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黃道吉日,高粱抬。」
「抬上紅裝,一尺一恨,匆匆裁。」
「裁去良人,奈何不歸,故作顏開。」
「響板紅檀,說的輕快,著實難猜…」
……
聽聞這道詭異無比的樂聲。
顧家迎親隊眾人魂兒都顫了一下。
程帆更是深深地皺了皺眉。
神識中,一道極為濃郁的怨氣和陰氣更在徐徐而來,似乎正是李家古宅的方向。
扭頭看了眼婚轎中沉睡的小夏,在抵達顧家之前她應當無礙。
於是程帆隱匿著身形,悄然前去一探究竟。
在這青石寨,身位李家後人的大為就是眾矢之的,程帆篤定那道陰氣便是衝著他去的。
一次短短的黑夜,竟有迎親和送親兩支隊伍,當真是詭異的緊。
程帆身形一晃,便來到了千米開外。
街道上鬼影綽綽,程帆開啟天眼,定睛一看,竟然全都是衣著短衫的青石寨普通百姓。
但他們此刻全都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向著青石寨深處走去。
身體上殘留著斑駁的黑色痕跡,不知從何而來。
程帆深深地凝望深處一眼,旋即將目光投向遠處的西邊,目光越發深邃。
一隻全身赤紅的紙娃娃,身後跟著送親的轎子,離地三尺,飄然前行。
那一道道詭異的樂聲,竟是從一隻只紙娃娃腹中傳出。
婚轎上,鳳冠霞帔的身形癱坐其中,腦袋無力的下垂出一個極為誇張的幅度,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斷裂開來。
大紅蓋頭下的紅唇,被人用金線死死地縫了起來,不知過了多少年,上下唇瓣幾乎長到了一起。
她的雙手,雙腳分別釘著十厘米長的帶血長釘,絲毫動彈不得。
程帆不忍地閉了眼,他仿佛聽到。
一個心懷不甘和無邊憤怒的冤魂在咆哮這世間的不公!
她的身體,竟被人做成了束縛自己的牢籠,永生永世地困住她,讓她受盡折磨,對一切都充滿了絕望。
還讓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皮囊變得腐朽不堪,形如焦炭。
忽然。
一道無人可見的金光透過婚轎,照向鳳冠霞帔的身影。
一道道心聲,一幕幕記憶畫卷映入程帆的眼底。
……
若干年以前。
天空一碧如洗。
青石寨外不遠的一塊空地上,一群小不點兒聚在一起,聽其中幾個稍大的小不點兒吹牛。
「我爹說了,我家祖上可是一位大將軍,還打下來過長安城,可牛了!」
「長安城聽過嗎?比咱們青石寨大了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倍吶!起碼,起碼也有幾百個青石寨那麼大!」
一個圓滾滾的小不點兒,掄圓了自己的胳膊,試圖印證自己的話。
「放屁!長安城明明是我祖先打下來的!大胖你可不要亂講,不然我叫你好看!」
一個瘦猴兒似的小不點兒張牙舞爪地說道。
其他幾人又不樂意了,都嚷嚷著長安城是自己的祖先打下來的。
人群中,一個粉雕玉啄的小丫頭,蒲扇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這一幕。
就在一眾小不點兒們快要打起來的時候,一個比眾人高一頭,皮膚黝黑的小不點兒站了出來,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和此時的李大為簡直是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的。
他笑著說道:「你們大伙兒都別爭了,長安城,那是我祖先打下來的!」
聞言,一眾小不點兒面露不滿的看了他一眼,擼起袖子想要動手。
唯獨那個小丫頭高興地跳了起來:
「大為哥哥最棒,大為哥哥加油!」
大為回給她一個酷酷的眼神,旋即和一眾小不點兒戰成一團。
一番車輪戰過後,一眾小不點兒都變得鼻青臉腫,唯獨李大為還能站在那裡,頂著紅腫的臉蛋挑釁對手。
「不打了,服了服了……」
在一眾小不點兒們的唉聲嘆氣中,青石寨孩子王就這樣誕生了。
那個粉雕玉啄的小丫頭開心極了,小手拍的通紅。
唯唯諾諾地走上前,蒲扇著大大的眼睛,目光炯炯地對年幼的李大為說道:
「大為哥,長大以後,我可以嫁給你嗎?」
李大為愣了一下,欣然點了點頭。
「好啊!」
年幼的李大為哪裡知道,嫁人對女孩家來說是何等的大事?
這一顆悸動的種子悄然埋了下來,一埋便是好多年。
畫面一轉,多年以後。
粉雕玉啄的小丫頭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這些年,每日都和自己的大為哥哥在一起玩耍,說笑。
如今豆蔻年華的她,已然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少女滿懷期待地跑回家中,興沖沖地將自己的想法告訴自己最親最愛的爺爺。
既是兩情相悅,又是門當戶對。
少女實在想不出什麼拒絕的理由。
可爺爺無情的話語,卻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生生打擊了她。
「你想要嫁給任何人,爺爺都不會阻攔你,哪怕你看中的是住在最外層的奴僕家的孩子。但唯獨李家的那個小子不行,絕對不行!」
少女心態崩了,哭喊著一定要嫁給自己的大為哥哥,被困在家中,整日以淚洗面。
等到的,卻是她的大為哥哥即將拋下她,離開青石寨的消息。
少女委屈極了,她們明明那麼要好,為什麼大為哥哥會拋下她一個人離開?
她想盡一切辦法從家中溜走,就是想找她的大為哥哥要一個說法。
可是事與願違,等她趕到寨外以後,連李家眾人的背影都已經看不到了。
她更加沒有看到的是,她最親最愛的爺爺,氣得發抖的嘴角。
少女沿著離開寨子的方向走了數里地,人影沒了,眸子也暗了。
當她回去寨子裡的時候,被一群蒙面人攔住了去路。
昏迷以前,她依稀聽到一句話:「如果當初她肯聽話的話,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等她再次恢復意識時,她已經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她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渾渾噩噩。
每當看清自己的模樣,便會激動到發狂。
這個時候,總會有一個惡鬼一樣的妖艷女人羞辱她,刺激她,並且告訴她這一切都是自己最愛的爺爺的手筆!
她怎麼可能相信?
術法最大程度地保留下了她的神智,讓她的力量更加強大,卻也多了更加難以掌控。
因此她被當做底牌,藏在家中深處。
直到這天,她被喚醒,被告知…
她的大為哥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