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風雪送行易水寒

  張良拱手回道:「掌柜說,有緣再會,無緣就此別過……」

  他沒有說李修元已經在河的對岸等自己,這一刻張良感覺自己跟荊軻有幾分相似,因為他也曾告別過夫子跟李修元。→

  他也曾跟大塊頭在博浪沙前刺秦,雖然那回自己兩人以失敗告終。

  只是,這是他心裡的秘密,他沒有告訴夫子也沒有告訴李修元,甚至連淑子他也沒說。

  就像李修元曾經跟他說的那樣,有些秘密,不一定要說出來。

  同樣是一身白袍的高漸離,看著眼前張良和荊軻,忍不住問道:「兩位何不結伴而行?這長路漫漫,不寂寞麼?」

  荊軻拍了拍高漸的肩膀,沉聲回道:「荊軻要保持自己的心境,不能把張良也拖進來。」

  張良想想,自己還有一個怕惹麻煩的李修元呢!

  想到這裡,跟三人拱手說道:「張良一路走走停停,說不得還要往東海走上一回,只能請荊先生珍重了!」

  荊軻拱手回道:「我大燕男兒,自是獨來獨往慣了,我們有緣再會!」

  太子丹看著二人說道:「既然如此,二位一路珍重!我們有緣再會。」

  荊軻想了想,看著張良問道:「不知我們這一路西去,要花多久才能到皇城?」

  張良低頭想了想,揖手回道:「我來時走走停停,耽誤了不少日子,若是先生一直往前,想來花上十二、三日就能到。」

  「謝謝,我有些等不及了。」荊軻微笑著說道:「一路小心,現在的世道可不太平。」

  太子丹搖搖頭,跟荊軻說道:「荊先生保重身體,這一路莫要招惹了路上的劫匪!」

  荊軻指著身後的秦舞陽說道:「這裡有一個保鏢,估計土匪聽到他的聲音,就要遠遠地溜掉了。」

  秦舞陽看著他嘿嘿一笑,卻也沒有說出話來。

  馬車裡的李修元聞言卻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你指望這貓兒一樣的傢伙能替你遮擋前路的風雨?豈不知道老虎來時,他連自己都顧不了,又如何幫你殺敵?」

  就在這時,趕車的老張問道:「掌柜的,我們要不要去那小坡上?那裡可以遠遠地看到張良公子他們。」

  李修元掀開帘子的一角,望著河畔不遠處的一處小坡,回道:「就去那裡吧,一會張良自己會過來的。」

  老張點了點頭,趕著馬上緩緩往小坡上而去。

  李修元掀開車簾的一角,穿過古樹、風雪、小橋,往易水之畔的眾人望了過去。

  就像他在車中也曾穿越了無數的時空,想著荊軻頂風冒雪,一路往西只為刺秦而去。

  易水河畔,風雪依舊。

  張良緊緊地握著高漸離的手,凝聲說道:「歡迎先生來皇城,有緣我們再把酒言歡,大醉三天。」

  高漸離深深一揖,輕聲說道:「代我向李掌柜問好,我喜歡他的酒,更喜歡他彈的曲子。」

  準備好祭祀儀式的下人過來,看著太子丹問道:「時辰已經到,公子可以祭路神了!」

  太子丹點了點頭,祭過路神,這遠行的荊軻和春舞陽就要離去,君臣怕是再見無期了。

  張良跟太子凡說道:「請公子主持祭祀儀式吧!這是一件值得歡喜的事情。」

  荊軻揖手說道:「請殿下上前,為我們開道,讓荊軻為大燕拼出一個光明的未來!」

  高漸離說道:「長路漫漫,荊兄一路保重!」

  太子丹望著眾人凝聲說道:「且待我們祭路神,敬天地,為先生送行!」

  於是乎,一眾目睹太子丹上前點著了下人準備好的香燭,一道淡淡的檀香在風雪中瀰漫開來。

  祭祀禮儀,焚紙燒香,太子丹靜靜地將手中的祭祀誦完,最後放在燭火上點著敬天。

  一眾身著白袍的來賓齊齊向天行禮,又跟路神祈禱。

  易水村的百姓紛紛跪著向天行過大禮,跟路神跪拜,祈求來年風調雨順,有一個豐收之年。

  張良跟高漸離道別,想了想,將帶來的一壺酒遞給了他:「這是掌柜送你的。」

  高漸離收了酒,長嘆道:「人生得一知己,雖死足矣!」

  荊軻跟太子丹一揖道:「臣下此去恐再見無期,請太子殿下保重身體,忘了臣吧!」

  太子丹緊緊地抱住了荊軻,痛哭道:「是我無用,連累了樊將軍和先生,先生保重!」

  荊軻淚水瞬間直往下灑落,怔怔說道:「此別後,憶相逢,殿下珍重金安!」

  高漸離搖搖頭,拍著兩人的肩膀說道:「殿下荊兄,就算今生我們做不成兄弟,還有來世呢!」

  張良看著三人的模樣,忍不住說道:「有些事總要人去做,三位不必如此。→」

  靠在車內的李修元望著易水河畔的一幕,想著自己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忍不住喃喃嘆了一聲。

  默默地將古琴搬出擱在腿上,掏出手巾擦拭琴弦、琴身。

  一聲呢喃道:「悲莫悲兮,悲莫悲兮!」

  手指輕撥琴弦,一聲如三九寒冬之穿石水滴,從琴弦流出。

  這一滴穿石水滴還未落在白雪皚皚的地上,便已經化為將軍手裡的一把鈍刀,拖在長街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還沒等張良一行人回過神來,這一道鏗鏘的拖刀之聲,瞬間化為了漫天的飛雪。

  天空嗚嗚咽咽,雪花將易水河畔裝點得格外素雅,似要為九死不悔的荊軻在易水河畔打造一座永不消失的靈堂。

  這一刻,天地失色,萬物同悲……

  燕燕於飛,差池其羽。

  之子于歸,遠送於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將軍英魂歸故里,笑看風雲入輪迴。

  高漸離一驚,他自是聽出這是李修元當日在客棧里彈奏的那一首神曲。

  由此仿佛從這幽幽琴聲中看到了荊軻壯烈不回的那一幕,當下忍不住從馬車上將自己的築也搬了下來。

  一時間,高漸離的耳中是李修元鎮壓一方天地的神曲。

  手裡卻不停地彈奏敲著面前的築,荊軻跟太子丹和著節拍仰頭高歌,一道悲壯的歌聲空破雪霧,直衝雲霄。

  聽著眼前這悲壯的琴聲,前來送行的賓客止不住痛哭流淚水上。

  風雪漫天,李修元古琴飛出的曲調越來越莊嚴,天地間傳來一道嗚嗚的風聲,迴響在李修元和高漸離兩人悲壯的琴聲。

  一剎那,曲到妙處,天空飛舞的雪花仿佛在一剎那定住,正如易水河畔的眾人一樣。

  時間,在這一刻停止了片刻……

  曲到情深之處,高漸離的節拍越來越激烈,荊軻高聲唱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高漸離和公子丹、張良等人齊聲高歌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眾賓客一驚,齊聲跟著回應,跟著節拍一共高歌,為荊軻二人送行!

  曲罷歌畢,荊軻跟眾人一揖到地。

  轉身拍著秦舞陽的手臂,沉聲說道:「時辰已經到,我們也該過橋了!」

  太子丹跟荊軻一揖到地,張良想了想,也跟著一起身兩人行禮。

  車夫拉著馬車過來,荊軻揮手踏進了車廂,秦舞陽跟著也鑽了進去,再也沒有回頭看眼風雪中的太子丹,以及前來送行的眾人。

  馬車緩緩踏上木橋,踏著送行之人悲壯的歌聲,往易水的彼岸而去。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小坡上,馬車裡的李修元已經收起了自己的古琴,緩緩放下馬車的帘子,看著碾過易水小橋的馬車,禁不住呢喃道:

  千秋二壯士,烜赫易水行。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

  大燕的漫天風雪吹不到遙遠的大秦,關山萬重擋住了這一抹殺機。

  張良賴在馬車裡煮茶,望著漫天的風雪發呆,心想冬至兩人怕是趕不回皇城的書院。

  張良陪不了淑子,李修元也看不到小黑。

  只有遠在薊城的高漸離,陪著太子丹在城中煮酒賞雪。

  雖然李修元沒有跟荊軻同行,但是他知道的荊軻跟他一樣,都是往西邊的皇城而去。

  過了易水河,李修元便失去了荊軻的蹤跡。同樣,離開了大燕,荊軻便再也沒有再見過張良。

  而這個時候,夫子已經帶著小黑的淑子回到了書院。

  站在漫天雪花之中,小黑和淑子練了一個時辰的劍,讀了一個時辰書,回到屋裡給夫子燒了一壺水,等著煮茶。

  一壺水還沒煮沸,夫子捧著一卷竹簡正準備跟兩人說文解字之時。

  山上的小院來了客人。

  看著一身白袍的公子蘇,夫子笑道:「這下雪天路滑著呢,你跑來做什麼?!」

  公子蘇將帶來的食盒和糕點放在門邊的桌上,跟夫子見了禮。

  微笑著說道:「弟子久不見老師,今日只是過來看看,沒想到山下的先生說老師已經回來了。」

  夫子看著一旁煮水的淑子和小黑說:「過來見過你們的師兄。」

  小黑湊上來聞著公子蘇轉了一圈,皺著眉頭說:「我好像聽哥哥說過師兄哦?」

  淑子給公子丹淺淺地福了一個,笑道:「淑子見過師兄。」

  公子丹一邊回禮,一邊看著小黑問道:「你哥哥是誰?我認識他麼?」

  小黑搖搖頭:「師兄沒有去過我家,自然不認識哥哥了。」

  夫子笑了笑:「小黑的哥哥是張良的朋友,如此一來你應該明白了吧,淑子以後會嫁給張良,他們算是一家人吧。」

  公子蘇聞言一怔,半晌才說道:「原來是張良啊,那傢伙我好久不曾見過他了。」

  想了想繼續說道:「老師今日皇城出了一件怪事,我估摸著你住在山上,還沒得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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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子放下竹簡,淡淡地問道:「發生了何事?」

  淑子面的水已經燒沸,她正試著往壺裡落茶,要跟老師泡一壺茶待客。

  公子蘇笑道:「盧元家裡出了一件大案,就是皇城裡的那個神棍。」

  夫子一聽樂了,跟小黑說道:「不就是春日詩會,逼著你哥哥寫詩,然後讓你贏了五枚金幣的那個傢伙麼?!」

  聽到這裡,小黑忍不住驚呼道:「神棍死了?當初他可是逼得哥哥為張良的事上了公堂來的……」

  想到遠行的哥哥和張良,小黑忍不住問道:「師兄,那傢伙跟我哥哥和張良師兄有關係嗎?」

  公子蘇搖搖頭說道:「據說盧府昨天夜被殺手光臨,護院,十幾個修士都死了,府上的下人嚇得紛紛逃離……」

  夫子嘆了一口氣,淡淡地說道:「還好張良不在皇城,否則盧元這傢伙又得把這事扯到他的身上。」

  公子蘇一聽,忍不住問道:「張良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