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高誅仙鎮,暑氣未盡。
有人自城外歸來,在街道上緩緩而行,花沉魚騎在馬上,神情平靜地看著哥哥挨家詢問客棧的夥計。
自荒原歸來,一行人選擇先來誅仙鎮,則不是去龍門關里尋找李修元。
君不語無所謂,眼見已經回到了七鎮,他想的是趕緊找一家客棧洗去身上的風塵,再往死里睡上幾日,不作他想。
最好能找到李修元,這樣他還可放肆地喝上一通。
很自然的,一行人淋了一場夏末如春風的細雨,除了心細備著油紙傘的女子,男人們無一例外都淋了一場雨。
天魔的離去,讓他們有了時間去進行各自的探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雖然淋了一身雨,但是臉上卻沒有一絲報怨的神情,因為大家都知道,此行歸家必將深刻改變身邊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家人。
問了無數家客棧,花天宇有些失望,只有君不語無毫無怨言地跟在他的身後,一遍又一遍地跟客棧的夥計打聽。
「前面是最後一家了,若是那傢伙不在,我們就在此歇息一晩!」
花天宇有些疲憊地抬起手,望著眼前最後一家客棧,連日的奔波著實有些辛苦。
牽著角馬的他,靠近客棧,遠遠地看著客棧的招牌沉默了很長時間。
君不語走到他身旁,向著客棧的門牌望去。
身後的花沉皇靜靜地說道:「太平客棧,有意思。」
君不語搖搖頭道:「你們以為天魔大軍撤離了,就能天下太平?」
眾人的眼前仿佛一剎那蒙上了黑布,回到了沙場對峙的畫面,看到風雲際會的瞬間,看到鮮血以及殺戮的一刻。
花天宇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我們還能做些什麼事情,還好我們都活著回來了。」
君不語點頭笑道:「不知道他那傢伙會不會想著我們中的某人,已經醉臥沙場回不來了?」
身後的花沉魚說道:「君大哥,哪能在此時說出這樣的話?」
不說數年前的大戰,便是去年冬日最後一場大戰,到現在眾人還是心悸不已,天魔大軍在眾多修士的心裡已經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需要他們在以後漫長的歲月里慢慢地消化、將之磨滅。
從那一天開始,花沉魚試著將自己變得堅強了一些,因為她知道自已總不能一輩子都站在哥哥的背後。
被斜雨淋濕了一道痕跡的客棧招牌,看在眾人的眼裡有一些違和,難道沒了天魔這世間便真的太平了嗎?
「都門無緒對長亭,只是一場微風細雨竟然將你們吹來了!」
就在一幫人望著太平客棧發呆,想著要不要進去住上一晚的時候,身後傳來了李修元那道不溫不火的聲音。
「你是誰?我們是不是見鬼了?」
花天宇扭過頭來,望著手裡捏著一把油紙雨傘,一身黑衫如故卻回到了十二歲少年模樣的李修元,發出了很久不曾出口的喟嘆。
「天啦,你怎麼又變回去了!」
花沉魚則是不管不顧地轉過身來,一把抱住了身後的少年,然後放肆地咯咯笑了起來。
「你是不是這個模樣殺進天魔大軍,然後把他們嚇跑了?」
君不語嘆了一口氣,哈哈大笑道:「老天真的不公平,我們血灑沙場,你卻是轉眼之間回到了書院裡的小雜役。」
李修元吸了一口氣,看著三人平靜說道:「你們是準備在客棧外紮營呢?還是打算跟我進去喝二杯?」
說完輕輕地從花沉魚懷裡掙脫,微笑道:「花姐姐倒是越來越厲害了,都是洞天中期的大修士了。」
說完拉著她的手往客棧里走了進去,也不管怔怔發愣的花天宇等人。
「我說,你倒是等等我啊!」花天宇嚷嚷道。
「都進去啊,我們就住在這裡了!」君不語看著身後的一幫修士,淡淡地說道。
他也沒料到,這傢伙果然躲在誅仙鎮中最角落的客棧之中,真是踏破鐵騎無覓處,難怪之前一直沒有消息了。
花沉魚看著李修元感嘆說道:「我們只是數年不見,你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麼?為何又變了回去?」
李修元沒有說什麼,拉著她的手往客棧後面的小院裡走去。
推開院門,小院裡卻是傳來了龍紅塵那一驚一乍練劍的聲音,聽在花沉魚的耳中仿佛裡面有人在打架似的。
看到李修元推門進來,龍紅塵大喊道:「哥哥我抄完了書,又練了一個時辰的劍你再不回來,龍紅塵就要餓死了。」
「你自己不會去客棧跟夥計找東西吃麼?你身上又不是沒有錢」
李修元懶得理會他,看著花沉魚笑道:「這是我弟弟龍紅塵,過來叫花姐姐。」
收了劍,龍紅塵跳過來,看著李修元緊張說道:「龍紅塵又多了一個姐姐?」
花沉魚看著這個滿身塵土的小傢伙,咯咯笑道:「怎麼,你不願意麼?」
李修元搖搖頭,走進客堂里生火煮水,說道:「弟弟你把店裡的夥計喊進來,今天來客人了,得多整幾道菜。」
龍紅塵被花沉魚美麗容顏晃得眼睛發慌,嚷嚷道:「哥哥我這就去,以後龍紅塵就有五個姐姐了?」
話沒說完,人已經消失在兩人的眼前。
花沉魚嘆了一口氣,看著李修元問道:「你從哪裡拐來一個小弟弟?這修羅戰場上哪來的孩子?」
李修元搖搖頭,輕聲說道:「他的身世你不要問,只需知道他已經在城主府備過案就行了,他的爹娘已經死在修羅戰場之上。」
花沉魚一聽禁不住沉默片刻,然後問道:「你現在是什麼境界?」
李修元搖搖頭,笑道:「跟你差不多吧。」
客棧裡面,夥計一下子迎來了一大幫修士,正忙得不可開交。花天宇安頓好妖域的修士,拉著君不語的手往後院走去。
「我不知道這些年你究竟發生些什麼,想來肯定是神跡。」
客堂里花沉魚看著燒水煮茶的李修元,聲音有些發顫地說道:「為何沒有看見桃源的公主?還有小青跟小龍兒呢?」
等到花天宇拉著君不語坐進了客堂,李修元已經煮好一道靈茶。
默默地分茶入杯,看著眼前的三人靜靜地說道:「轉眼八年,看到你們都還活著,我很是喜歡!」
花沉魚一聽,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看著他嗔道:「你是不是把小青跟小龍兒弄丟了?你知不知道我們死了多少人嗎?」
李修元看著她嘆了一口氣,靜靜地說道:「這裡是修羅戰場,不是妖域小龍兒她們去玩了」
花天宇想了想,拿了一方絲巾遞給妹妹,看著李修元苦笑道:「倒是你們這些年沒少吃苦吧?小青她們現在的修為如何了?」
君不語則是怪叫一聲:「我說,為何我看不懂你了,你不要告訴我你已經破境了吧?」
李修元一愣,看著他笑了起來:「怎麼可能,我只是比你稍高而已,小青她們好像比你也要高一點點吧,畢竟我已經有半年沒見過她們了。」
正在這裡,龍紅塵從外面鑽了進來,看著李修元問道:「哥哥,這二個傢伙是從哪裡鑽進來的?」
君不語一聽哥哥這二字,忍不住笑道:「你又去哪裡騙回來一個孩子?」
花沉魚招手拉著龍紅塵挨著她坐下,問道:「叫了飯菜沒有,姐姐可快要餓死了。」
誰知道龍紅塵卻跟他伸出了小手:「哥哥說,姐姐要給龍紅塵寶貝的。」
這話不是李修元教他,而是他跟著李修元回到神廟之聽到,小龍兒教她的,為此小龍兒把捨不得吃的零食分了一些給他。
小青和南宮如玉也分了不少的零食給他,讓他再次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打那之後,他便記住了這個道理,有姐姐就會有吃的。
花沉魚一聽,忍不住看著李修元問道:「這是你教他的?」
「這是他幾個姐姐教的,你要是有吃的零食趕緊拿出來,沒有你下午陪著他去買,這傢伙被小龍兒她們慣壞了。」
李修元搖搖頭,看著花天宇也不說話,只是取了一瓮杏花酒放在桌上,淡淡地說道:「先把這茶喝完三道,一會再喝酒。」
而此時喝了半杯靈茶的君不語已陷入了沉思之中,怔怔地看著杯中的靈茶也不吭聲。
過了片刻一口喝光,然後將杯子放在桌上,說道:「再來一杯!」
花天宇看著他的模樣一愣,也趕緊端起面前的杯子嘗了一口,只是一口便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花沉魚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你是不是沒給這兩個傢伙喝過這道茶,看他們的傻樣」
說完自己也端起來嘗了一口,便是半杯入嘴,頓時也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龍破天看著李修元咯咯笑了起來:「哥哥,姐姐跟這二個哥哥是不是傻了?」
李修元看著他笑道:「他們是中毒了,趕緊的把你的也喝了,一會夥計們該送飯進來了。」
他也暗自驚訝,靈茶他之前請花天宇兄妹喝過,便是君不語也有落霞山下喝過一道,想不到今日再喝竟然還有反應。
難不成老人給自己的靈茶比之前的還要好上幾分?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看向龍紅塵,奈何龍紅塵神經大條,憨憨地一隻便喝了下去,哪裡有一絲頓悟的感覺?
想來想去,他只能歸結於龍紅塵還是天一合一,沒有頓悟一說。
便是頓悟,也得等著他長大以後了。
想到這裡,默默地替三人添上靈茶,靜靜地笑道:「想不到今日剛到手的靈茶真是便宜你們了。」
沒有理會龍紅塵,李修元取出剛剛兌換的物品,數了數,取了二十枚捏在了手裡。
雖然他跟魔域的某些長老有過節,奈何眼前這個傢伙是他的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心道真是便宜你們二人了。
從城主府回來的路上他就在想,不論是蠻荒的皇甫青梅,還是修羅天域的一幫朋友,每一處最多只給十份。
多一枚他都不會拿出來,畢竟沒有實力,便是去了登天之路,也是死路一條。
更何況,在他看來自己並不欠任何人的人情。
便是書院的院長,在他拿出那瓮藥酒的時候,也已經還清了當年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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