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寒月輝下，一道身影踏空而來。
一身月白色道袍，流蘇飛揚，宛如謫仙人。
「夠了，明真，暫且收手。」
程帆揮手散去劍光。
徐歡緊緊抿住嘴唇，抬手召回飛劍，劍鋒依然固執地指向流浪漢。
程帆緩緩落下，看著流浪漢，淡淡道：「道友，你這又是何苦？」
「道友？」
徐歡驚詫地問道。
流浪漢苦笑一聲，說道：「閣下莫非就是滴水觀的道玄真人？在下山野道人陳寬，久仰大名了。」
程帆微微頷首，「道友廖贊了。」
徐歡俏臉含霜，叱道：「你既是修道之人，為何要害人性命？」
聽到徐歡的話，陳寬頓時面露驚色，連連擺手道：
「冤枉啊！貧道頂多也就偷拿了些牲畜，從未害過他人性命！」
「那你懷中那縷亡魂是什麼？」
陳寬面露難色，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程帆嘆了口氣道：「那是他的女兒。」
徐歡愣住了，不解地看著陳寬。
懷中的那一縷亡魂，是他的女兒？
難怪他會這般護著她，任由劍光劃傷自己。→
徐歡暗暗慚愧，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就對他下狠手。
「不要！不許傷害我爸爸！」
陳寬懷中的亡魂突然冒了出來，雙手護住陳寬，對徐歡大聲說道。
亡魂竟是一個俏生生的小丫頭，看模樣比小囡囡也大不了幾歲。
徐歡手足無措地看著她，擺手道：「對不起，是我誤會了，我以為他要傷害你。」
「哼！你是壞人！爸爸怎麼會傷害我？」小丫頭氣呼呼地說道。
「對不起，是姐姐錯了。」
小丫頭扎著羊角髮髻，小臉慘白，嘴角掛著一抹血漬。
徐歡看到她的模樣，頓時心疼極了。
「壞人，不許過來！」
小丫頭害怕地往陳寬懷裡縮了縮，沖徐歡做了個鬼臉。
「別怕，這個姐姐不是壞人。」
陳寬拍了拍小辣椒，溫聲說道。
「是爸爸做錯了事情，哥哥姐姐是來幫助爸爸變成好人的。」
小丫頭訥訥地說道：「那爸爸一定是有苦衷的，對不對？」
陳寬雙眼含淚，用力點了點頭。
「小辣椒，以後要做一個好孩子，不要像爸爸一樣偷拿別人家的小動物，知道嗎？」
「她不是已經……」
「明真！」
徐歡話說道一半，突然被程帆打斷。吧書69新
「你叫小辣椒是嗎？」
「嗯。」
小辣椒弱弱地點了點頭。
程帆笑著說道：「你爸爸不是壞人，他只是借一下東西，用完之後會還的。」
陳寬時常用自己的氣血餵養小辣椒，卻又身無長物，不得已才動了歪心思。賺到錢後會悄悄把錢財放到失主家中。
聽到程帆的話，小辣椒頓時鬆了一大口氣，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對嘛！我就說爸爸不是壞人！」
陳寬感激地看了程帆一眼，對小辣椒溫聲說道：「小辣椒，天色這麼晚了，早些休息吧？」
「嗯，爸爸晚安……」
陳寬取出一枚精緻的墨玉葫蘆。
砰的一聲打開蓋子，小辣椒化作一縷陰氣飄入其中。
「多謝兩位道友，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吧，貧道現在可以開誠布公了。」
徐歡憋了一肚子的話想問，可當話涌到嘴邊的時候卻哽咽住了。
「莫非，小辣椒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可你是怎麼瞞住她的啊？」
陳寬沉重地點了點頭，悶聲道：「我一直告訴她，這就是正常人的生活方式。」
「道友，茅山第一戒令，你可還記得？」程帆淡淡道。
「當然記得，正邪對立，終身搏鬥。」
陳寬低下頭，沒臉見人。
「知道你還以身飼鬼？弄得自己氣血衰敗，道法不濟。你就不怕她有一天得知了真相，狂性大發嗎？」
「若是因此害了他人性命，你拿什麼面對無辜的百姓？拿什麼面對茅山的師兄弟？又如何面對你死去的妻子？」
陳寬猛然抬起頭，警惕地看著程帆。
「道友如何得知我的來歷？我應該沒有什麼值得你關注的地方吧？」
「是紫虛告訴我的。她有一個關係很好的師兄，家中突然遭遇大禍，從此一蹶不振，離開了茅山。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人應該就是你吧？」
程帆隨口說道，這些都是程帆從天眼中看到的，和紫虛半點關係也沒有。
陳寬閉上眼，痛苦道：「道友猜的沒錯，是我。紫虛師妹，我愧對大家，愧對師父……」
徐歡心中有些不忍，質問道：「為何不早些送小辣椒入輪迴？」
「小辣椒是我的心頭肉，是我撐下去唯一的動力，我捨不得她。」
程帆嘆了口氣，「不瞞你說，陰魂強行滯留人間會忤逆天道。上個不肯走的人，已經受了五雷轟頂之刑。」
而且是我親手行刑的。
這句話程帆沒有說出來。
「怎會如此嚴重？」
陳寬難以置信地看著程帆。
「事實就是如此，而且你強留小辣椒，非但耽誤了她的好時辰，連你自己的生活也變得一塌糊塗。」
程帆搖了搖頭，有些事情註定不能強求，害人又害己。
「按照你們茅山的說法，鬼乃不祥之物，集貧賤、悲哀、衰敗、災禍、恥辱、傷痛、病死……十八個災禍於一身，你的日子怎麼會好過呢？」
陳寬臉色一沉，張口欲言。
程帆擺手道：「這是你們茅山的說法，並不是我針對小辣椒。敢問道友，小辣椒去世後跟著你的第一年，你怎麼過日子的？」
陳寬悶聲答道：「有車有房，偶爾有人算算卦，看看風水，超度亡魂，過的還算不錯。」
「第二年呢？」程帆淡淡道。
陳寬沉默了半晌，道：「房子車子都沒了，飯碗被人砸了，浪跡天涯，隨遇而安。」
程帆搖搖頭，「為了飼養小辣椒，你還大量損耗自己的氣血，道法一落千丈，連驅鬼的活都接不到了。」
「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可這才是第二年，以後你怎麼辦？還有，五年以後，小辣椒問起，為什麼別人都在長大，自己卻一點變化都沒有，你怎麼回答她？」
程帆字字戳進了陳寬的心窩裡，眼圈一下子就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