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你醒啦！」
見到老人醒來，床邊這個六十來歲的兒子臉上頓時露出狂喜，還以為自己的父親挺過這一劫了。
「醫生！醫生！快來給我父親看看，是不是好轉啦！！」
兒子對著門口激動的大聲喊著。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手臂忽然被輕輕的觸碰了一下。
兒子扭頭朝病床上的老人看去。
老人朝兒子虛弱的搖了搖頭，微弱的聲音從老人的喉嚨中發出來。
「不用喊了……」
「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你……坐下，聽我說……」
聽到老人這話，兒子臉上原本的狂喜瞬間僵住了，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非常不好的詞彙。
內心越發的感覺到不安起來。
「父親，你……」
老人繼續搖了搖頭：「我現在大限一到，不用再麻煩醫生了……」
說完，老人渾濁的目光緩緩看向程帆和老山神兩人的位置。
人將死之時，身上死氣瀰漫，往往能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東西。
當看到一旁默默站著的老山神的靈體和一身道袍的程帆時，臉上忽然露出笑容。
「我現在唯一的執念已消。」
「還能看到你們和你們的孩子一步步成長成才，你父親我啊……已經圓滿啦……」
「也該離開了……該離開了……」
「說什麼蠢話！」病床邊的兒子見到老人一副交代後事的樣子，頓時就急了，紅著眼眶吼出這句話。
老人也不介意，繼續喃喃說道：
「我剛剛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五鎮山的山神大人……」
「山神大人他啊……特意不遠千里，來給我送行……」
「還真是一個善良的神仙……」
「我夢到我和山神大人聊了很久……」
「聊我當初剛剛見到山神大人時的……那些記憶。」
說著說著，老人忽然看向身邊的兒子，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這一刻原本如同枯槁一般的手掌，仿佛有著無盡的力氣一般。
「等將我下葬之後，你們就去五鎮山的山神廟一趟，去給山神大人上柱香……」
「五鎮山的山神大人……他真的存在……」
此刻，病床邊，這個六十多歲的兒子紅著的雙眼已經完全被淚水模糊了。
他現在都還能清楚的記得，一直以來自己的這個父親，都會時常跟他們或者一些小輩，兒童，說起他和五鎮山山神的事情。
只不過沒人當真，都當成老人的故事來聽。
這讓老人感到非常失望，久而久之，也就不再跟他們說起他和山神的故事了。
只不過自從年邁身體虛弱之後，老人就會時不時的發呆，或者看向衡城的方向。
這些他們作為兒子的自然都知道。
自己的父親，這是想念五鎮山的那座山神廟了……
但是他們卻都不以為然。
直到現在，老人臨死前竟然都還在惦記著五鎮山的山神。
這一刻，兒子這才總算明白，五鎮山上的那座山神廟，對老人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
程帆和老山神的靈體此時就站在一旁默默的看著。
程帆看著眼前這一幕，特別是看著老人一邊笑，一邊喃喃的說著自己與老山神的話題，頓時感覺心中微堵。
老人一死，身邊的老山神也將不復存在，從此五鎮山現任山神將消散於世間。
雖然相處時間短暫，但是程帆對這個和善、性格有灑脫的老山神，還是挺有好感的。
反而身邊的老山神灑脫的笑道：「道友無需如此，人都有生老病死，我們這些依靠凡人信仰的神靈同樣如此。」
「在這無盡的歲月中，因人族信仰而誕生神智，成就神位的神靈何其之多！」
「在歲月中被人遺忘，從此徹底消散的神靈也多不勝數。」
「我也只是其中一員而已。」
「或許用不了多久，五鎮山上就會出現新的山神，來護佑五鎮山生靈。」
隨著老山神的話音落下，程帆還想要說點什麼的時候。
這時，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從外面穿牆進入病房當中。
一人一身白袍，頭上帶著一頂寫著「一見生財」的高帽。
一人一身黑袍，頭上戴著一頂寫著「天下太平」的高帽。
兩人手中都拿著哭喪棒與勾魂鎖。
當看到兩人，程帆的瞳孔猛的一陣縮放。
黑白無常！
這兩位的名氣可實在是太大了，就算此刻的程帆見到，都有些不淡定。
這兩個黑白無常顯然也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程帆和老山神。
稍微一愣神之後，兩人朝老山神與程帆微微作揖行禮。
「羊城城隍府麾下無常鬼差，見過山神同僚，這位道友。」
程帆見狀，也連忙作揖回禮：「貧道滴水觀道玄，見過兩位大人。」
聽到兩個鬼差自報家門，程帆這才反應過來。
敢情眼前這兩個，並不是范無救和謝必安，只是兩個普通的無常鬼差啊……
隨後程帆感應了一下兩人的修為。
呃……
好吧，感應不出來。
很顯然修為是超過了程帆的了。
其中白無常忽然問道：「兩位來這裡的目的是……」
還不等成安回話，一旁的老山神便拱手作揖道：「壽元將盡之人，乃是我最後的一個信徒。」
「這位道友為了圓我心中遺憾，特意帶我靈體來此與他見上一面。」
「如今我心愿已了，兩位大人無需理會我們便是。」
原來是一個即將消散的山神！
黑白無常兩個鬼差相視一眼，隨後目光看向老山神。
再朝老山神敬重的行了一禮，表示為即將消散的神靈送行。
病床上，這一幕被老人看的清清楚楚。
在得知自己竟然是五鎮山山神最後的信徒，自己一死，老山神也會跟著一同消散。
老人的眼神中頓時就充滿了愧疚。
隨後乾脆閉上了眼睛：「我走後，你們兄弟幾人都要好好相處，有小事多商量，莫要爭吵……」
「父親……」
六十多歲的老人，此時已經完全哭的泣不成聲。
老人拍了拍他的手背，笑著搖了搖頭，卻沒再繼續說話。
幾分鐘後。
程帆等人忽然都看向病床上的老人，全都感應到了什麼。
白無常淡淡說了一句：「時程已到！」
說完，手中勾魂鎖甩出，沒入到老人胸口。
用力一拽，老人的魂魄瞬間被拽了出來：「該跟我們走了。」
在老人靈魂被勾出來的那一刻。
病床上的老人，握著自己兒子的手，終於無力的垂了下去。
同時，心電圖上面稍微起伏的線路，也終於回歸了一條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