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間,孟小蝶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下古樹參天,一輪圓月正自山上緩緩升起。
雪山上的月圓之夜,比山下多了一些清幽之意。
金無銘聽到秦湘玉曾把這裡當成家,不禁生出些許感慨。
靜靜地說道:「這裡雖然房子很小,但是意境卻不是藍田山莊所能比擬的,好一個出塵的寶地。」
秦湘玉仰頭說道:「可惜這裡的主人去了雪山之巔修行,否則我倒是可以請你進屋坐一坐,煮一壺茶聊聊。」
孟小蝶拉著金無銘的手,喃喃道:「這裡已經是神仙住的地方,那山巔儘是積雪,有什麼好去的?」
秦湘玉一聽,咯咯地笑了起來。
自己師傅的事情,小月兒的事情,還有李修元的事情她都沒辦法跟陣小蝶和金無銘解釋。
就算金無銘有長安有名的劍客,但是跟自己的師傅比起來,依舊是屬於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就像她從來不問王一今天有沒有練劍。
王一也看不懂她的修為一樣,路不同,在師傅沒有回來之前,她是不會跟對方摻和在一起的。
山上古樹青葉差不多掉了一半。自葉間落下的月光清幽冰涼,金無銘往前望去,只見前方不遠處還搭著一個木棚。
紅塵客棧的客人,還有一些自己不認識的人都在那裡棚子裡賞月,或是等著自己和王一的出現。
金無銘嘆了一口氣,跟身後的金掌柜說道:「既然王一還沒有來,大家先吃飯吧,別負了阿木的一遍美意。」
金掌柜喔了一聲,便招呼藍田山莊的人往前面的木棚處而去。
那裡,秦湘玉替他們準備了桌子,凳子,正好先填飽肚子。
百里如煙看著孟小蝶,倒也沒有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意思,而是上面跟她招了招手,問了一句:「王一沒有跟你們在一起?」
孟小蝶搖搖頭:「我們也在找他呢,沒想到那傢伙竟然躲了起來,神神秘秘,搞得比女人還在奇怪。」
羅小星一聽,忍不住問了一句:「他不會躲起來,不來了吧?」
「那怎麼可能?」
身後傳來了夜小倩和小光的聲音,小光拍著胸口說:「王一說了,便是天下掉刀子,也不能阻止他來赴約。」
孟小蝶哦了一聲,隨後看著兩人問道:「你是誰?」
「我是慕容小光,這位是我的嫂子夜小倩,你們兩人好像應該是敵人。」
小光想了想又補充道:「有她在這裡,王一會來的,別急,等著啊。」說完也不看金無銘,拉著夜小倩的手往一邊走去。
指著不遠處山澗邊上的空地說:「我聽秦掌柜說,一會決戰的地方就在那裡,我們先去看看。」
孟小蝶一聽,大喊一聲:「等等我。」
秦湘玉看著三人的模樣,回頭跟金無銘笑了笑:「沒想到,這兩個女人還是很有緣份嘛。」
金無銘淡淡一笑:「阿木給我準備了飯菜,掌柜要不要一起吃點?」
秦湘玉拍了拍手:「我吃過了,你慢慢吃,我去看看客人。」
說完一路來到烏圖三人的桌子前,看著一臉迷茫的朱風笑了笑:「看什麼看,那傢伙就是藍田山莊的金無銘,你想不到吧?」
朱風看著烏圖和柳天風說道:「眼下人都齊了,就等王一的到來。」
秦湘玉嘆了一口氣,笑道:「急個屁,不到亥時那傢伙怕是不會上來的,等著吧,正好賞月。」
烏圖看著柳天風笑了笑:「這雪山上的中秋,我還是頭一回,如此美景可不能錯過了。」
柳天風嘆了一口氣,笑道:「今天這裡,怕是長安城最熱鬧的地方吧?」
秦湘玉拍了拍手往青玉走去,回過頭來笑了笑:「皇帝去了東都洛陽,這裡自然是最熱鬧的地方了。」
不知怎的,這一刻的秦湘玉突然間想起了去了東都的師姐。
不過她也知道,就算師姐在長安,也斷然不會來湊這江湖之上的熱鬧,畢竟這相差著天上地下的距離呢。
來到青玉的身邊坐下,秦湘玉嗅著風中傳來的花香,想著木屋前的那些菊花,愜意地閉上眼睛。
高月兒正在嗑瓜子,想了想問了一句。→
「湘玉妹妹,王一那傢伙不會放我們鴿子吧?」
青玉的睫毛輕輕眨動了一下,睜眼望著剛剛爬上山頭的月亮,淡淡地說道:「還早著呢,師妹你急什麼?」
高月兒嘻嘻一笑:「我在想著往日裡的那些事情呢。」
青玉嘆了一口氣,笑道:「說來聽聽,難不成你又想小黑了?還是嫣兒?」
在青玉心裡一直有一個痛,倘若不是小黑跟她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她只怕死活都要跟在小黑的身邊。
哪怕做一個侍女也行,打從小黑走後,她便再也找不到一個喜歡的人了。
「我在想師傅,也在想我們當年的時光。」
高月兒幽幽地說道:「當年我們在這裡修行了那麼久,為何就沒想過在師傅的面前,在這雪山之上打一架呢?」
青玉聞言嘆了一口氣,笑道:「想不到師妹也是一個小瘋子。」
……
山下不遠處是皇城,紅塵客棧今夜幾乎沒有幾個客人。
便是沒有上山去看熱鬧的客人,也去外面訪友賞月,連著幾個夥計也出去逛街了。
偌大的客棧,只有阿木守著一壺茶,獨坐。
收回望向雪山的神識,微嘲說道:「你這個白痴,都是月圓之夜了,還擺出一副大爺的模樣,讓眾人等你。」
正自思量之下,客棧外有一輛馬車停下,一個老和尚下了馬車,往客棧里而來。
阿木一愣,看著推門進來的老和尚,忍不住問道:「大師不在寺院享福,跑來這紅塵客棧里做甚?」
很明顯,阿木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小和尚金無量的師傅竟然來到皇城。
於是起身相迎,又重新煮了一道靈茶待客。
老和尚看著他微笑說道:「寺里不甘寂寞的僧人,都跟去雪山上看熱鬧了,我想著你一個人在此無聊,故而過來找你聊聊。」
阿木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沒想到我換了一副容貌,卻騙不過前輩的慧眼。」
老和尚淡淡一笑,問道:「你覺得山上的風景不好嗎?那裡的靈氣又豈是山下所能比擬?」
阿木搖搖頭,很直接回道:「便是我人在山上,也避不開世間的風雨,如此,山上山下有何分別?」
老和尚靜思片刻,微笑說道:「你人在紅塵,這世間的風雨就淋不到你的頭上了?」
阿木搖頭說道:「雖然人在紅塵,這世間的風雨我看得見它,它卻看不到我,如此便淋不到我的頭上來。」
「換一種說法吧,我可以選擇這世間的風風雨雨,在這裡,我就是紅塵,我就是風雨,自然不用被風雨找上門來。」
伸手給老和尚倒了一杯靈茶,阿木笑了笑:「喝茶。」
老和尚端起茶子,喝了一口,接著會心一笑。
說道:「此話有理,當你坐在這裡,你便跟世間的風雨混在一起,這道理是不是跟無量那傢伙一樣?」
每逢佳節倍思親,這個時候,老和尚突然想起到遠去天竺的小和尚。
師徒之情,也是父子之情,老和尚這是想自己的孩子了。
所以才會在中秋之夜,破例來了皇城。
阿木聞言一時無語,過了半晌才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十指連心,父子連心,無量若有心,當能在得道之後回來看你。」
說到這裡,阿木頓時覺得放鬆了不少。
畢竟小和尚做人的道理,做出的選擇都是自己教他的,既然已經看過了人間的風景,總該回來看看自己的爹娘和師傅。
他對小和尚當初許下的期待,跟三藏有些不盡相同。
想到這裡,阿木忍不住說道:「三藏心懷大慈悲,心繫眾生修行的是大乘佛法,我比較自私,想著無量能回到人世間……」
他沒有料到,老和尚反應極快。
轉眼便跟他說了一句:「於是,你希望無量那小傢伙去到人世間,去修自己?善哉,能修好自己一世,也能成佛。」
「我的想法很簡單,前輩應該知道。」
阿木平靜地看著老和尚的眼睛:「無量沒有見過自己的爹娘,我想讓他去人世間去享受一下人間的溫暖,只是修佛,人間也行。」
老和尚垂下自己的眼帘,喃喃自語道:「想想也是,畢竟有些溫暖我這個師傅給不了他,施主你也一樣。」
阿木淡淡說道:「他和三藏都是自己的路要走,我也一樣,我不能替他們去走自己的路,你說對不對?」
說完起身,去櫃檯里端了一碟秦湘玉之前給他切的餅。
走過來擱在老和尚面前,笑道:「這餅還有,大師一會回去帶上兩盒,可以慢慢品嘗。」
「月圓之夜倍思親,你不會怪我來打擾你的清靜吧?」
老和尚撿了一塊餅,咬了一口,說道:「我承認,明明知道無量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我還是會想他。」
「但願月長圓,人長久,這是人之常情。」
阿木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都還是人,便是有一天成了佛,也撇不開這一抹親情,這便是天地間的道理。」
從小黑到小青和嫣兒,也是阿木心裡揮不去的寂寞,只是那又如何?
便是淑子和小虎,在這一方世界陪了他很多年,最後還是得離開,跟著老道士去修行。
天道之下,誰又能真的如意?
老和尚嘆了一口,忍不住說道:「今夜決戰的兩人都是你的朋友,你不替他們擔心嗎?你獨自坐在客棧能安心嗎」
阿木聞言微微皺眉,因為在他看來阿珏和王一的決戰是一個無解的選擇。
兩人約戰十年,為得便是今夜一戰,能一劍割掉心裡的那個結。
想到這裡,阿木嘆了一口氣。
低聲說道:「大不了,我等他們分出一生一死之際,再去收拾那個爛攤子,只要不太過分,相信老天不會責怪我。」
老和尚聞言禁不住哈哈一笑:「沒想到施主身在紅塵作煉獄,最後還是讓這世間的風雨淋濕了你的衣襟。」
阿木淡淡一笑:「大師當年從路邊撿回無量的時候,不也一樣淋濕了自己的僧衣?」
老和尚淡淡一笑:「修佛已經很苦了,若是再絕了人性,那還有什麼意義?」
阿木回道:「我也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