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誰的三生三世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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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和尚說完這個故事,佛台上的香也剛好燃盡,淡淡的沉香繞樑不散。

  緊閉著雙眼的李長生眼角的淚水在悄悄地滑落。

  佛堂外夜幕來降臨,寺里的僧人已經各自回到屋歇息。

  夜色中有倦鳥低鳴,淨道低頭看著自己最愛的弟子,輕輕地嘆息。

  在師傅的懷裡喝了半碗參湯,李長生閉上眼睛,在老和尚的佛堂前沉沉睡去

  佛台上的菩薩低眉看著地板上弟子,有一道淡淡的佛光籠罩在他的身上。

  淨道老和尚起身推開佛堂邊的木窗,讓一地的月光安靜地灑落在李長生的身上。

  誰的三生三生?我的三生三生。

  這一夜李長生沒有做夢。

  」聽了我講的故事,你有何想法?」

  清晨的陽光,如昨晚的月亮,亦是灑在李長生的身上。

  「師傅,那個故事裡的小白狼是弟子麼?那個與佛祖約定了三生三世的契約的小白狼是弟子麼?」

  李長生看著老和尚,低低地問道。

  「誰的三生三世,重要麼?是你如何,不是你又如何?」淨道看著他,淡淡地說道,臉上流露出無限的慈悲。

  「如果是弟子,這一世恐怕要負約,弟子願來生再來青燈古佛前,再來完成與佛祖的約定。」李長生抬看著佛台上的菩薩,靜靜地說道。

  「你想怎樣?」淨道看著他,認真地問道。

  「求師傅成全弟子與那日來寺里上香白裙女子的一段塵緣,弟子願化身石橋,在她必經的路上,陽光下,風雨中,只為能再見她一面」

  李長生有氣無力地說道。

  「縱然我成全了你,又如何?你今生的緣份已經錯過了。」

  老和尚看著地板上不甘心的弟子,心痛地說道。

  「如師傅願成全弟子,弟子願此生化為石橋,受五百年的風吹雨打,這一世的輪迴,我一定不去喝那碗孟婆湯,希望來世的佛前能再遇見讓我能完成那千年之前,三生三世的約定」

  這一次,李長生沒有流淚,臉上露出了堅毅的決心。

  「就算我許你,只是你那塵世中的父母兄弟姐妹怎麼辦?他們會為了你傷心一世」

  淨道不忍心再看他的樣子,即便心如磐石的他,也有些動容。

  「如果不能如願,弟子生不如死,既然這樣,還不如向死而生。」

  李長生看著他,臉上露出的是堅毅的神色,沒有絲毫的恐懼。

  老和尚被李長生的話深深地震驚了,他低頭看著面前這個就要失去生機的弟子,喃喃低語。

  便是他修行千年,也無力說服面前這個意志堅決的弟子。

  「你在菩薩面前靜思三日,如若三日後你繼續堅持這個心愿,為師便成全你。」

  老和尚靜靜地看著躺在佛前的弟子,看著一地金色的春光

  李長生掙扎著點點頭,臉上露出了歡喜的笑容。

  縱然化身石橋,那又如何?縱然痴迷今生,哪又如何?

  因為我願意啊!

  這一句我願意,道盡了世間萬法,道盡了佛堂中三千道藏。

  三日後,老和尚告訴寺中的僧眾,自己最喜歡的弟子已經離開。

  三日後,在白雲鎮通往須彌山不空寺的山澗外,有一道破舊的木橋,一夜之間變成了石橋。

  來寺里禮佛的香客紛紛稱讚寺里出錢修建石橋的功德。

  眾僧莫名其妙,只有老和尚低眉不語。

  一月後,李老太爺和劉氏來寺里找到老和尚

  「這石橋便是你們的兒子,我最疼愛的弟子」

  老和尚領著李老太爺和劉氏來到石橋前,輕輕地撫著著石橋,眼裡的淚水在晃動。

  三人坐在石橋邊上,老和尚將李長生的故事告訴了李老太爺和劉氏。

  「我可憐的兒子呀」劉氏抱著石橋的欄杆,痛哭出聲。

  老和尚看著傷心的二人,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不露悲喜。

  靜靜地說道:「他的三生三世,要他自己走完,他有向死而生的智慧,你們應該為他歡喜,人生只是一段經歷而已,活著也只是一把量尺,終有盡頭」

  李老太爺看著老和尚,喃喃說道:「請大師准許為我兒蓋一道木檐,為他遮擋風雨,也算是我們這一世父母的心意。」

  劉氏一聽,也使輕點點頭,掏出絲巾一邊擦著臉上的淚水,一邊看著老和尚。

  「他想經歷五百年風雨,你們想為們遮擋風雨,也罷,就如了你們的意吧。」

  老和尚輕輕地點點頭,轉過身往山中的寺院行去。

  過了沒多久,上山禮佛的香客們發現,原來山澗石橋上面又蓋了一道木廊。

  在走廊的兩道的木檐上牌子寫著:風雨橋。

  劉氏本想寫母子橋,李老太爺不同意。

  後來跟老和尚商量了一番,便起名風雨橋。

  世上本無風雨橋,自此以後,世人紛紛效仿,修建了許多的風雨橋,卻無人知道其中的含義。

  唯有不空寺中的淨道老和尚,和須彌山下白雲鎮中的李老太爺和劉氏知道緣由,但是三人都沒有說出來。

  此後數年間,清風郡的宋家小姐每年都來要不空寺禮佛敬香。

  他很好奇白雲鎮上的李家公子自從上次躲了自己的一回後,就再也不見蹤影,也再沒從李家人嘴裡聽到他的消息。

  每年來不空寺她都會跟寺里知客僧打聽李長生的消息,然而寺中僧人誰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幾年過去,李長生成了謎,而宋家小姐也再未嫁人,雖然有無數的媒人上門說親。

  直到她二十五歲的那一年,在一個夏季的午後。

  在一場暴雨山洪後,她終於知道了李長生的下落

  那天午後,宋玉兒帶著小紅和小草從白雲鎮往須彌山上去,行致風雨橋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夏日裡的暴寸引發了山洪。

  望著天陰沉的天空和漫天的暴雨,宋家小姐撫著風雨橋的石欄,輕輕地說道:「還好有這座風雨橋,否則我們三人就成落湯雞了。」

  小草跟在邊上捂著嘴笑:「小姐,哪有說自己是落湯雞的,就算要說也是鳳凰」

  小紅點點頭,看著宋玉兒傻笑。

  宋玉兒想了想,臉上也紅上,半晌才道:「都是一個意思」

  正在三人說笑間,風雨橋中間的石板突然裂開了幾塊,一座石橋一分為二,欲往不空寺的三人望著斷開的石橋,暗暗叫苦。

  小草嚷嚷道:「小姐,我來白跑了一趟,今日裡是去不了不空寺了。」

  宋玉兒看著面前斷開的石橋,眉頭輕輕地皺了起來。

  咬著嘴唇說:」待雨停了,我們回白雲鎮去住,明天等橋修好了再上山」

  回到白雲鎮的李家,宋玉兒將半路遇到的事告訴了劉氏。

  劉氏聽後臉色慘白,沒有回話扭頭就去找李老太爺留下莫名奇妙的宋玉兒。

  第二天一早,李老太爺領著劉氏和宋家小姐、小紅、小草來到了風雨橋前。

  劉氏撫著石橋的欄杆嚎淘大哭,李老太爺扶著她,臉上也有淚水流下

  百思不得其解的宋玉兒看著傷心欲絕的二人,輕輕問道:「不就是石橋破損,找人修好不就行了嗎?需要多少銀兩,我來出。」

  正在此時,對面的山道上有不空寺的僧人,抗著青橋板往風雨橋走來。

  看著對面哭泣的劉氏和李老太爺,走在僧人後面的淨道老和尚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李老太爺看見了老和尚,連忙行禮,出聲問道:「請問大師,這好好的青石板為何從中斷開?」

  宋玉兒也是一臉疑惑地望著老和尚。

  老和尚撫著石橋,低頭看著山澗下斷裂開的石板,低頭不語。

  沉思了半晌,才喃喃地說道:「昨日暴雨,山上有泥石流滑坡他為了給上山的香客示警,不惜以身殉道」

  劉氏一聽,抱著李老太爺器得更凶了。

  宋玉兒一呆,脫口問道:「大師,請問他是誰?」

  老和尚沒有馬上回答她,只是指揮身後的僧人,抬著重新打磨好的石板鋪在斷裂開來的橋面。

  然後看著李老太爺,輕輕說道:「你們還沒有告訴她實情麼?」

  李老太爺搖搖頭。

  劉氏將宋玉兒叫過來,拉著她的手往石橋上摸去。

  淚流滿面地說道:「這橋就是我的兒子,你的未婚夫李長生啊」

  話未說完,抱著她又哭了起來。

  宋玉兒一聽如雷轟頂,撫著石橋的欄杆說:「這橋是橋,人是人,何來這一說?」

  老和尚輕輕地搖搖頭,道:「待石橋修好,去寺中再說吧。」

  話完不再言語,靜靜地看著幾個僧人補橋修補。

  「為了那一世的情緣,你從狼人變成今生的模樣,許了三生三世的願,卻依然錯過了今生的緣份來世絕不去喝那一碗孟婆湯」

  老和尚的佛堂里,宋玉兒哭倒在劉氏的身上。

  劉氏望著淨道大師和李老太爺,也是無語凝噎。

  李老太爺則是長噓短嘆,跟老和尚說人生為何如此艱難。

  老和尚看著眾人,左手拈花,右手捏了一個法印,不悲不喜。

  淡淡地說:「長生自跟我了就一心向佛,不肯修行武道後來終於修行了其中二道手印,云:無畏、禪定,然而降魔、去念卻始終不得入其門。」

  看著眼前幾個人沒有說話,他繼續輕聲說道。

  「後來化身三石橋前,他看著我說:師傅,待來生我再修行這兩大手印,今生就讓我以無畏、禪定之心化身石橋吧」

  「你的夢中是我,眼有也只有我,可是我卻因為自己的私心,讓小紅去考驗你原來錯過,就是一生的情緣」

  哭醒的宋玉兒,嘴裡喃喃地念叨。

  生不欲死,是她此刻的寫照。

  後來的後來,往來不空寺的香客們經常在風雨橋上,遇到低眉扶琴的蒙面女子,身後站著紅裙青衣的小紅與小草

  再到後來,蒙面女子不再來,只有小紅跟小草經常來石橋邊上燃香祭拜。

  鬱鬱而終的宋玉兒,在臨終前嘴裡一直喃喃念叨:「如有來生,我決不放開你的手!」

  得知消息的劉氏,去了一趟清風郡。

  陪在馬氏的身邊,兩位白頭人再次送走了黑髮人。

  不空寺的老和尚得到消息後,低著看著那日午後撿起的那片菩提樹葉,輕聲說道:「過去的已經過去,現在的正在過去,願你們未來不再分離」

  老和尚低眉看著手裡的菩提葉。

  佛台上的菩薩低眉看著慈悲的老和尚。

  一切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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