  毛利偵探一行最後還是走了,帶著有些沉重的心情一起。

  而藤原夫婦則一直站在原地,特別是留美子,從進醫院開始就一直守在重傷不醒的女兒身邊,從女兒從急救室換到手術房,在裡面呆了幾乎一天一夜後又轉到了非醫護人員不得入內的重症房,全程她都一直守著,和人交流的次數極少。

  作為丈夫的賀介也陪伴在她身邊,孩子對一個母親意味著什麼就算他不能全懂也能理解,打發走同樣焦心得不行也想留在醫院一直守著的兒子,也安撫好精神狀態同樣不好的妻子娘家人,他默默地站在妻子旁邊,給她無言的安慰和支持。

  「會好的,留美子。」伸手摟住妻子的肩膀,將她攏進懷裡,他輕聲安慰,「我們的女兒那麼好,她一定會好好的重新站在你面前的。」

  留美子埋進丈夫的懷裡,全身卻是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她的手緊緊揪住丈夫的衣襟,再度抬頭看他的時候,眼睛裡已經滿是淚水:「賀介。」她咬著牙,語調顫抖卻帶著狠意,「我要那個人做一輩子牢!我要他到死都只能呆在牢里!」如果不是東瀛的死刑僅用於多重命案在身的重犯,這個已經接近崩潰的母親絕對會要求丈夫動用一切資本去送兇手下地獄。

  然而沒等丈夫開口,旁邊率先響起了一道女聲:「這件事我已經讓我老公在做了。」

  夫婦倆齊齊轉頭,就見旁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家三口,其中的母子留美子認識,正是出事那天被女兒同時救下的那一對,現在這是……

  「藤原先生藤原太太,兩位好,我是德川家明。」站在那對母子旁的中年男人站了出來,直接朝著兩人先鞠了一躬,「這是我的妻子德川芳子和兒子德川信之,非常感謝令愛那天的無私營救。我知道不論是您二位還是星宮大師的身家都不會缺錢,但關於車禍案的處理請放心交給德川家,在這件事上,我們的目標絕對是一致的。」

  鳴海家,正月過去的第三天,電視新聞頻道又放出了這樣一則消息,從正月初一在屏幕里見到的風光無限,到現在的突遇車禍生命垂危,料理大師星宮郁理的遭遇讓全東瀛的民眾都忍不住想感慨塵世無常,但仍舊忍不住佩服。

  屏幕畫面一轉,調進了當時街道邊上的監控錄像,畫面的鏡頭很清晰地捕捉到了大雪紛飛時,拿著透明傘互相交錯而過的兩對路人,說是路人,雙方的氣質和顏值都很高,很容易就能吸引目光。鏡頭裡的雙方互相禮貌點頭,看神態就知道互相併不認識,星宮母女之後甚至說了什麼俏皮話。

  就在這時,從鏡頭裡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街道中心的路上有一輛車正以極不正常的高速疾馳著,當時離他們還很遠,一般情況下普通人很難意識到身後的情況,然而年紀輕輕就已經是特廚十級的星宮郁理感應到了,她突兀轉頭看身後的動作很大,連旁邊的母親都沒反應過來,隨後她就直接將母親大力推遠。

  這個時候她是有餘裕跟著一併躲過禍事的,可是旁邊正好與她擦肩而過的那對母子讓她抬腳要走的步子猝然頓了一下。

  這一停頓很短,卻非常顯眼,在所有人眼中那是充滿了人性的一頓。

  人的本能就是利己主義,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還是別人的,這個答案一般不言而喻。

  但人之所為為人,不是因為本能,而是因為他們有心,不會像獸類那般為本能所支配。

  這短暫的一頓,讓畫面里的主角得出了答案。

  她把活命的機會讓給了那對母子,將他們推進安全線內,自己卻錯失了最佳的救命時間。終於那輛失控的車用力地撞上在前方勻速行駛的一輛輕型汽車,被追尾的車措手不及,當場歪上了人行道,車頭帶著人一併撞進了一間漂亮的店櫥窗內。

  畫面到這裡戛然而止,但已經足夠,所有看到這一幕的看客都陷入沉默。

  「大哥。」年幼的鳴海步盯著電視,他的心被這個畫面震撼的同時,一道小小的種子也被悄然埋了進去,「我現在有些明白,為什麼你說會佩服她了。」

  雖然這種情況絕對不是當事人所願,也不是當事人的親屬所願,但這位年輕的料理大師卻是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揚名全東瀛,以前只是讚嘆和驚艷她的能力和容貌的人,這次是徹底折服在這位的人品之下。去年正月國宴的為國爭光,今年正月的捨己救人,這位年輕的料理大師絕對當得上一句德藝雙馨。

  一時之間,無論是親友真心過來探病的,還是一些仰慕者慕名而來的,那間重症病房外每天花籃果籃不斷,要不是醫院安保和公關方面做得不錯,經過一番大力疏通,嚴肅地說明患者的病情和需要安靜休養的環境禁止打擾,恐怕要好長時間大門口都是人滿為患。

  夏目是在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跟著塔子阿姨他們一起去的神奈川的醫院,當時現場的一片愁雲慘霧讓他還沒接近就覺得十分憋悶難受,然而他也顧不得這些,郁理姐出車禍差點就死掉的消息讓他的神經一直都緊緊繃著,直到隔著探視窗口的玻璃,真的看到那個躺在病床上被繃帶纏滿、蒼白的左臉上都添了好大一塊紗布的人,他還是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明明就在前幾天,正月初一的時候,他們還互相視頻拜年道喜的,還約好了再過幾天去八原玩,怎麼會……

  「怎麼會這樣?」塔子阿姨的眼淚當場就下來了,「好好的一個孩子……」她捂著嘴卻還是泄出了幾聲哽咽,被茲叔叔抱著安慰。

  藤原家的親戚也來了不少,每個人的表情都不太好,重症病房裡的人從出事後就一直沒醒過,只有床頭的那個還在不停跳動的心電圖證明這個人依然活著。

  也不知在過道里呆了多久,他實在有些難受,覺得喘不過氣來,尋了樓層里一處少有人來回走動的陽台,終於掩不住臉上的疲憊和難過,慢慢地蹲了下來。

  好不容易,才覺得自己不是孤單一個人的……

  「唉……」煩悶的一聲嘆息傳來,「怎麼會變成這樣……」

  是啊,怎麼會變成這樣,明明之前都好好的。

  ……等等,這不是郁理姐的聲音嗎?

  意識到這一點的夏目猛地抬頭,就看見明明該躺在重症房裡的人現在完好無損地坐在陽台上,一臉鬱悶地看著病房的方向,而且身上還穿著黑色的和服?那式樣看起來像是時代劇里的那些武士裝。

  「郁理……姐?」他呆呆地叫出聲。

  「貴志君?」似乎是聽到了他的呼喚,坐在陽台牙子上的人低頭順著聲源看到了正好蹲在一角的他,臉上露出了詫異之色,「你也來看我了嗎?」

  幾分鐘後,醫院內一個無人的休息室,夏目和一身黑衣的郁理相對而坐。

  「事情就是這樣,反正我有意識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靈魂出竅了,還莫名其妙穿著這身衣服。」甩了甩雙臂的黑色衣袖,郁理臉上疑惑和鬱悶並存,「沒道理啊,我要是死了不應該還是穿著身前的衣服嗎?就跟以前看到的那些鬼魂一樣才是。結果為什麼發了這一套服裝給我啊,我又不是那群黑武士大軍的一員,地獄什麼時候給我發的職業證書?」

  「郁理姐你自己也不知道嗎?」穿著黑衣服的武士四處消滅邪惡的靈魂,夏目也是有見過的,「我以前跟一個穿著這種衣服的人說過話,他們自稱是死神,是負責帶走亡者和消滅惡靈的。那個死神還誇我靈力很高,死後絕對有當死神的資質,難道說我們這樣的人……以後都會穿上這樣的衣服嗎?」他下意識地把「死了」這個詞給消了音。

  「不知道啊。」郁理倒是沒避諱,「雖然被車撞了,但是我還是記得保護自己的要害的,重傷是免不了但要說當場死亡肯定不至於。所以這狀態……要說重傷掛掉了也不像啊,那邊心電圖還在跳呢,真死掉的話肯定不是這樣。」

  「郁理姐,你就沒試過回自己的身體嗎?」夏目問道。

  「試了啊,天天都在試,沒用。」提到這個才更心煩,「我躺在自己身體裡試著融進去,根本沒有任何反應。以前還嫌身體笨重這樣那樣不好,現在全身輕飄飄的也是難受的要死。天天看媽媽在哭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啊!」抓狂!

  她要是再不醒,媽媽要哭到什麼時候,光想想郁理就覺得還不如躺在病房裡每天痛得嗷嗷叫呢,起碼還能給她看看自己確實是活著的,而不是現在純粹就像吊著口氣,隨時能咽下去一樣。

  「我,我馬上回去問貓咪老師,看看它有沒有什麼辦法讓你恢復!」夏目猛地站起來。

  「你坐下。」郁理黑線制止他,「你才過來看我就想著回家,一會兒親戚要怎麼看你?你直接跑了,不知情的二叔二嬸他們可就難看了。」

  夏目的腳步一頓。

  「打聽的事等你回去再說。」此時一襲黑衣的女性依舊冷靜,向他說明了情況,「而且我這幾天也有找人幫忙,他說是因為我靈魂上的因果之鎖出了點問題才沒辦法回到身體,要不是我體質特殊現在是真死了。……他說得含含糊糊我也不懂他講的什麼,總之就是也在想辦法,估計很快就有結果。」

  想想夜斗那傢伙,只希望自家供奉的神能給力點了,這種不上不下的狀態並不想保持太久啊。起碼回到身體前,要讓媽媽的情緒安定下來才好。

  夜斗確實也在煩惱,煩的倒不是郁理的困境,她的這點麻煩在他給尸魂界發去消息後相信很快就會解決,聽說四楓院家那頭已經在炸毛了,也不知道那位瞬神是怎麼鎮壓處理的,反正不用他操什麼心。

  現在他煩的是這邊,他目前唯一的神棚所在地。

  這些突然就顯現化形,還集體長腳說要去找主人的刀劍付喪神是怎麼回事?

  不!她躺醫院裡他只是跑個腿沒出什麼力就算了!不能讓家裡這麼多值錢的古董也全跑了啊!

  #等等,他的奉納刀別走!#

  #住手!你們走就算了,還把你們主人的畫也搬了不覺得太過分嗎?#

  #都給我站住!你們要是全跑了信徒絕對會當場叛教的啊!#

  夜斗在大宅那邊手忙腳亂安撫這一大堆刀劍,跟他們解釋他們主人一定會平安回來的期間,郁理坐在醫院的天台上,也正傻乎乎地等著自家神的消息。

  德川家似乎請來了一批很不得了的醫療專家,一個個在看過她的傷勢後也不知道是真還是假,反正信誓旦旦說一定能讓她康復,但需要大量時間,這也算是穩住了一直處於心神緊繃狀態的留美子,之前總是拒絕休息的母親終於肯去好好睡個覺,在丈夫的勸慰下身心俱疲的婦人沾了床就沉沉睡去,也讓家裡其他人都鬆了口氣。

  再這麼下去,郁理沒醒,她就直接累得病倒了。

  醫院這種地方,大概是生死邊緣最模糊的地方了,自然也有很多鬼魂。在媽媽肯去休息後,郁理也為了躲清靜上了鎖門的天台,一個人坐在天台邊緣吹著風,俯瞰著城市的夜景不知在想什麼。

  「喂!」

  突然,一道陌生的呼喊將她的思緒驚醒回神,郁理下意識地轉頭看去,就見對面立著的信號鐵塔尖不知何時站了一道人影,黑色的武士服和腰間的佩刀在白雪的映照下格外醒目,那人一手插腰微抬著下巴看著她。

  「你是這一批從靈術院畢業出來的新人?所屬呢?哪個番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