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一聲響起。

  無計可施的李修元化為一道金光，在剎那之間衝進了大佛體內。

  天穹上的月亮幽幽照耀之下，菩提樹下失去了少年的影子，三面佛依然沉默不語。

  而這個時候，那憤怒的金剛，那低眉的菩薩，那一臉迷茫的人間之佛。

  剎那睜開了眼睛。

  只不過，眼下的李修元雖然身化三面佛，卻有一些厭倦了。

  他有些不解，為何自己明明已經修成了三面佛，為何依舊不能離開？

  下山也不午，這十年他不知試了多少次，那一道迷霧從來不曾消失過。

  天意究竟為何？難不成，自己要跟花椒一樣，在菩薩的身邊再陪五十年？

  可是花椒人呢？那個化身為小紅龍的玉仙兒呢？菩薩呢？

  想到這裡，月光下的三面佛突然間有些煩躁，恨不得縱身跳下山坡，往山下的寺院而去。

  哪怕看看寺院的僧人，跟來見佛的村民們說說話，聽聽世人的嘮叨話也好啊？

  甚至他在佛像里呆得膩了，想要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塵埃，離開佛像，去靈田去抓蟲子也不行了。

  因為，當下的他已經化身為佛，跟三面佛合而為一。

  春天的時候，山上山下的花兒開了，人間佛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要享受這一刻春暖花開。

  甚至鳥兒站在他的肩膀上，也毫不在意。

  夏天的時候太陽太熱，熱得他心慌，熱得他心裡的怒火直燒，於是那怒目的金剛發出了一聲吼叫。

  「轟隆隆！」雷聲陣陣，山下突然間大雨傾盆。

  秋風如刀，將山間的花草樹木一夜染黃，眼見要不了多久就要雪花紛飛之際。

  低眉凝眸的菩薩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愁容，想著寒冷的冬天快些過去，山下牛羊要等著吃那春天的青草。

  春天的微風，夏日的暴雨。

  秋天的離愁，冬天的風雪。

  山下的四種景色，最後都化作了三面佛像眼前的一抹雲彩。

  讓他想起了在大唐雪山，跟李月圓說的那句話：「山上飄著雲，飄到山下的人間，就成了風霜雨雪。」

  化身三面佛之後，他便不知道，也記不住歲月的變幻。

  到了後來，怒目的金剛臉上神情漸斂，不再鋒芒畢露，臉上的情緒只是偶爾才會變化一會。

  一時靜穆，一時憤怒。

  低眉的菩薩也不再全是蛾眉輕皺，也會在花開花謝的時候，微微一笑。

  想著花兒謝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花兒謝了就意味著枝頭結出了累累的果實。

  春華秋實，無論天上還是人間，都要這樣的景色。

  日子一天天就這樣過去了，時間久了，便是金剛也懶得往山下的人間望上一眼，便是山下求他的村民發生了災禍。

  在他眼裡看來，這也只是因果的輪迴，世間，原本就是叢林。

  花兒開了又謝，微笑的菩薩，也漸漸難得一見臉上的春風出現。

  便是紫竹林里的紫竹開花，枯死一大片。

  她也沒有皺一下眉頭，在她看來，花開花謝，竹生竹死，原本就是天道的輪迴。

  最後，連那一臉迷茫的人間佛，一直為山下的村民，為半山的僧人擔驚受怕......

  歡喜著他們的歡喜，悲傷著他們的悲傷的人間佛，臉上也不再輕易流露出自己內心的神情。

  在他看來，自己伸出手掌明明是要給你們慈悲，而不是向你們討要香火供養。

  到了最後，他乾脆閉上了眼睛。

  山下的村民和僧人，一直跪在他的面前要這要那，卻從來沒想過為身邊的人付出一些什麼？

  他很想說，施比受有福啊！

  你們已經得到了很多，很多，為何你們還一直不停地要？

  試圖將世間看到的寶貝，統統搬回自己的家裡。

  可是，你們知不知道，當你們進入輪迴之際，別說這些金銀珠寶，便是你們當下萬般的不舍。

  一絲絲的記憶，也無法帶走？

  轟隆隆，天空中驚雷聲聲，卻依舊喚不醒山下沉睡的人們。

  不知道哪一天，籠罩在山間的雲霧消失，山下的僧人和村民看到了山上的大佛，於是紛紛奔走相告。

  山上有佛了，山上的佛顯靈了。

  半山寺院的鐘聲瞬間響起，恍若迴蕩在天邊，往山下，山上蔓延開來。

  山下的村民上不了山，只好帶著果子香燭，老人帶著孩子，丈夫帶著妻子跟山上的大佛參拜行禮。

  連著寺院的住持長老，也跟山上的大佛參拜。

  不遠處的菩提樹在這一刻發出歡快的沙沙聲，提醒三面佛快看山下的眾人。

  大佛睜開眼睛，神情平靜看著山下的眾人，看著難得一見的風景。

  山下的念力，眾生之力，香火之力隨著清風飄上青天，飄到了三面佛的面前，於是大佛也很是歡喜。

  於是，他許了山下的那些僧人住持，那些無比虔誠的村民眾人，應了他們多年的心愿。

  於是，山下的僧人歡喜，村民更是歡天喜地。

  再到後來，看多了山下的悲歡離合。

  山上的佛像開始隨著季節的變化，隨著心情的變化開始轉動。

  於是，山下的僧人和村民有時候看到的大佛是金剛怒目的模樣。

  有的時候，山上的大佛因為山下的僧人涅槃，或是村莊發生災難，也會面露悲容。

  想要從玉瓶里拿出柳枝，灑下甘露。

  於世人來了一場救苦救難的救贖。

  更多的時候，山上的大佛是面無表情，只是一手拈花告訴山下的僧人村民一個道理。

  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你們要學會自力更生，於災難到來的時候自救，而不是遇到困難就來求佛。

  佛也有閉目養神，看不到世人的一刻。

  即使如此，山下的僧人和村民依舊痴心不改，但凡遇到麻煩就來求佛......

  山上的佛轉動地越來越快，快到山下的僧人和村民已經看不到大佛面容的模樣，自然無法揣摩大佛當下一刻的心情。

  於是世人僧人便燒香念經，乞求山上的大佛不要棄他們於不顧，驟然離開他們。

  風花雪月。

  風雪雷電。

  雲捲雲舒。

  歲月不知過去了多久，終於，有一天三面佛像口吐佛言。

  一雙慈悲眼眸穿過眼前的迷霧，跟山下的僧人、村民們，跟那些跪在佛前的信眾們大聲說道：

  「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山下僧人問道：「如佛所言，弟子如何照顧好三心？」

  佛言：「一念剎那生、剎那滅，你能抓住哪一剎那？唯有無所住而生出來的真心可得。」

  山下僧人紛紛跪拜，贊道：「弟子是不是可以忘了所有的心思，不再有所駐，有所得？」

  佛言：「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又如電，應作如是觀......」

  「翁......」一聲響起。

  化身三面佛的少年於這一剎那，領悟到了三世佛的真諦，於是，埋在泥土裡的菩提子破土發芽，開枝散葉。

  未來佛的掌心生出一朵白花，花開剎那，便離開枝頭，向山下的寺院、村莊落去。

  白花落在寺院的金頂，與飛檐相接。

  寺院的鐘聲在這一瞬間發出陣陣的清鳴。

  白花落進村莊，隨著漫天的春天飛舞，飄進了千家萬戶，有重病難治的老人瞬間恢復，大步走出了家門。

  抬頭望向天空，跟那山上的佛跪拜感恩。

  白花落下，飄進了紫竹林，被一隻潔白如玉的手輕輕托住。

  花瓣瞬間散開，往沉睡中的花椒和玉仙兒的臉上落下。

  靜靜地，菩薩看著風中的小白花，手指拈花。

  望向三面佛微微一笑：「原來，你在我離開的時候，已經在這裡學會了佛法。」

  隨著菩薩這句話說出，三世佛沉睡了多年的意識在這一刻驟然醒來，就像是他神海深處的青蓮，這一瞬間發出天地間最純淨的光芒。

  三世佛齊齊說道：「如是我聞。」

  「嗡......」

  一道光照萬世的青光往山下的寺院，村莊而去，如同在這一瞬間青蓮現世，要淨化人間。

  「嗡......」

  一道金光自三世佛的頭頂升起，如諸佛靈魂齊齊出竅。

  修佛不知多少歲月的李修無終於在這一刻，化身三世諸佛的神魂，自高高的佛像上緩緩升起......

  天空中仙樂齊鳴，天門為之頓開！

  金光漫天瀰漫，落下一道接引的仙光。

  要將修佛的少年接往西方的佛國，往三藏所在的世界而去。

  山下的僧人、村民沐浴在淨世的青光之中，紛紛跟山上的大佛跪拜感恩。

  奇蹟，在他們的眼前一再地上演。

  自三面佛像上緩緩升起的李修元，如那未來佛的面容一樣，望向虛空喃喃自語道：「師父，弟子還有須彌山的因果啊......」

  在這一剎那醒來的李修元，沒有說天雲山的師尊師弟師妹，也沒有說梅山上的小蝶兒烏鴉和雲天虹。

  而是想著倘若此時此刻身化神佛，自那接引的金光中前往佛國，那麼杏花谷里的爹娘怎麼辦？

  自己師徒兩人跟須彌山上的因果又怎麼辦？

  奈何這一剎那老道士也睡著了，天空並沒有傳來師傅的聲音。

  金光漫天，將他托舉往天空中而去。

  就在他發出一聲不甘的呢喃之中，有一雙大手一把抓住了他的雙腳，將他從那飛升的金光中拖回了菩提樹下。

  李修元低頭之間，卻像看著出門百年不歸的親人一樣。

  瞬間大喊一聲：「菩薩救命！」

  雲遊歸來的菩薩淺淺一笑：「想不到啊......你不是很能嗎？把這三世佛都修了出來，要不你乾脆入我佛門。」

  就在李修元被菩薩一手拉回，雙腳踩在地上的那一瞬間。

  漫天的金光消失，那一道接引的金光也緩緩收回了九天之上。

  一屁股跌坐地上，靠在菩提樹上，李修元重重地吸了一口氣。

  摸著怦怦直跳的胸口說道：「弟子跟那須彌山的因果未了，家中還有爹娘，還有沐沐在等我回家吃飯......」

  語無倫次之下，李修元將想到的理由都說了一遍。

  然後攤開雙手，看著指間厚厚的繭子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菩薩你看看弟子這雙手，可還滿意？」

  菩薩沒有理會他，而是看著眼前的三世佛笑道：「你把我的模樣跟那地藏合在一起，不知菩薩會不會恨你？」

  李修元搖搖頭：「地藏無相，他就是弟子的模樣。」

  ......

  地藏無相，他就是弟子的模樣。這一句，可入佛堂，可供太廟啊！

  註：時間有過去、現在、未來。

  佛法便有過去佛、現在佛、未來佛。按現在觀念：過去佛是燃燈佛，現在佛是釋迦牟尼佛，未來佛是彌勒佛。

  此為「縱三世佛」

  方位則有東方佛、中央佛、西方佛。

  東方是淨土琉璃世界的藥師如來，中央是華嚴世界的釋迦牟尼佛，西方是淨土極樂世界的阿彌陀佛。

  此為「橫三世佛」

  一千片菩提，便有一千種般若。

  各位師兄見仁見智，勿為本人感悟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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