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元先是一愣,隨後淡淡笑道:「沒錯,我只是心情不錯,才會教你。→」
七寶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若是七寶的掌柜在街子鎮,煮了一碗醫治傷風咳嗽的藥湯,讓七寶送上青城山巔呢?」
此話一出,李修元終於明白七寶這些日子為何要待在山間,跟自己討教佛法了。
原來這傢伙心裡迷惑太多,多到已經快要理不清了。
想了又想才回道:「這只是一道尋常的藥湯,老和尚自己就會煮,山上也有藥草,何須你從山下煮好端上來?」
「當然,若是你家掌柜跟老和尚私交不錯,關心老和尚的身體,煮一碗靈藥送上山來是她的慈悲心……」
「倘若,她只是想有一碗藥湯跟山上的老和尚維繫一種說不清的關係,從而增加你們佛堂的收入,這也沒有錯……」
七寶苦笑道:「七寶聽不明白,請先生明示。」
李修元淡淡一笑:「原本是一碗凝聚了你們掌柜跟七寶慈悲的藥湯,如是後面這樣的心思,便是一碗住了相的藥湯了。」
「嗡嗡嗡!」七寶只覺得自己眼前金星亂飛……
「這孩子!」青梨樹下的老和尚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看著老道士苦笑道:「你這徒兒這句話,可是一把利劍,一下子刺穿了山上山下的那說不得的隱私。」
老道士哈哈一笑:「便是坐在佛台上的諸佛也難免會有住相的一刻,更不要說這世間芸芸眾生了。」
嘆了一口氣,老道士悠悠地說道:「我看那姑娘頭上籠罩著愁雲,和尚慈悲且給她一絲力所能及的幫助吧。」
老和尚一聽,忍不住問道:「這合適嗎?」
老道士瞪了他一眼:「有什麼不合適?你不說我佛慈悲嗎?」
老尚無語之下,只得揮了揮手……
於是,於竹屋煮茶的李修元,眼見兩道金光穿過竹屋,落在兩個女人頭上,然後靜靜地沒入……
心裡先是一驚,李修元然後笑了笑:「謝謝。」
雖然不知是師父還是老和尚出手,既然兩人出手,便不用他再為眼前的兩人操心了。
想到這裡,李修元看著七寶笑了笑:「我當初跟無量說,要想修行,便先入世,見天見地見眾生。」
七寶點了點頭,淺淺地笑了笑:「先生是勸七寶嫁人,去體會人間的生老病死,愛恨別離?」
「沒錯,無量自幼熟讀佛經,尚且能在天竺舍衛國還俗之後娶妻生子,七寶你如何不能身化菩薩,於世間去看眾生?」
李修元笑了笑:「出世,入世,都可以修行佛法。」
「然後呢?」
七寶聞言莞爾一笑,問道:「若是七寶嫁人,還沒來得及出家修行,便在人間坐化了呢?」
「轟隆!」一聲,天空響了一聲響,劈在老和尚和老道士的頭上。
在兩人聽來,卻是七寶在問他們:「倘若我來不及聞道,便身死道消了呢?」
老尚聞言怔怔無語,因為他也不知道如何跟竹屋裡的七寶姑娘解說。
老道士嘆了一口氣,心道徒兒你要如何跟這姑娘講明白這個道理?
李修元淡淡一笑,臉上露出悲憫之意。
喃喃說道:「蜉蝣一生,朝生暮死;曇花一現,瞬間凋零,說到底只是為了完成生命的延伸和進化。」
「雖說朝聞道,其實我們每一刻都是不確定的,就算你立刻出家,也有可能最後坐化於佛堂之中……」
「為什麼?」七寶皺緊了眉頭。
「因為你在山上的寺院可以見天見地,卻見不到眾生,更是看不到自己。」
李修元正色說道:「我的師侄當初在污水橫流的貧民區,為了教那些沒錢去學堂的孩子們讀書,教他們的父母一些可以養活一家人的技能……」
「後來我讓他去日月山上看天地……最後在紅蓮寺里看見了自己……雖說他是幸運的,只是七寶你若是連自己都看不見,又何必苦苦地修行?」
李修元沒有將無心和茉莉的故事說給七寶,只是告訴她一個最簡單的道理。
若不是天生如三藏那樣,心裡只有佛陀,非修佛不可。
最簡單的辦法便是去山上看天地,於紅塵見眾生,在生死之間看見自己。
七寶嘆了一口氣,好奇地問道:「修佛能成道嗎?」
李修元想了想回道:「可以,只是很難,我認識的三藏並沒有什麼修為,可是他最後還是在玉華寺里涅槃……」
這個時候,李修元已經有些疲倦了。
心裡忍不住喃喃自語:「師父,我又不是菩薩,為何要一次次地面對世人靈魂的拷問?」
老道士哈哈一笑,看著老和尚說:「我那徒兒抱怨了,說他不是你的弟子,卻要替你教化世人。」
老和尚嘆了一口氣:「誰說他不是?」
跟李修元討教了幾日,七寶雖然沒有完全將心裡的疑問消去,可是臉上總算露出一抹喜悅的笑容。
跟李修元說道:「謝謝先生,七寶想回家了。」
李修元隨口問了一句:「七寶你家在何處?要不要找人送你?」
在他看來,倘若路途遙遠,倒是可以讓小光跑上一趟,當是一種歷經了。
七寶嘆了一口氣,幽幽地回道:「七寶的家在洛陽,好像有些遠,不過沒關係,我會找到回家的路。」
「這麼遠?七寶你當初怎麼想到來了青城?」
李修元聞言深深地震驚住了,心道洛陽到青城,可真是好遠好遠,就跟一場夢一樣,遙不可及。
再說洛陽有龍門石窟,有大佛,修佛何至於跑來青城?
七寶苦笑道:「七寶聽說青城山上有神仙,所以慕名而來……」
李修元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回道:「你先回街子的佛堂,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我會下山去見你。」
……
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小光帶著李白回到了先生修行的竹林里。
白霧中的山魈險些要了二人的性命,摸著被山魈抓出的一道深深的血痕,小光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因為他看到了李白同樣是一身傷痕,卻忍住沒有喊出聲來。
兩人在回來的路上,已經用山間的泉水清洗了傷口。
兩人身上都有幾道血痕,深可見肉。
好在兩人回到竹林,先生已經為他們準備了兩桶剛剛燒好的沸水,裡面有濃濃的藥汁,還沒進屋,小光就嗅到了藥味。
扭頭跟李白笑了起來:「我們暫時要歇幾天,等傷養好了傷再去跟那些大塊頭拼命。」
七寶已經下山,回自家掌柜的佛堂去了。
李修元看著狼狽不堪的兩人笑了笑:「用那藥浴泡上一個時辰,我帶月圓去山間轉轉。」
李月圓看著哥哥悽慘的模樣,忍不住捂住了小嘴。
過了半晌才問道:「哥哥痛不痛?」
泡在木桶的藥水裡,兩人痛得哇哇直叫。
小光一邊喊,一邊跟李白總結這些天的成果。
兩人戰法上沒有錯誤,只是兩人修為太低,小光心想若是自己像從前那樣,怎麼會怕這些大塊頭?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秘境裡的山魈是老道士的手段,那是遇強則強的所在,哪裡會因為他破境而變得容易對付。
這事李修元也不知道,因為他沒有問師父具體的問題。
在他看來,只要有一處秘境,讓三人可以修行,打磨一下身心境界,便是不錯的事情。
泡了一個時辰,兩人包紮好傷口,小光坐在桌前燒了一壺水。
這些天,他就沒有仔細地喝過一壺茶,眼下回到竹林,他要好好享受一番。
結果沒等到李修元帶著李月圓自山間回來,兩人便回到竹屋倒頭便睡。
不知不覺中,第一場雪已經紛紛揚揚落下。
這一天小光在屋裡睡懶覺,卻聽到了李月圓的踢門聲,迷糊的李白才意識到,在床上躺了一早晨。
當下嚷嚷道:「妹妹,你連個懶覺也不讓我睡嗎?」
打開門,露出門外拎著劍的李月圓。
李月圓笑道:「先生給了我一把鐵劍,讓我跟哥哥一起練劍,下雪了呢。」
李白望著天空飄下的雪花,喃喃自語道:「想不到,我們出來的時候還是秋天,現在竟然下雪了。」
「怎麼說?要不要讓小光送你們兄妹兩人回家?」
竹屋裡,握著一卷經書的李修元搖搖頭。
李白望著白茫茫天空笑道:「天寒地凍算了,我們出來的時候已經帶上了冬天的衣服,再說妹妹還沒進過秘境呢。」
「那裡面有妖獸,你不害怕?」李修元笑了起來。
李白搖搖頭,苦笑道:「我跟小光哥哥一起,免費能應付,但是加上妹妹,就不知道了。」
李月圓一聽不樂意了,撇著小嘴說:「哥哥是嫌棄我嗎?」
從屋裡走出來的小光伸了一下懶腰,笑道:「那倒不是,你哥哥是怕你進去會嚇壞,會吐出來……」
李月圓嚇了一跳,拉著李白的手吐道:「哥哥也吐過嗎?」
李白淡淡一笑:「妹妹別怕,吐著吐著,你就會習慣了。」
回身,拔劍,直刺,豎斬。
當下的李月賀已經不是剛上山時的模樣,從竹劍換成鐵劍,臉上恢復了少女之前的自信。
眼下的她,再不是那個被土匪綁架,嚇得不知所措的李月圓了。
她的修為甚至比哥哥還要高,出劍和收劍之間,漸漸找到了先生所說的那種力度和角度。
而李修元也沒想把她培養成淑子那樣的高手,相反,他只要眼前的小姑娘能自保,能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就成。
練了這麼些日子,李月圓感覺到平凡無奇的劍招,力量越是容易凝聚。
直到現在,她還有跟哥哥對練過,只是先生時不時陪她練上一個時辰。
李白也沒想到,自己只是跟小光進了一回秘境,再回來,妹妹已經跟著先生學會了幾招劍法。
劍出之間,呼呼風響,已經有了一絲斬雪的氣勢。
風雪漫天,自天空落下,李白帶著妹妹,在竹屋外空地,一次次地揮舞著手裡的鐵劍。
坐在屋裡的李修元嘆了一口氣:「你們倆這是亂砍一通,我教過你們用心看世界,你要用心去看雪花跌落的軌跡……」
李白哈哈一笑:「先生莫急,學生一急就忘記了。」
李月圓咯咯笑道:「先生說,不用心的哥哥就是白痴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