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驅煞

  就在群山之間,有一個山丘上的松樹長得格外的枝開葉茂。

  這座山嶺樹高草密,上下山道只有一些雨水沖刷出來的小碎石路。

  那些小路半埋在草叢中,一般人很難發現。

  這山嶺上還長有許多金銀花藤。

  在黃昏的餘暉下,一簇簇白花、黃花點綴其間,閃爍亮潔,甚是好看。

  在快到山頂的地方,有一片石堆。

  石堆中間盤著一塊大巨石,石前刻著一塊石碑,上面寫著:龍隱門先祖之墓。

  此時,有一老一少,正恭敬地跪在石碑之前。

  燭香點燃,那老人從布袋裡雙手捧出一個小葫蘆,放到香爐前。

  恭敬地嗑頭三下,隨後輕輕說道:

  【「現有龍隱門不孝子孫章之恆,唐突祖上,借孫童之手,動了石碑嶺靈泉神水,特來請罪!

  「前些日子得清雲師侄外堂預警,江湖上紛傳,長白仙參和西崑侖金鼎已重現於世。

  「許多道上之人為了以前那個虛無縹緲的傳說,又開始你爭我奪,鬧得不可開交。

  「我們龍隱門遠離中原,一直自守嶺南,與世無爭。

  「偏偏很多野心勃勃之徒總想把手伸向我們,我們自當奮力自保,不負祖庇。

  「今老掌事師兄年事已高,仍領著諸位長老守衛祠堂,同時引祖位之氣鎮護靈泉。

  「幸得祖上垂憐,終得神水,願早日生成靈泉道念,揚我道威!

  「若有冒犯之罪,也請先祖原諒!」】

  這一老一少正是六太爺和章天問。

  六太爺向先祖石碑禱告之後,馬上貼近孫兒的耳朵,把聲音壓到最低,囑咐道:

  【「剛才葉家煙火急報,看來昨晚那幫人,真是衝著咱們來的咧!

  「明的這幫已經急不可耐了,暗的還沒一個露頭,今晚的大戰是避無可避了。

  「問兒,趕緊把這小葫蘆送回祠堂給三爺爺。記住,以最快速度!

  「爺爺和你爸、你叔伯他們現在都走不開,在這裡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辦。

  「你是小娃子,沒人會注意你。聽話,千萬不要耽誤了!」】

  章天問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把小葫蘆小心翼翼地收到衣兜里。

  從石碑嶺到祠堂,通過羊腸小路下山,再走到村道上,差不多小半個時辰便能到達。

  但此時,盤龍山、石碑嶺、南村,各條山道小路上早已暗流洶湧。

  這註定是個不一般的入夜。

  龍隱門祠堂里已然燈火通明。

  內外堂章、葉兩家先祖牌位在供階上擺得整整齊齊,供階前擺著一張壇桌。

  壇桌前,七位老者整整齊齊地盤坐在蒲團上,中間的三太爺在靜靜地閉目養神。

  屋頭屋尾,各堂人馬進進出出,忙碌一片。

  太陽落去,蟲鳥夜鳴。

  已是月黑風高,石碑嶺的人卻還沒有回來。

  在龍鬚沖和石碑嶺中間的幾個小丘陵上,燃過了一片又一片的鬼火。

  火苗妖閃,點亮了半邊天穹。

  有一個小孩屏氣噤聲,悄悄地藏在山道邊的一簇金銀花藤下,正是從石碑嶺下山的章天問。

  鬼火的閃爍之間,只見有五個陌生人,挾持著一個小女孩,癱坐在不遠的石頭上。

  「格老子的,這次是著了那老太婆的道了。你們都喝了那茶,還好老子留了個心眼!」

  【「師叔,咱都不曉得那老太婆啥時候下的手段,只感覺現在肚子疼得難受,氣都提不上來。

  「現在咋辦啊?這回好不容易幾家聯手,現在咱們動不了手,那巫咸門、四海門和梅山那伙子人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莫慌!好歹老子把這小傢伙擄在手裡,想必靈山那死老太婆也不敢對咱們怎麼樣,何況聽說靈山宗和龍隱門也是死對頭。

  「中英你們幾個聽著,綁好那小傢伙。我現在引煞入體,去了你們身上的巫禁,然後我們再藉助龍鬚沖的陰氣,聚煞成兵。

  「等他們都斗得差不多了,我們驅煞破陣,取到那神水。

  「想必這時,掌門師兄他們也已經埋伏好了,到時龍隱門的千年玄鐵銅錢劍也跑不脫,都將是我們蜀門的囊中之物!」】

  那幾人說話間將那小女孩綁了手腳,蒙了眼睛,丟到了旁邊金銀花簇旁。

  繼而,五人按金木水火土各占據一個方位坐下。

  為首那個疏須中年從衣包掏出了一根黑漆漆的像關節骨頭一般的物什,接著撒了一把難聞的白灰起咒道:

  「天地借法,巫師引魂……」

  隨著一道奇怪的符火閃過,黑森森的樹林裡刮過了一陣刺骨的陰風。

  連著,一陣關節斷裂般的「嗝嚓」聲徐徐響起,慢慢地從黑暗中走出了一個東西。

  那東西滿頭遮臉的長髮,全身大紅的長衣,雙手僵硬地墜在腰上。

  只見它一步步飄蕩過來,接著依次鑽進了那五個人的身體。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五人頭上都接連冒出一層紅霧。

  先是那疏須中年睜開了雙眼,不一會,其餘四人也緩緩地回過神來,已然沒了原來痛苦的神態。

  但是,原本躺在金銀花藤邊被蒙眼綁起手腳的小女孩卻早已消失不見。

  此時山道間,章天問正拉著被綁的那個小女孩拼命奔跑。

  突然黑夜裡散出一陣紅霧,那霧就像一堵牆一般一直飄在周圍。

  他們在霧裡跑了數個來回,每次感覺跑了很遠,但不久又回到起點的地方。

  兩個小孩心中儘是難以言表的恐懼。

  頃之,紅霧中響起了一陣尖銳而詭異的笑聲,接著眼前一棵松樹上掉下了一縷長長的頭髮。

  那頭髮磨在地上沙沙作響,而且不斷往前蔓伸。

  章天問連忙雙手捂住小女孩的眼睛,但他自己也已嚇得基本動彈不得。

  那滲人的頭髮就一直往前蔓延,章天問只好顫抖地閉上眼睛,同時努力地將小女孩護到身後。

  片刻之後,他感覺那頭髮已經爬到了身上,就在快到脖子之時,突然一道藍光閃出。

  那長發居然像觸電般拼命後退,而且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章天問感到脖上一陣發燙,像是身體內某種力量通過三爺爺送的那個桃核護身符迸發而出。

  容不得多想,他鼓起勇氣右手劃出幾個劍訣,那片紅霧竟慢慢退卻。

  他拉起小女孩撒腿再跑,而且是捂著嘴邊哭邊跑。

  過了一會,五個怪人追到了章天問和小女孩被紅霧所困的地方。

  「師叔,不好!那小傢伙又跑了。」

  「格老子的,老子也給她下了蜀門的巫禁,跑了也沒用,那老太婆不廢半條命解不了。先不管,別誤了正事,趕緊先到龍鬚沖跟你們師父匯合。」

  那五人似有更重要的事,於是停止了追趕,轉身往龍鬚沖方向跑了。

  此時的龍鬚衝上,陰風陣陣,刺骨滲人。

  【「任山敬,你們就沒點正事嗎?亂跑什麼?趕緊就位!

  「你和中英他們四個押著紅衣陰煞馬上去石碑嶺,一定要在靈泉洞關閉前搶到神水。

  「我帶白衣陰煞去進攻龍隱門祠堂,取了那把千年銅錢劍。

  「傳說靈泉洞一個甲子才開一次。巫咸門、四海門和梅山這次的目標也是這兩個物件,就看誰先得手。

  「咱們不管如何,凌晨寅時三刻準時在茶鋪岔路口集合撤退。」】

  一位渾身掛滿白符的老巫師正滿臉怒氣地對著先前從茶鋪擄走小女孩的那五人訓著話。

  這巫師一頭花白的頭髮胡亂盤在頭上打了個髻,眉毛彎長,滿嘴白須,最顯眼的莫過於他右邊嘴巴旁長了一個很大的痣,痣上還長出了三根長須。

  旁人都哆嗦著諾諾聽令,這痣須老巫師正是蜀門的門主任山亭。

  江湖傳聞此人常年在巴蜀一帶活動,極善陰地養鬼驅煞,如今卻突然出現在這偏僻的嶺南荒山上。

  只見任山亭兩指抹過手中的長劍,嘴中喃喃起語,隨之將那長劍插在一個亂墳堆上。

  連著,他又從腰間摸出一個奇怪的鈴鐺,那鈴鐺里掛著一串白色的物什,像是死人的殘牙。

  鈴聲一響,從瀰漫的山霧中四面八方湧出了密密麻麻的陰煞。

  這些陰煞,臉上慘白冰冷,沒有任何表情,而且個個像演戲一般,要麼一身白衣白褲白布鞋,要麼一身紅衣紅褲紅布鞋。

  更詭異的一幕出現了,四個手持哭孝棒戴著黑白長尖高帽的怪人也開始錯開搖鈴。

  那些陰煞居然自動按紅白顏色分成了兩撥,紅色的那一隊陰森森地走向石碑嶺,而白色的那一隊則面無表情地飄向龍隱門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