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裡的琴聲還未停下,涼亭里已經劍拔弩張。
眼看一言不合就要動起手來,連李修元也有了幾分火氣。
尤其是對著無花的妹妹,這個明明看見自己的哥哥行兇,卻選擇了沉默包庇一個殺人兇手的女子。
在他的眼裡,當下的羅含煙跟殺死慕容靈玉的無花並沒有本質上的分別。
只不過,老天好像不想隨他之意。
就在這一聲「如何證明清」還沒落音之際,不遠處響起了方素瑛的聲音。
「珊珊,你們都來了啊,正好李公子也在,等我們辦完事一起喝一杯吧!」
正在四處尋找李修元的方素瑛看到涼亭里的少年,當下臉上露出一抹歡喜的神情,遠遠地跟上官珊珊打起了招呼。
李修元聞聲暗暗地嘆了一口氣,心道不動手也好,免得在此連累慕容靈玉的家人。
當下拱手說道:「夫人來得正好,這裡有人說我來慕容府上騙了許多靈石......請還我清白,這飯就不吃了。」
上官珊珊一聽,心裡不由得一軟,拉著李修元的手,跟方素瑛招呼道。
「夫人來了正好,這幾個傢伙說公子來府上騙了你許多靈石,正攔著他不讓離開呢!」
「這......這怎麼可能?」
方素瑛聞言大驚,脫口說道:「我倒是想給公子一些靈石,奈何他什麼都不要......」
「多謝夫人為我證明清白,在下身上還有事,便不打擾諸位的雅興了!」
李修元轉身跟上官再珊珊拱手說道:「多謝小姐今日帶我進了慕容府,此情容後再報。」
先是打斷了方素瑛的話,跟著又跟上官珊珊拱手告別,李修元飄然出了涼亭,往外一步而去。
直到人消失在花園,行至慕容家族的門外,才跟花園裡的一幫人說了一句。
「如此,慕容靈玉的母親為我證明了清白,那麼,誰又能證明當年你們是清白之身?」
跟遠遠而來的馬車抬了抬手,在踏上馬車的一瞬間。
想想,又繼續說了一句:「因果從不落空,該還的債沒人躲得過!」
「轟隆!」一聲,天空中落下一道驚雷。
還沒等眾人回過神來,天空便淅淅瀝瀝下起了綿綿秋雨,中元節有雨,不知是天在哭還是地獄裡的冤魂在哭。
方素瑛正欲說什麼的時候,耳中卻傳來了李修元的警告。
「記住,你的女兒已經死了,不要想著報仇的事情!」
方素瑛一愣,望著天空落下的淚水,不由得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遠遠地,跟管家喊了一聲:「讓客人們去花廳吧,這老天爺生氣了......」
上官珊珊沒有理會眼前的幾個傢伙,而是跟抱著琴跑過來的上官上天嚷嚷了起來。
「一會吃完飯,我們去煙雨湖邊玩吧,我昨天跟梧桐約好的。」
上官小天不知涼亭里發生了何事,一邊拍著身上的雨水,一邊回道:「好啊,我都好久沒去過那湖邊了。」
「我們難得相聚一次,就去煙雨湖邊玩玩吧。」羅含煙原本還想生氣,可一轉眼,那瞎子人影都沒了。
陳小文看了她一眼,小聲說道:「別理他,那只是一個瞎子。」
上官珊珊卻在心裡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心道那瞎子臨別的一句話,只怕慕容靈玉的母親也聽進了心裡。
這殺人兇手啊......想到這裡,她不禁看著天空落下的秋雨。
自言自語道:「說好的天道輪迴,報應不爽呢?」
......
空山聞鳥語,大湖聽魚躍。
再次來到煙雨湖邊夏府,坐在寬敞的花廳之中,讓李修元有一種陌生的感覺。
上一次,他好像還沒有進到這花廳,便被自己的師父招手間帶著離開了天羅城,直到他在時間的長河中逛了千年。
千年來一回,眼前的主人臉上卻沒有染上一絲的風霜。
天羅城中的十幾年,還不能讓眼下已經是合體境後期的夏長風染上滄桑之意。
花廳中空空蕩蕩,當年的皇后娘娘正在花園裡散步,只有當年的國師跟已經不是五域皇帝的主人相對。
一人在桌子的這一頭,一人在桌子的另一邊。
爐火上的泉水在嗚嗚沸騰,賓客手中各自捧著一杯靈茶,一件金絲青衣的夏長風嘴角動了動。
終是問了一句:「國師何時來了天羅城?五域一切可好,我那兩個兒子......你可曾去見過自己的爹娘,和先生?」
沉默良久,一旦開口,便是滔滔不絕,停不下來。
李修元卻聞言一愣,心想還好自己的記性不錯,便是去大秦、大唐轉了千年,也沒有將五域之事遺忘。
一番掂量之下,終是將一些往事,跟眼前的夏長風說了起來。
「......北海之戰,二公子引狼入室,我在朝堂上斬了他,這事公主應該跟你說過......修羅戰場之後,我又回去了一趟......」
「草原之後的南海,跟幾個部落勾結來犯,打了幾年,最後也平息了戰亂......如果我沒猜錯,納蘭雨的兒子,應該做了駙馬......」
「他們都好,五域的天道正在慢慢修復,他們以後能突破更高的境界,你倒不用替他們操心了。」
第一次,李修元沒有將自己當成是國師,也沒有喊面前這個男人做皇上。
天上人間,眼前的男人已經沒了當年的君王之氣,變成了一個怕老婆,疼女兒的居家男人了。
若不是一身修為還在,真不知道,還能在天羅城活上多少年?
想到這裡,他不禁替留在五域的大皇子等人感到慶幸。
默默地聽李修元說了將近半個時辰,兩人喝光了半壺靈茶,夏長風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自己的二兒子,跟著他的母親當年就不是一個省心的主,沒想到最後竟然真的落得如此一個下場。
還好,自己的老大守住了皇朝,平息了兩次戰亂。
不用說,這幕後出力的自然是眼前這個看似毫不起眼的少年,雖然這些年過去,連自己的女兒都嫁人了。
可當年的少年國師,依舊是少年的模樣。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嘆道:「國師這雙眼睛又所為何事,能不能醫好,要不要我在天羅城中為你找個良醫?」
「不用,這我眼睛就看老天的意思了。」
李修元心裡也很鬱悶,按說自己又渡了一回化凡之劫,這眼睛應該能恢復了吧?可偏偏就沒有一點復明的意思。
他甚至懷疑,自己怕是要了結跟須彌山上的恩怨,這眼睛才能恢復往日的榮光。
夏長風一愣,他沒有料到李修元竟然如此開朗,完全沒有一絲的鬱郁之意。
兩人又煮了一壺靈茶,李修元才輕輕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我倒是想先見著爹娘和先生,沒想到卻先來了天羅城。」
夏長風更是怔了怔,他也沒有料到,眼前的少年竟然真的只是剛剛來到這方世界......
他甚至毫不避嫌伸手便捏住了李修元的小手,如當年一般靜靜為他探尋了起來。
直到過了良久,眉頭越來越緊,忍不住問了一句:「國師為何一絲靈氣都沒了,難不成,你又變成了一個凡人?」
搖搖頭,李修元收回了自己的手。
心裡卻忍不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即便過去了這麼久,即便當年的公主已經嫁給了自己的一生之敵。
可是當年的皇上跟自己的一絲情分卻沒有改變,今日他是來了結一些因果,卻又真的狠不下心來。
淡淡一笑,回道:「在下在五域的時候也只是一介凡人,照樣退了南疆大軍,平了北海之亂,斬了南海飛仙島主......」
說起往事,那可是一件件都令他,也令眼前這個已經不再是皇帝的男人激動不已。
畢竟,那可是一段熱血沸騰的日子啊。
便是忍了又忍,夏長几也忍不住拍了拍桌子,笑道:「回想當年,五域大地誰能擋國師的鋒芒,大了不,從頭再來!」
李修元聞言也是激動不已,心想這從頭再來的事情,自己在修羅天域便已生生地來過一回了。
只是這話,他卻不想再提。
而是放出神識,看著自花園裡移步而來的姜若雨,這個曾經離開皇宮去修佛的女人。
曾經的一個奇女子,想不到飛升之後,便不再修佛,至少,他在夏府沒有看到一間佛堂。
心裡輕嘆之下,這天羅城可不是你們想像中的神仙之境啊?
正在暗嘆之時,夏長風卻皺眉問道:「當年來到府上的少年,可曾也是國師?」
「在下已經不再是五域的國師,往後請叫我的名字吧,自失憶之後,我的師傅給我起了一個名字叫李修元。」
想著當年之事,李修元淡淡地回道:「當年只是一場夢,從煙雨湖邊離開之後,我又回到了修羅戰場。」
夏長風點了點頭,嘆道:「小女等不到你,嫁給了天羅城的無花公子,請國......請你不要介意才好。」
李修元搖搖頭:「當年我還失憶之時,便跟母親和師娘說過了,不用為一個沒有歸期的遊子苦苦等候......我不怪她。」
「你是誰?」
就在兩人說起梧桐公主嫁給無花之事,李修元無語之時,花廳外響起了姜若雨的聲音。
看著眼前這個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面容,看著眼前的光頭少年,讓不知多久沒有修佛的皇后娘娘,有一種錯覺。
仿佛一夢萬古,回到了五域皇城郊外的那庵堂之中,青燈古佛前,坐著一個從皇宮出走的皇后娘娘。
夏長風看著依舊是黃色衣裳的女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正色說道:「這便是你想了很多年,來自五域皇朝的國師大人,眼下雖說已不再是,可我依舊忘不了當年的情分。」
李修元卻不以為然,只是淡淡地回道:「我是來自風雲城的李修元。」
要跟無花,要跟須彌山上的某人了結當年的因果,他便不會再隱瞞自己的身份。
便是師父也曾跟他說過,從他在金光寺出來的一瞬間,他便不再是狗蛋,他是來自天山的李修元。
姜若雨一聲驚呼,快步上前拉著李修元的手,就要去揭開他臉上的那方黑布。
李修元別過臉,擋下了姜若雨的手。
輕輕地說了一聲道:「難道皇后娘娘不相信在下瞎了雙眼,跑來煙雨湖邊來騙你嗎?」
姜若雨聞言一驚,她從這聲音聽出了國師的聲音。
卻忍不住問道:「這好好的怎麼連名字都改了,這眼睛怎麼會弄瞎了,以後如何在這一方世界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