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的話,老婆婆已經跟李修元說了整整一個冬天。
這一夜,終於讓他睡了一個無夢無驚的安穩覺,連著小蝶兒和烏鴉也很安靜。
當天邊露出一絲光亮,太陽還沒有從海水中躍出的時候。
夢裡的李修元被一陣微涼的海風吹醒,睜開眼睛,卻身在一座山巔之上。
身前是碧波茫茫的東海,身後是一面爬滿了山藤,和青苔的石壁石壁上隱隱約約有三道石門。
「先生你終於回來了」
身邊,傳來了花椒驚喜的聲音:「花椒等了一個冬天,終於等到了先生,昨天,我們還在這裡淋了一場靈雨」
拉著李修元的手,花椒一時間說個不停,仿佛要將憋了一個冬天的話,都要給先生說出來聽聽。
李修元搖搖頭,看著一旁已經回復了原貌,一身白衣如雪的菩薩,嘴裡喃喃道:「又見菩薩,卻是過了千年」
菩薩看著他笑了笑:「這才過去了多少年,你竟然把自己的一雙眼睛都玩丟了。」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取出兩瓮靈酒,一瓮遞給菩薩,一瓮遞給花椒。
就在花椒莫名其妙之下,嘆了一口氣道:「花椒來給菩薩磕三個頭,以後你就是她的弟子了,師傅帶不走你」
靜靜地,李修元將一番緣由跟花椒解釋了一番。
最後在花椒目瞪口呆之下說道:「就連小蝶兒,我最後也得給她找一個能教她的師傅,你莫要怪我狠心,我前面的路太難走了。」
花椒一聽,頓時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拉著李修元的手嚷嚷道:「先生莫要扔棄花椒,花椒已經沒有親人了。」
弟弟死後,李修元便是花椒唯一的親人,更不要說還有小蝶兒和烏鴉陪著她。
眼下要她跟著一個陌生的菩薩離開,她哪裡捨得下李修元三人?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拉著她的手說道:「人生於世,便要經歷生老病死,愛恨別離,而菩薩能教你更多的道理,能讓你看到長生大道」
說完跟菩薩深深一拜,說道:「菩薩莫要責怪花椒,她的弟弟正是因為玉仙兒當年的任性」
菩薩點頭回道:「你的路跟她們不一樣,便讓她跟我走吧。」
勸了又勸,道理說了一大堆之後,終於,花椒止住了哭泣,一邊掏出絲巾抹去臉上的淚水。
一邊問道:「如此,花椒以後還能再見先生嗎?」
李修元淡淡一笑:「你只要陪在菩薩身邊,好好修行我們自然能再見。」
說出掏出一堆空間戒塞在花椒的手裡,嘆道:「你也知道為師很窮,身上沒什麼寶貝,這些玩意不知還能不能用得上。」
在他看來,花椒跟了菩薩之後,哪裡還用得上人間的凡物?
話雖如此,他依舊還是要替自己的寶貝弟子安排未來的生活,生活她挨窮受苦。
花椒嘆了又嘆,終於收起了先生給的東西。
菩薩說了一聲:「我要走了,你也不要多待,跟那老龜交代完事情,待上幾天便離開吧。」
李修元聞言一怔,脫口問道:「弟子要如此離開?」
菩薩拉著花椒的手,來到爬滿青苔的石壁面前,指著面前的三道石門說:「從這裡離開。」
「這門,這門有講究不成?」
李修元看著面前的三道石門,心想莫不是讓自己選擇一道,然後不知下一個要去的地方將是何處吧?
菩薩點了點頭,回道:「這三道門,便是佛門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你想好了,自己要去何處?」
李修元問道:「如此,菩薩要去何處?」
菩薩伸手之間,一道光芒推開了中間的那一扇石門,淡淡一笑:「我哪裡不能去?」
李修元「哦」了一聲,想想也是。
隨後問了一句:「煩請菩薩告訴我,我們師徒三人下一段要去的天路將是何處,是不是會遇到熟人?」
菩薩笑道:「念在你心,我哪知道,你可以猜猜看啊?」
說完準備往前踏出,花椒一見,頓時忍不住一把抱住了李修元嗚嗚哭道:「先生,不要忘記花椒啊。」
李修元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跟了菩薩修行,就要學會去念,斷念。」
菩薩點了點頭,靜靜地說道:「走了,沒事別再念著我!」
花椒跟李修元深深一福:「先生保重,花椒去了。」
就在菩薩拉著花椒的手往前踏出的一瞬間,花椒突然間叫了起來:「天啦,菩薩你身上還有一條小紅龍」
「我是你師姐,記住了」
「嗡」一聲過後,石壁緩緩關上,李修元的眼前再無菩薩三人的身影。
望著已經恢復了原來模樣的石壁,李修元喃喃自語道:「看來,以後這玉仙兒,才是花椒你的磨刀石啊?」
海風輕拂,一輪紅日躍出海面,又是新的一天。
伸出手,李修元終於還是忍住了去推開面前的一道石壁。
山下還有小蝶和烏鴉,還有正在化形中的孔雀,他不能就此一個人離開。
昨日太平島上下了一場靈雨,令得今日天地間一片清朗,原本剛剛立春,按說還要等上一些日子才會綻放的花兒,已經等不及爭先怒放。
看著花椒和菩薩消失的地方,李修元的嘴角動了動,扭著往山下的方向走去。
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道:「我說菩薩,怎麼說為你在這方世界塑了金身,為何卻讓女菩薩來此?難不成,你怕她?」
踏著一山的花事,李修元不知不覺中想到了雲起寺鼓樓里的地藏菩薩。
像這種破事,難道不歸菩薩管嗎?
眼見菩薩沒有吭聲理他,李修元繼續說道:「難道說菩薩只管深淵裡的怨魂,這人間的惡入不了你的法眼?」
一番思量之後才想到這點,李修元陡生諸多複雜情緒。
喃喃道:「從道理講我很想一箭將那孽龍射死,沒想到紫竹里的女菩薩卻大發慈悲救下了她。」
望著山下木屋裡升起裊裊炊煙,想著小蝶兒起來之後找不到花椒會不會生氣。
想著花椒跟了菩薩之後,只怕師徒很難重逢,畢竟自己的路太難走了。
想到這裡,李修元抱怨道:「我說菩薩,我問你事呢?是不是你座下也有一條妖龍還是異獸?」
還沒等他繼續囉唆,在他的神海中突然出現了神奇的一幕。
一頭罕見的異獸出現在他的神海,異獸為虎頭、獨角、犬耳、龍身、獅尾、麒麟足,形態非常別致,正冷冷注視著他。
正當他「喂!」的一聲,要問這傢伙來自何處的時候,異獸卻嗖地一聲消失在他的神海之中。
在他神海里響起了地藏的聲音:「這是我的座駕,名號諦聽,集群獸之瑞像於一身你要打它主意嗎?」
李修元嚇了一跳,喃喃自語道:「看來,那妖獸就是你們放出來禍亂人間的。」
地藏沒想到李修元會因為一條紅龍如此執著,跟他糾纏了起來。
於是輕聲說道:「話說那菩薩剛剛離開,為何你心裡的牢騷不跟她說,而是要來打擾我的清靜?」
李修元搖搖頭:「她跟我一起生活了不止一個冬天,按說早就應該告訴我這事,而不是讓我在那山間又做了一回苦力。」
一朵花兒自風中來,落在李修元的手中,輕輕放在唇邊輕嗅了一下,靜靜地感受著春天的氣息。
李修元卻想著自己在天水碼頭遇到菩薩的時候,還是秋天的時節。
於是忍不住喃喃自語道:「這菩薩也是的,還化身老婆婆來逗我開心?要我背著她上那高高的石階」
沒想到紫竹林的菩薩卻化身老態龍鐘的婆婆,李修元頓時啞然失笑。
然後繼續說道:「難不成,菩薩是可憐我沒見過奶奶的模樣,要我做一個聽話的孩子?讓我感受一回人間的溫情?好像這一個冬天也不錯哦」
想著當年一個人在深淵化身地藏修了百年的佛,雕了百年的佛像。
那個時候別說菩薩,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而這一回,怎麼說還有菩薩陪在身邊,聽自己叨嘮,時不時跟自己講一些入世,出世的道理。
地藏聞言笑道:「既然你心裡明白這個道理,又何苦將我召來,你可以在山下雕刻一個冬天的蓮花,然後又親手將其毀於一旦。」
「在我的眼裡既已創造,便不要輕易毀去,這個道理你能明白嗎?」
在地藏的眼裡,眼前的少年是一個乾淨透明的凡人,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才會在一怒之間如孩童一樣,將辛辛苦苦壘好的殿揮手摧毀。
這分明是越俎代庖,於人間行使蒼天的權力。
李修元搖頭說道:「不知道,我跟那孽龍打得你死我活的時候,你們在哪裡?婆婆明明坐在椅子上,卻想要看我出醜。」
「如此,我還管你這宮殿要不要留下,留下給一條孽龍以後繼續害人不成?」
地藏一時沉默無言,緩緩品味這句話,一時間他也無法回答為何菩薩不出手的道理?
也感慨大概只有李修元這樣踏入了凡境的修士,才會無懼於人間的孽龍,才會領悟到這個道理吧?
沉默良久,地藏才說道:「月有陰晴圓缺,天道也沒有一處是完美的,要不你去修佛,做世間的菩薩如何?」
李修元卻瞬間發現自己被菩薩一句話堵住了所有的進路和退路。
細細想來,果然自己走過的世界沒有一處是完美的,正如頭上的月兒一樣,這是他當年在天山就已經明白了一些道理。
心裡嘆了一口氣,李修元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而是問道:「算了,我又不是這一方世界的神仙,請菩薩告訴我,我走進那山上的三道石門其一之後,將要去向何方?」
說完,李修元將指間的花兒扔向山下的木層,小蝶兒跟著翩翩已經起床,出來尋找師傅了。
一道淡淡的若水之意,一道淡淡的聖人之意,帶著一朵自風中而來的花兒,往山間的兩位少女飛去。
看著眼前這一道若水之意,凝視著若水之中若有若無的聖人之力,地藏拈花微笑,凝結一道神輝往那風中的花兒而去。
漸漸地,風中的花兒一化為二,二化為三頓時化作了漫天的飛花。
三月春風花滿天,這裡是東海,哪能少得了隨風起舞的花兒?
漸漸地,一陣海風拂來,將那風中的花兒吹向木屋上的天空,一陣花瓣雨下在兩個少女的頭上
小蝶兒發出一聲驚呼:「師妹趕快出來,天上下花雨了。」
李修元默默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幕,喃喃道:「菩薩折騰我就好,何苦要讓我的徒兒,經歷人間的別離之苦。」
地藏淡淡一笑:「你要她成聖,不苦怎成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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