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與佛說法,魚兒的命運

  最後的最後,李修元將高月兒修煉劍法的事情落在了淑子的身上。

  花了兩天時間,給她削了一把紫竹劍,算是給小黑一個交代。

  臨別之時,李修元跟淑子和小虎說道:「山上容易靜心,你們便在此修行一些日子,我去西林寺看看,便回皇城。」

  小虎之前聽了先生的安排,知道先生為了自己兩人修行的事情操心,當下也不再纏著要同往西林寺。

  先生是學佛之士,自己和淑子於佛法一竅不通。

  想來想去只能如此了。

  淑子的心思也是一樣,既然哥哥要去見佛,說明肯定有一些不方便自己跟去的道理。

  好在她這些日子跟高月兒已經混熟,兩人在一起倒是有些話說。

  送到路口,看著風中的李修元,淑子忍不住問道:「哥哥下山的時候會不會遇到小黑啊?」

  揮揮手,李修元回道:「小黑若是回來,我讓他來山上接你。」

  聽到這裡,淑子才放下心來。

  大周的皇后娘娘已經冊封,想來要不了幾天,小黑也要從北齊回來了。

  沿著山間小路,李修元一路漫步,也不知道花了多久,終於來到西林寺里。

  遠遠地,???????????????便看到有數百的僧兵在廣場上操練,其架勢絲毫不弱於當年他在五域皇朝,於南南疆練兵的模樣。

  心道一座佛寺私自擁有如此多的僧兵,想要做些什麼?

  還是想有朝一日,推翻大周的武帝,由住持大人取而代之?

  還是說,西林寺的住持大人害怕有一天,大周的將軍會揮軍入寺,攻打寺院不成?

  一路漫步之下,不知不覺,又來到了當年跟晦明相遇的佛堂。

  點了一炷香,李修元趺坐佛前念誦了半卷佛經。

  不知道過了多久,停下誦經的李修元,望著佛台上的地藏說道:「菩薩,你的佛門已經不是昨天的佛門,你也不清理一下佛堂?」

  上回沒有理會他的地藏,今日卻嘴角輕動回道:「那又如何?」

  李修元聞言一驚,脫口說道:「你的弟子擁良田千畝,既然富可敵國又何必苦苦修行?一座佛寺何時需要私擁上千的僧兵?」

  「難不成世間有魔,需要你的僧兵們下山除魔衛道不成?如此,世間又何必要皇帝,不如你來做皇帝算了。→」

  嘮叨了幾句,李修元嘆了一口氣道:「這樣的佛寺,我不喜歡。」

  地藏靜靜地說道:「你在佛寺里看見的都是佛嗎?」

  李修元聞言微驚,心想世人皆知入寺便為見佛,若是真聽了你這話,以後誰還來寺中禮佛供佛拜佛?

  想了想只好苦笑道:「便是魔在佛堂,那也是菩薩與佛的因果。」

  無論是北齊的佛寺,還是大周的佛寺,說到底跟自己並沒有什麼因果之說,李修元也不想染上西林寺的因果。

  他當年的因果已經在大周眾臣的心裡死去,卻無人知道在大漠石窟中修行的明帝。

  或許在他看來,只有大漠中的那座佛窟,才是真正佛門的道場。

  至少當年的胖和尚,當下的晦明和尚,都有一顆乾淨平和,慈悲的心。

  地藏看著趺坐佛堂的李修元嘆了一口氣,說道:「既然來了佛堂,便將你那靈酒在佛前供上三杯,我們再聊。」

  說完這句話,一陣風過,於佛台之上出現了三個酒杯。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摸出一壺新酒,起身走到佛台之前,小心往杯里注入。

  一道淡淡的清香散開,李修元說道:「這是今年春天剛剛釀的新酒,菩薩試試,你可要記住人間有魔啊。」

  嗅著淡淡的清香,地藏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要不,你來拯救這方世界?」

  搖搖頭,李修元笑道:「我只是路人,既不是皇帝也不是菩薩,你可別把這事推給我,跟我無關。」

  地藏聞言氣得笑了起來,回道:「你既然認為自己只是路過,那便將這些因果交給這方世界的皇帝,君王知道如何收拾這一方天地。」

  李修元皺著眉頭說道:「我說,若是皇帝一怒,將這些菩薩平推了呢?」

  說完嘴裡念念有詞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若是有一天,皇帝將這些樓台統統推倒,菩薩你怎麼辦?」

  就在李修元的注視之下,杯酒里的靈酒冉冉升起,最後消失在佛殿之中。

  李修元抱著酒壺將杯里的酒滿上,靜靜地注視著佛台上的菩薩。

  說到此處,地藏面露悲容,看著李修元神情黯淡說道:「佛說諸相非相,若真的到了那一天,便塵歸塵,土歸土吧。」

  李修元沉默片刻後說道:「菩薩你這是不作為,任由這些披著僧衣的魔鬼亂來。」

  一陣風起,吹進了佛殿。

  拂動了大殿上的經幡,更是帶著經幡下的鈴鐺叮噹作響。

  地藏???????????????想了想,看著佛殿上的經幡問道:「你說,這是風動還是佛殿裡的經幡在動?」

  李修元聞言呵呵一笑道:「這可難不倒我……那是菩薩的心動了。」

  「時間過去了不知多少年,有些事情也改變了,菩薩你的一念滅,這方世界的佛寺怕是要滄海桑田了……」

  李修元望著頭上輕輕搖晃的經幡,微微皺眉。

  他不知道要不了多久,無論是北齊的寺院,還是大周的佛寺,都要經歷一場劫難。

  而這場劫難,卻將他的眼皮底下上演。

  也將會在諸佛的面前上演,只怕等到那一天,連諸佛諸菩薩也阻擋不了武帝滅佛的決心。

  想到這裡,李修元忍不住喃喃說道:「在我看來,滅佛之人不是皇帝,而是日日供佛之人。」

  說到這裡,李修元又往佛台上的杯里添上三杯靈酒,這才回到蒲團上趺坐。

  便是知道了事情最終的結局,他卻依舊忍不住要抱怨幾句。

  佛台上的地藏嘴角動了動,說了一句李修元才聽得懂的佛經。

  李修元臉色聞言一變,隨後搖搖頭。

  苦笑道:「我可不是專門為了抱怨才來見你,我是上回還有一些道理想不明白。」

  「說來聽聽。」

  一聽李修元要跟他討論佛法,菩薩頓時來了興趣。

  他可以不理會這一世界佛與道的因果,卻不能不理會李修元這個未來之人。

  山風輕拂經幡,鈴兒在輕響,卻沒有驚動西林寺里的諸佛,鈴聲仿佛不太真實,如藏在煙波茫茫的水面一樣。

  佛殿裡依舊安靜,自山間而來的李修元,再次而來,卻沒有打擾到西林寺的住持。

  有些原來想問問住持大人的話。

  等他見了地藏之後,已經沒了問佛之心,或許這就是緣份的安排。

  李修元心裡想的依舊是商人放生的那條魚。

  他一直有一種錯覺,於天地之間,於老道士和老和尚,於天羅城的無花以及無花在須彌山上的老和尚。

  自己便是那條當年夢境中在客棧的水缸里,被凍住的魚兒。

  便是有好心之人伸出慈悲之手,將凍住的魚兒撈出,放在客棧外的那水塘里……

  而那魚兒無意中發現水塘之底有一條暗道,通往一座為寬闊的湖水,終於可以在一個廣闊的天地里暢遊,不用再害怕有一天會被凍住。

  只是歲月靜好如此短暫,沒過多久,這條魚兒又被一隻突如其來的水鳥掠過水麵,抓住飛上了天空之中……

  死定了,這是魚兒當時的心思。

  沒想到,還沒等水鳥將魚兒吞進肚裡……

  一枝冷箭飛來,射在水鳥的胸口,讓它一箭喪命,將要成為獵人盤中的美食……

  嗚嗚聲中,一陣風過,將魚兒帶向遠方奔騰不息的小溪。

  小溪日夜不停,只是為了穿過山間,繞過巨石,往它心裡的那條大河而去……

  即便如此,這魚兒還沒有長大。

  還沒有被捕魚的漁民抓住,帶去市集出售給心懷慈悲的商人……

  「這便是魚兒的一生嗎?」

  看著眼前的地藏,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將自己許多年來的感想靜靜地攤在地上,讓佛台上的菩薩檢視。

  地藏如如不動,抬頭望著頭上的經幡。

  聽著風中輕響的鈴聲,喃喃回道:「於諸天萬界來說,誰不是一魚苦苦掙扎的魚兒?」

  「菩薩,為何有此一說?」李修元靜靜地問道。

  地藏望著頭頂的經嶓如望著浩瀚的星空,喃喃說道:「若說你出生的那方世界只是一個水缸,你後來去???????????????了大湖,小溪甚至江河……」

  地藏微微一笑,說道:「那都不是你最終要去往的地方,若是有一天你踏上了諸天星辰……」

  李修元聞言怔了怔,問道:「星辰大海,才是我們最後的歸宿嗎?」

  搖搖頭,地藏靜靜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於星辰大海來說,誰又是魚兒,誰又是釣魚之人……」

  低下頭來,李修元想起了當初地藏跟他說的三千世界。

  想想或許,自己想得太遠了一些。

  就像他跟高月兒和老道士說的那樣,沒有拿起過,又從何談論放下一事?

  想到這裡,忍不住說道:「難不成,弟子要被人一次次釣起,然後又一回回拼了命地掙脫不成?」

  地藏聞言面露慈悲之意,神情漸漸凝住。

  說道:「你能這麼想,我想你的師父也會感到欣慰,被人釣住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難的是你還能一次次從漁網裡掙脫。」

  地藏看著他說道:「你可以試著這樣想,你每掙脫一回,便是成長了一次,離那個諸天釣魚之人又近了一些……」

  李修元瞬間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心道自己的師父果然是一個甩手掌柜,什麼樣的道理也不願跟自己多說幾句。

  搞得凡事都要自己苦苦思索一番之後,再跟人去請教。

  就如同當年的李修元並不明白何謂三千世界,最後他還是從地藏嘴裡,從孟婆口中,明白了一些其中的道理。

  地藏看著沉默中的李修元,說道:「佛祖說過,這個世界上沒有無所不知的人,你能一次次地沉思,然後求索,終有一天你會得悟大道。」

  李修元聞言忍不住苦笑起來。

  自己欲聞大道,首要的前提便是完成須彌山的因果。

  而自己的化凡之劫還沒渡完,登天之路還沒有去走,那一天,在他看來還有好遠。

  想到這裡,李修元忍不住說道:「菩薩,有些時候我會有一種厭倦的感覺,感覺前面的路好遠。」

  地藏沉默片刻後說道:「修行路漫漫,你著什麼急?」

  李修元聞言一驚,心道這不是當年自己一直掛在嘴邊的話嗎?這才看了兩個皇朝,便有些心急了?

  心裡一番思量之下,忍不住苦笑道:「果然,我們修行要守住自己的初心。」

  地藏莞爾一笑:「你的初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