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給和尚倒了一杯涼茶,伸出沾了血的手,若離和尚猛喝了二杯。
三人一瞬間的沉默了下來,之後便是等著二娃燒水。
無論是李修元還是翠花都看出來,重傷之下的和尚得先將身體清洗一番,再仔細地包紮傷口。
李修元身上也沒什麼靈藥,倒是和尚自己摸出了二粒金創藥默默地塞進了嘴巴。
然後看著二人露出一臉的慘笑:「想不到,在這通天河邊和尚又欠了你一條命。」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接著二娃遞過來的熱茶,給三人倒上,自己捧著杯子喝了一口。
淡淡地回道:「和尚,你打擾了我的清靜。」
若離和尚不解,看著他問道:「你未曾出家,要什麼清靜?」
「我早早往通天河來,就是不想在路上遇上像你這樣的熟人,想一個人安靜地前往大雪山。」
李修元指著翠花說道:「不信你問老闆娘,我只是想安安靜靜地過河而已。」
翠花一聽,緊張地看著若離和尚問道:「和尚你沒事吧?這小兄弟等著過河,前些天來了不少人,結果都掉頭回去了」
若離和尚一愣,問道:「你便是過了河又有什麼用?你的鐵牌都被人搶走了」
翠花自然聽不懂兩人說話的意思,只是睜著眼睛,盯著李修元一張溫和神情的臉頰,想著先前少年手持弓箭冷漠恐怖的模樣,恍然間有一種錯覺。
這麼善良溫潤的少年也會殺人?殺過人後還能淡定自若沒有一絲的慌亂。
一時忍不住問道:「小兄弟你能不能告訴我,先前我看你站在那沙坡上,隔著那麼遠,你就確定能救和尚一命?」
「如果我說我也沒把握,你信不信?」李修元笑著回答道。
翠花搖頭說道:「當然不信,和尚這麼厲害都打不過那兩個傢伙想不到你這麼強,隔著老遠就也能射中」
李修元沒有想到她會因為和尚會不會死在二個人的劍下,聯想到這麼多的事情。
微微一怔後回道:「我在天山生活過,要活下去就要學一些小本事。」
「和尚,水燒好了那後面有地方,我來幫你吧」
這個時候二娃已經燒好了一大桶熱水,若離和尚一身的血污,薰得三人都不好受。
若離和尚看著二人苦笑道:「我去洗洗,再來接著喝酒。」
完上指著桌上的剩下的大半瓮酒笑道:「長夜漫漫,正好有酒有肉。」
李修元跟二人揮了揮手,看著翠花接著說道:「以寡敵眾,若打不過時最好的辦法就是跑遠一點。」
翠花好奇看著他問道:「然後呢?能跑掉嗎?今天的和尚也沒跑掉」
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作為村姑的翠花,只是純粹的好奇。
李修元搖搖頭,靜靜地說道:「跑遠一些,只是拉開距離,讓我可以用鐵箭射死他們。」
翠花眼裡流露出吃驚的神情,怔怔地說道:「你可真厲害。」
說完起身去接著往爐灶里添柴,又切了一大盆羊肉扔進鍋里,不一會整個棚子裡都瀰漫著濃濃的肉香,瞬間將若離和尚帶進來的血腥吹了出去。
抓了一把香料撒進鍋里,一邊攪動一邊笑道:「想不到我們夫妻二人跟著小兄弟還發了一筆橫財。」
「那是你們跟和尚的緣份,用不著感謝我,我只是一個等著過河的路人。」李修元回道。
「明日待得你們過河之後,我跟二娃就回家去好生歇息幾日,等將地里的靈米種上之後,再來這河邊做生意。」
就像和尚說的,今天掙的錢,夠他們一家辛苦上好幾年的功夫了。
老實的翠花和二娃沒有那麼多的想法,有得錢就得回家好生過活,省得日日在通天河邊苦苦地等待。
李修元沒想到夫妻僅僅只有如此的要求,心道自己因為和尚的緣故倒是跟這夫妻二人結了一場善緣。
笑著說道:「我個人看來通天河邊並沒有好人和壞人的說法,只有死人和活人。」
停頓片刻,想去了修羅天域的種種經歷,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輕聲說道:「在這河邊呆久了,我想你們夫妻二人也見慣了生死吧死。」
翠花看著他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道:「這也是我們不敢穿上光鮮衣裳的原因,只有活著低調一點,才不會被過往的行人惦記。」
「活著不易。」李修元回道:「但凡以後有人跟你夫妻二人打聽我跟和尚的事,記住打死也不要說你認識我們。」
想了想又補充道:「且不管他給你多少好處,打死也不能承認。」
「嗯,我記住了!」翠花面色微紅,擔心地問道:「你是怕人來尋仇,把怒火撒到我們的身上麼?」
「平安是福,相信我,你們做的是所有過河人的生意,不需要熟人。」
李修元望著洗漱一番之後換上乾淨僧袍的若離和尚,接著跟翠花說道:「是好是壞都跟你們無關,你們只要做好本份過日子就成。」
翠花聽著眼前這個不這十三歲的少年,感覺卻象是村裡的老人在跟她教做人的道理。
思來想去,夫妻這些年在河邊莫不如此。
來來往往的客人見過不少,但是也只是跟和尚多聊幾句,算得上是朋友。
今夜看了和尚的生死,又聽了少年的一番掏心窩子的話,忽然覺得這通天河邊也危險了起來。
一時間不由緊張地問道:「那我夫妻二人還要不要呆在這裡?」
李修元皺著眉頭思考片刻,淡淡地笑道:「你們只要記住我的話,在這裡便能相安無事。大不了,在遇到麻煩的時候遠遠地躲開。」
「說得好,和尚過河以後,再也不認識你們夫妻二人了。」
包紮好傷口,洗了一個熱水澡的若離和尚精神好了許多,在二娃的攙扶下來到桌前坐下,看著三人笑了起來。
「打這往後的日子裡,不論是誰來打聽我二人的消息,一句話不知道,千萬莫要貪那一點小錢。」
一番生死經歷,讓若離和尚明白了李修元話里的意思。
對於翠花和二娃這種沒有修為的莊戶人家,最好的辦法就是誰也不認識,誰都不得罪。
翠花嘆了一口氣,知道這江湖是江湖,通天河是通天河。
起身去將煮好的羊肉盛了一大盆,放在桌上,抱著酒瓮往四人的杯里滿上。
二娃不放心地問道:「和尚你這身上有傷,能喝酒麼?」
若離指著對面的坐著的李修元笑道:「有他在,我死不了這有酒有肉,不喝完這瓮酒才難受得要死。」
李修元搖搖頭,看著他笑道:「於你而言,我也只是路人。」
「說說那二人的故事吧,這漫漫長夜,閒著也是閒著。」
想到死去的二人,李修元默默地嘆了一口氣,想著自己到底處在一個什麼樣的位置。
不知不覺間月至中天,冰冷的河風吹進棚里,也敵不過這一盆熱氣騰騰的羊肉,一瓮用竹葉釀的烈酒。
若離和尚想要一伸腰的懶腰,不料扯到胸口的傷口,讓他止不住咧嘴嗷嗷叫了一聲。
「你說今夜那兩個傢伙啊?其實他們應該是四人有一個嚇人的名字,叫做黃沙四虎,這些年一直盤踞在樓蘭往東不遠的黃沙鎮」
花了一會的功夫,李修元終於明天這黃沙四虎便是黃沙鎮的一霸,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和尚身為出家人,於前年路見不平,在黃沙三虎、四虎禍害一商戶家小姐的時候,一怒之下殺了二人。
那日正好大虎、二虎去了鳳凰城,否則和尚連剩下的二虎也一併解決了。
再後來,大虎、二虎收到消息後便悄悄地離開了黃沙鎮,那個時候他們自知打不過修精深的和尚。
直到近得打聽到和尚於天雲山重傷,這才一路殺回,欲要一報當年的一劍之仇。
而失了右臂的若離和尚自然不是二人的對手,這才不得不往雪原聖地而來,想要待著手臂復原之後,再重出江湖。
卻不料在通天河邊被二人截住,差一些命喪黃泉。
千算萬算,卻沒想到會遇上等著過河的李修元,這個砍了他一隻手臂的少年,竟然於通天河邊卻救了他一命。
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靈酒,若離和尚再次發出感慨,心想這世間的恩怨情仇又哪裡說得清楚?
昨天的敵人,今天的朋友,往後呢?
看著不動聲色的李修元,若離和尚嘆了一口氣,笑道:「你說,我們以後還是朋友麼?」
眼見兩人說起了往日的恩怨,喝了幾杯酒的翠花不勝酒力,被二娃扶著去一旁的棚子裡歇息。
「你們慢慢聊,我也得歇息會明日估計生意很好。」
二娃一想到明天就能開河,到時候渡船來往,只怕夫妻兩人又得忙碌起來,便不再跟二人喝酒聊天。
若離和尚揮揮手道:「你自去歇息,不用理會我二人。」
李修元夾起一塊五香羊肉咬了一口,直呼好吃之下嘆了一口氣。
看著他說道:「若你以後但持慈悲心,那麼惡和尚便在天雲山已經死去。」
仔細地吃了二塊羊肉,喝了一口酒,李修元苦笑了起來。
喃喃自語道:「而我的過往,也已經死在了天雲山的高台之下,眼下的我是樓蘭城裡的修羅」
靜靜地,李修元將自己的眼下的身份跟若離和尚交待了一遍。
望著沉默西去的通天河,說道:「這路上怕是會遇上無極聖地、天雲山的西門兄妹,還有天龍聖地的修士,你莫要搞錯了我和身份。」
若離和尚一聽,點了點頭,接著問道:「等回到銀川城裡,要不要我去找歐陽長老跟你要一塊進入遺蹟的鐵牌?」
李修元搖搖頭,淡淡地回道:「不用,無論是雪原聖地還是天雲山,我都不想再牽扯出來什麼樣的因果,好的壞的都不是我想要的。」
若離和尚一聽,忍不住長嘆一聲道:「跟你一比,我這些年的佛法都白白修行了。」
吃了一塊肉,喝了二杯酒,若離和尚一拍大腿,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看著李修元說道:「也罷,就讓若離和尚死在那天雲山吧。」
「此話怎講?」李修元喝了一口酒,看著他笑了起來。
「打今日起,我便是你放生一回,救命一回的不離和尚,如何?」若離和尚伸手僅有的左手,摸著自己的光頭嘿嘿笑道。
就著桌前的一盞油燈,李修元望著這個因為重傷之下臉色蒼白,卻不失慈悲之意的若離和尚,眼裡有一絲錯覺。
喃喃地說道:「若於佛法你一直持若即若離之心,終是難成登彼岸。沒想到你今夜一朝頓悟,卻想明白要不棄不舍一心向佛,終有一日」
「如何?」放下手裡的酒杯,已經改名的不離和尚看著他緊張地問道。
「若是有那麼一日」李修地淡淡地笑了笑:「你便是行走在世間的佛。」
說完這句話,在兩人的身後同後有一道淡淡的佛光閃耀,看呆了死過一回的不離和尚,也看呆了戴著面具的少年。
不離和尚指著濤濤西去的通天河,笑道:「據說這通天河的盡頭是東海,今日和尚一路蒼惶而逃,卻讓我想起了半句酸意來。」
說完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嘿嘿笑道:「有些酸意,你幫我琢磨琢磨春日蒼惶入東海」
「我覺得這便是和尚我當下的寫照,你說是不是?」說完這話,不離和尚又往杯里倒了滿滿的靈酒。
李修元一聽禁不住擊掌叫好,想了想,望著天空那一輪新月,忍不住應道:「我看卻是未必。」
「哦,請講。」此時的不離和尚已經有了八分醉意,仿佛下一刻就要醉倒桌前。
李修元指著天空說道:「春日蒼惶入東海,月夜淡定醉紅塵。」
pS: 今日三章,本來是一個梗,可惜館主竟然早早就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