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煌煌天威,匹夫之勇 上

  張良和龍老大來到博浪沙的第三天,又是一個陰天。吧書69新

  天空雖然沒有下雨,卻嗚嗚地颳起了風。

  黑色的烏鴉在天空盤旋飛舞,不時發出呱呱的叫聲,聽在兩人的耳中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

  吃過早飯,兩人將山洞裡的痕跡清掃了一番,直到辰時將盡之時,兩人才出了山洞,往官道上而去。

  張良想著今日一別,兩人怕是相見無期,不禁悲從中來,禁不住仰天長嘆。

  龍老大呵呵一笑,看著他說:「不服就干,生死看淡,公子莫要傷神。」

  張良搖搖頭,凝聲說道:「今日來者,沒有一萬也有五千人馬,我等你的信號,便在後面點火。」

  龍老大點了點頭:「這些日子沒有下雨,我們又在秸稈下澆了火油,加上這風勢……」

  張良嘆了一口氣,咬著牙說道:「希望天遂人願。」

  說完這句,兩人揖手作別,一前一後往官道兩邊而去。

  「要是申時不至,我們就撤吧,明日再來。」

  沒走多遠,張良轉過身來,大聲說道:「這事誰也說不準,我們多個心眼。」

  龍老大跟他揮揮手,轉身離去。

  兩人都在提前在官道邊隱藏起來,只為了最後一刻的到來。

  該說的許已經說得太多,按照大秦車輦規矩,天子六駕,張良將秦王所乘的車輦也打聽得清清楚楚。

  再加上龍老大的天生神力,只需要一擊,只怕是禁軍大臣們還沒回過神來,兩人已經逃離了官道附近。

  不知道要埋伏多久,兩人都準備了足夠的乾糧和水。

  春日無雨,氣溫宜人,最是伏擊殺人的天氣。

  至少張良是這樣認為的。

  兩人一前一後,相距兩里,張良計算過,按今天的風勢,只要大塊頭出手一擊之下,禁軍必定大亂。

  只在他此時點燃路邊的秸稈,風助火勢,加上火油,要不了一會兩里長的官道都會被濃煙和火焰籠罩。

  正是兩人逃生最好的時機,這是兩人的明算,也是暗算。→

  春日熬鷹,熬的正是兩人。

  直到將近午時,官道上依舊沒有秦王的儀仗出現。

  而在離兩人埋伏不到五里之地,一道強大令人窒息的氣息,卻已經出現在不遠處。

  旗幡飄飄,車馬轔轔,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戰馬車輦緩緩地出現在官道之上。

  前面有開路的探子和禁軍,然後是身著盔甲的禁軍。

  左相李斯今天難得心情大好,棄車騎馬,跟著將軍蒙毅聊起天來。

  中車府令趙高帶著公子亥於馬車內斜躺,兩人一個伸手腦袋不時望一眼風景,一個閉目假寐,等著秦王的召喚。

  長長的官道上,黑壓壓的一大片全是隨同大王出巡的官員和禁軍。

  這官道都是斜坡往上,雖然不陡,大隊人馬卻也不方便邁開了步子奔馳,所以速度變得緩慢了起來。

  好在秦王並不催促眾人,帝王的心思無人能猜,或許在他看來,只在天黑之前趕到博浪沙就行。

  禁軍行走在官道上很安靜,只有馬兒不時發出嘶鳴,以及盤旋在天空的烏鴉吼上一嗓子。

  馬背上的李斯跟大將軍毅竊竊私語聲道:「大將軍,這天空怎麼有烏鴉在此盤旋?這怕不是一個好兆頭吧?」

  身穿盔甲,一身正氣的蒙毅抬頭往天空望去,想了想回道:「或許,他們是想等我們離開了,去搶食荒原上的某處腐食呢?」

  李斯皺起了眉頭,輕聲說道:「真是不可思議!我們這一路來好像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情形。」

  蒙毅哈哈一笑:「我們有五千禁軍,問世間誰有能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衝撞大秦的禁軍?!」

  李斯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他手無縛雞之力,就算真出了事,他也只能依仗眼的蒙大將軍。

  望著天空中依舊盤旋的烏鴉,李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心道早知如此,不如留在皇城了。

  因為他想起了有一日跟夫子論道時說的話,現在想想,莫不如是。→

  ……

  且是皇城之中的李修元和小黑兩人。

  這日,未及午時,夫子坐著馬車來到了四十七號閒來打酒喝。

  看著坐在櫃檯里發呆的小黑,問道:「小黑,今天早上起來你有沒有細細讀過《詩》啊?」

  小黑搖搖頭,笑道:「老師,小黑早上在練劍,忘了讀《詩了》。」

  夫子一愣,微笑著說道:「《詩》三百,你不認識學習,遇事就無法清楚表達自己心中所想,別人更無法明白你的意思。」

  小黑點了點頭,唰一的一聲從夫子面前越過,往後面的院子跑去。

  於櫃檯靜坐在李修元揖手問道:「夫子今日如何有閒來此?」

  夫子笑道:「閒來且飲一碗酒,管他花月幾春秋。」

  李修元一聽怔了怔,隨後伸手撿了一個碗擱在櫃檯上,又彎腰去缸里打了一勺酒,往碗裡徐徐倒入。

  正說話時,小黑已經搶著竹簡從後院出來,再次越過夫子的面前,閃身往櫃檯里鑽了進去。

  正準備攤開竹簡,念誦上面的《詩》文,卻被夫子叫住了。

  夫子嘆了一口氣,看著小黑說:「明日早起,記住再去讀《禮》。」

  小黑晃了晃頭,問道:「老師這又是為何?」

  夫子笑和笑:「你讀《禮》,你長大以後如何在世間立足?這個道理書院裡先生沒有教你們麼?」

  小黑搖搖頭:「好像還沒教到這裡,小黑明天就去讀《禮》,老師放心。」

  李修元端起茶杯,淡淡地笑道:「小黑啊,看來你得跟夫子好生去學更多做人的道理。」

  小黑點頭應了一聲,便自己往書里看了進去。

  夫子端起櫃檯上的碗喝了一大口,會心地笑了起來:「有酒的日子,就像是有花兒的春天一樣,讓人喜悅。」

  李修元微微一笑:「有酒心歡悅,想不到夫子也是這麼想的……不知道張良那傢伙何時歸來?」

  「他玩夠了,瘋夠了自然就會回來,你替他著什麼急?」

  夫子又喝了一口酒,指著小黑說:「你有工夫,不如好好教教小黑把六藝學好。」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道:「我這弟弟嘴邊整天掛著神怪之說,也不知道是書院那個先生,或者那個同學教給他的。」

  「關於神鬼的世界,夫子以為如何?」

  不知道怎麼的,李修元突然想起來了當日去找無心茉莉,去到九幽之下去找秦廣王的事情。

  夫子放二手裡的碗,輕輕地敲著櫃檯說:「我連人間活著的道理還沒有想清楚,哪有功替去想鬼神力怪的事情?」

  李修元聞言怔了怔,隨後笑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夫子點頭回道:「就是這個意思。」

  李修元笑了:「那我得去煮一塊肉,請夫子好好喝上二杯。」

  ……

  長路有多長,正是李斯當下的心思。

  看著身邊的蒙毅,李斯想了想問道:「書院的夫子說不語怪力亂神,可今日一幕卻讓我有一種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

  蒙大將軍嚇了一跳,趕緊糾正道:「大人休要胡說,小心給大王聽了過去,到時候治你一個妖言惑眾的罪。」

  李斯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說道:「有些東西越是避諱,越是代表它們曾經存在過,或者一直都在我們的身邊。」

  蒙大將軍搖搖頭,無可奈何地回道:「大人可以關起門來在府里亂想一通,但是這樣的話卻萬萬不能說於人前。」

  李斯嘆了一口氣,心有不甘地說道:「我曾勸過公子蘇,讓他跟著大王一起出巡,可他脾氣倔得很,這不,讓人鑽了空子。」

  蒙大將軍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車輦,跟著嘆了一口氣:「我也曾勸過公子,只是他深受夫子儒家思想的薰陶……」

  「儒道能治國,這個道理大王自然明白,可是有些事情我們卻要防患於未然,否則終有一天終受其害。」

  跟趙高一直不和的李斯,並不知道他在的一句無心之語,竟然一語成讖。

  車輦里的公子亥並不知道前面的左相和蒙大將軍在議論他,這會他的心思已經飛到了傳說中的東海。

  看著眼前的閉目養神的趙高問道:「趙大人,父皇說海上有神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趙高淡淡地回道:「那事啊,那事你現在不需要去考慮,你還是先考慮好自己的事情吧,好好侍候你父皇,讓他看到你的好處。」

  公子亥放下手裡捏著的車簾,回頭看著依舊閉目的趙高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在這海上的神仙嘆息,還是為了皇城裡的破事糾結。

  趙高也不想多說,或許在他看來,這個時候多說一句話都是錯了。

  雨還沒來,並不需要他撐開藏在身後的雨傘,他只要時時謹記在身後藏著一把能遮擋風雨的雨傘就好。

  至於眼前的公子亥,只要不惹出太大的亂子來,那麼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天空中,本來就有些陰霾的天空烏雲漸漸堆積起來,且越來越多。

  厚厚的雲層試圖遮擋住整個天空,然後把荒原和長長的官道都籠罩進去。

  便是正午的陽光,也只是極短暫地落下幾道金光,靜靜地照耀在秦王乘坐六匹馬拉著的車輦頂上。

  數千人的隊伍都陷在陰霾的天氣之中。

  看在蒙大將軍的眼裡卻沒有一絲的神情,因為這一路他都放出了探子,前後十里都在他掌控的範圍之中。

  跟李斯起的不同,在大將軍眼裡,兵者國之重器,有禁軍的地方何懼世間的神鬼?

  前往博浪沙的路上,這幾日已經被禁軍來往巡查了幾回,排除了路上可能遇到的危險。

  況且有他親自坐鎮,誰敢來以身試險?

  他在這裡,便是一尊軍神!軍神路過,鬼神辟易。

  有大將軍在的地方便是千軍莫敵,這在禁軍公認的道理,更何況眼下只是隨大王出巡,又不是帶兵攻城掠地,需要他們征四方。

  望著天空中呱呱亂叫的烏鴉,蒙毅冷冷地喝道:「再叫,看本將軍一箭將你們射下來,一會晚上烤來吃。」

  騎在馬上正自發呆的李斯一聽吃了一驚,抬頭望著天空中的烏鴉搖搖頭。

  喃喃自語道:「它們叫得急,怕是要下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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