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說完扔掉手裡的半截斷劍,就像他在紅塵客棧里扔下用了一年的柴刀、
刀已斷,該換新的了。
而金無銘手裡是一把無比鋒利的劍,一把於月光之下,眾人之前,將王一手裡的長劍斬斷了兩回的寶劍。
看似無堅不摧的寶劍,在王一前面也只是讓地上多了兩把斷劍。
王一那笨拙的一劍,看得一幫公子小姐目瞪口呆,甚至忘記了喝彩,因為在她們看來,應該不是這樣的結果。
藍田山莊的傳奇之劍,怎麼可以跟世間最平常不過的鐵劍打成了平手?
在這樣一道閃耀著星光的鋒芒之前,觸之皆斷,無人能擋。
甚至連烏圖都替金無銘感到可惜,畢竟王一的劍真的值不了幾個錢,他可以隨便斷,小光手裡還有一堆呢。
只是誰也不知道,王一這一劍只學到李修元重劍的一半,便是一半也有了如山的重量。
不是眼下的金無銘可以承擔的重量。
看著月光下的王一,金無銘的神情微凜。
他聽慕容漱玉說過王一的劍。
當年在長安城外的長亭,王一還在苦苦思索怎樣破去自己的一劍,誰能想到,只是過了十年,這傢伙已經變得如此強大。
王一面容嚴肅,金無銘的寶劍如何鋒利,也不可能戰勝他。
因為他有無數把劍,他可以向四周任何一個禁軍借劍,他自己就是一把劍。
然而金無銘不行,今夜的金無銘帶來了藍田山莊的傳奇之劍,便註定他不可能放下手裡的劍。
擂台上的局勢千變萬化,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金無銘的朝生暮死要打敗流星劍的時候。
哪裡想到,被眾人忽視的王一卻陡然發難,而且如此強大。
金無銘嘆了一口氣,靜靜地說道:「你這一招真心不錯!」
「我也是這麼想的。」
只是單純論劍法,王一不會畏懼任何人。
他在紅塵客棧待了整整十年,天天劈柴,已經不知不覺將劍法融進了刀法之中。
融入到他的骨頭血肉裡面。
劈柴,他從未歇過一天,就像他在客棧的柴棚里一個人戰鬥了整整十年!
他比金無銘更純粹,他只是重複用一把普通的柴刀,將自己的劍法錘鍊得無比乾淨。
持之以恆的努力,保持一種平和的心情。
在出刀的時候心如湖水,毫無疑問,王一在紅塵客棧的十年,遠遠超越了當年阿珏在紅塵客棧的十年。
阿珏的十年,是想著更快,更強,手裡的斧頭輕了,他就想換,於是阿木就給他換成更重。
而王一的十年,他只是純粹想要將每一刀都修煉到極致。從出刀和角度,速度,和力度。
所以他認為一把柴刀已經足夠了,當年李修元跟他說過,修行到最後,天地萬物皆可為劍。
甚至王一自己本人,就是一把劍。
於是,遇到手持寶劍的金無銘要是比劍法,王一便不會退縮。
「再來!我還要回客棧掃地啊!」
王一往前踏出一步,如山的氣息逐漸收斂,最後消失在擂台之上,讓人忘了他剛剛曾一劍破過藍田山莊的傳奇一劍。
就像每日劈完柴,他收起了刀一樣。
刀不在露,如劍的鋒芒一樣,王一二十年不曾出劍,當他出劍的那一剎,便是最強的一劍。
十步殺一人,當下兩人相距不到十步,只是今夜不用分出生死。
此時,王一向金無銘發出了召喚。
一把普通的長劍,就像遇到了
新主人,在王一手裡難以抑制地顫抖了起來,渴望著立刻斬出一劍。
而看在擂台下小光的眼裡,卻在這個時候替大哥擔心起來。
因為他不知道這一刻的大哥是激動了,還是手抖的毛病又犯了。
若在這個時候犯了那毛病,對王一可是致命的打擊,一時間,高台上的對峙卻異常的安靜。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金無銘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到最佳。
隨時都可以斬出最強的一劍,而王一雖然手在顫抖,卻眯著眼睛,靜靜地望著金無銘的手跟他手裡的長劍。
兩人都在安靜地等待著,等待出劍的一剎那。
一陣風過,不知是拂來沙粒還是塵土,於眨眼之間卷上了擂台,往兩人而來。
王一顫抖的手動了一下,不自覺地。
金無銘的眼睛亮了一下,他好像找到了出劍的理由。
紫氣東來!
彩雲逐月!
問道於天!
藍田有夢!
塵封了無數年的傳奇之劍,在一剎那爆發出璀璨的光芒。
數十年來藏一劍,藍田山莊的老莊主將它蘊養得更加鋒利。劍鋒一劍,便是四招不同的劍氣滾滾而來!
王一手裡只是一把尋常的劍,在這一刻有一道刺骨的寒氣往外蔓延。
眼下雖然是中秋之下,高台下的眾人卻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冰雪,甚至有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王一眼見金無銘滾滾而來的劍氣,不得不再次往後退出。
這麼短的時間,他不可能施展出當年的流星一劍,甚至都無法施展那如山的一劍。
面對藍田山劍的劍十三,他只能斬出普普通通的一刀,或者說一劍。
一招修煉了整整十年的砍柴劍法!
紅塵客棧里的夥計,隨手一揮,揮斬出一把已經磨掉大半鋒芒柴刀,卻準確無誤地將地上的那塊濕柴劈成了兩瓣。
沒有驚天動地,只有準確平凡快如閃電的一劍,將所有對劍法的領悟都融進了這一劍之中。
這一劍,也是王一磨了二十年的一劍!
快如閃電的一刀,任何乾柴濕柴都無法從他手下躲過。
一道銀光跟王一手裡的漆黑長劍於空中「噹噹當!」地對上,斬的夜風驟然凌亂,往四下亂竄。
兩把最強的劍,在夜色里對斬到了一起!
白與黑的交戰,就像是黎明和黑夜在互相侵蝕……然而,眼下依舊是黑夜,便是天空的一輪月兒,也無法驅離所有的黑夜。
一瞬間於空中交錯而過,於「噹噹當!」的碰撞聲中,兩人的交手已經結束。
王一用手裡如夜的黑,用最簡單,快如閃電的一劍破去了金無銘的紫氣東來!
於是他那剩下的三招便無法使得得心應手,無法達成一氣,無法對王一帶來致命的威脅,就像兩人在空中呼吸停頓一樣。
金無銘斬出的四招,在光與暗糾纏之中,在王一嘴角一抹驚心動魄的笑容里,一一化為了飛灰。
身為砍柴人的王一,右臂一振,手裡的黑劍像一道閃電一樣從金無銘的眼前划過。
然後閃電重重地劈在金無銘手中斬出的一道欲要問天的銀光。
斬碎了他的藍田有夢。
「當!」的一聲,藍田夢碎,王一手裡的黑劍也斷成了兩截。
如黑夜裡的精靈,用它所有的生劍,將天空的落下的一道光攪碎,將所有的銀光都攪進了自己的黑夜之中。
一把黑劍用他的生命,攪亂了金無明從月亮借來的一束銀光,
「小光,劍!」
毅然扔下手裡的斷劍,在金無銘後退之間,王一再次跟高台下的小光吼了一聲。
「來了!」小光反手拔劍,一道閃電往王一而去。
夜小倩和慕容漱玉都看呆了,她們甚至沒有看清王一是如何出劍,金無銘連綿不絕斬來的四招便化為了烏有。
柳天風拍手笑道:「好一個王一,人強何須寶劍?」
他終於明白王一要小光準備無數把劍了,你的劍很鋒利,可是我的劍多啊!
我用一把尋常不過的劍,便能破去你最為得意,致命的一劍!
而我,只要等待一個時機,一個對手犯錯的時機,就能一劍敗敵!
在他和烏圖看來,今日的未央宮前,果然比十年前的雪山之巔,更加精彩!
高台上的秦湘玉撇了撇嘴說道:「娘娘,我是窮人,那傢伙把你禁軍的劍折了,我可沒錢賠。」
天后娘娘一愣,氣得笑了起來:「師妹你如此小心眼,鑽到錢眼裡去了。」
雖然如此,看著擂台上的兩人,天后娘娘依舊讚不絕口。
跟一旁的老實和尚問道:「和尚若是上了擂台,能如那王一般,用一把尋常之劍對敵嗎?」
「在下無能。」
老實和尚拱手回道:「施主好劍法,可以不執著於劍,甚是了得。」
慕容漱玉想了想,看著小光問道:「小光,王一這些古怪的劍法,都是跟誰學的?」
在她看來,王一在紅塵客棧做了十年夥計,如果沒有外人指點,斷不可能突然間變得如此厲害。
小光搖搖頭:「我大哥是天才,哪有人教他?他天天待在後院裡劈柴,眼下誰也沒有他劈得好,劈得快。」
夜小倩一聽忍不住笑了起來:「你要是羨慕,可以讓你大哥教你啊?」
「我有自己的師傅,不用大哥教。」
小光看了一旁高月兒一眼,然後大聲喊道:「大哥,趕緊動手,有人等著你回去喝酒呢。」
烏圖聞言一愣,隨後笑道:「說的也是,別停下啊。」
擂台上的金無銘吸了一口氣,看著眼前的王一喊了一聲:「繼續!」
站在擂台上的王一,突然間擺了一個怪異的姿勢。
也不吭聲,看著攻過來的金無銘反手一劍斬出之後,跟著便是揮腿橫掃,連人帶劍,往金無銘橫斬而去。
「鋥!」的一聲,長劍在風中發出一起清鳴。
幾乎就在小光喊出來不過眨眼之間,王一便主動出招了,手裡的鐵劍斬出之下,橫掃的大腿往金無銘的下盤而去。
而這一刻的金無銘反倒是變得緩慢起來,好似腳下踩在深深的泥潭裡面,很難跟著王一快速轉動起來。
就像想明白了一些道理,金無銘也在想著那十年在紅塵客棧里劈柴的一幕。
王一想將他當做成一根濕柴,一刀劈開。
其實他也可以把手裡的長劍想像成一把重沉重有斧頭,將面前的王一當做成一根熏了十天,還沒有干透的劈柴。
他沒有理會王一橫掃過來的大腿,因為他此時已經雙腳重重地蹬在擂台之上,飛掠而起。
避開了王一橫掃過來的鐵腿,他就能專心對付這風中一劍!
於是,身在空中的金無銘憑藉著本能,憑藉當年劈了十年柴的記憶,毫不猶豫地揮出了手中之劍。
眼見金無銘變招,王一的長劍已經斬到了金無銘的面前!
「當!」的一聲響起,王一頓時感到一股巨力傳來,身子瞬間地倒飛二丈遠,撞在擂台邊緣的橫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