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七章——有信催命

  「悲生,悲生……什麼是表字?」稚童拽了拽半大少年的衣擺,仰著頭髮問。Google搜索

  半大少年站得筆直,板著臉說道:「不識禮數,你該叫我師兄。」

  稚童沖他扮了個鬼臉:「就不叫,悲生也一點不好聽,以後老師給我取表字,定要比你好聽才行。」

  ……

  戚宗弼睜開眼,恍惚了一陣,才想起自己躺在自家床上。

  家僕聽見響動,輕輕推門進來。

  戚宗弼揉著眉心坐起來:「什麼時辰了?」

  家僕低眉答道:「老爺,已經亥時了。」

  「亥時……」戚宗弼喃喃望向窗外,夜色中殘月高掛。

  「宮中可曾傳召?」

  「未曾。」

  「哦……下去罷。」

  ……

  自那日後,京變雖平息,但隨之帶來的餘波,卻才剛剛開始。

  皇宮已經連續五日未啟早朝,也未就那日之事作下定論,安靜得讓人有些害怕。

  但宮中也並不是全無動作,雖不開早朝,但陳勛單獨召見臣子的次數卻愈加頻繁,這些臣子中,有六部文官,亦有軍方武將,幾日下來,不知不覺中,京城已然戒嚴,就連百姓鮮少出門,時常便有聽聞,說錦衣衛從某家某戶抓出賊人,軍中亦有奸細被拔出,就連皇宮中,禁衛也經歷了一場大換血,甚至禁衛中三名統領一名將軍,更是被一道聖旨,直接調去邊關。

  而對錦衣衛的處置在還沒下來時,讓所有大臣都沒想到的是,居然是蘇亦主動提了出來。在他的建議下,錦衣衛鎮巡司總指揮使林客標,罷黜職務,調離京都,貶為錦衣衛外司通巡。這個職務負責京城外各省之間錦衣衛聯絡,篩分後再遞交上京都,需隱藏身份,常年各地奔波不停,雖然不大不小依舊是個官,但著實是個苦差事。

  一眾大臣聽聞這消息,心生百態,有與蘇亦不睦者暗罵其心狠,為擺脫干係,對自己人都這般無情。也有蘇黨官員心有戚戚,兔死狐悲,難免不想自己日後會不會也這般下場。

  但林客標卻似乎毫無怨言,聽說他摘取官帽,脫去蟒服,一身內襯出宮,與宮門外朝金殿叩首高呼,言中除謝陛下隆恩,還謝了蘇太師。

  明眼者甚少,不解者甚多。

  戚宗弼聽說這個消息後,只說了一句話:「蘇立之做事,滴水不漏。」

  京城平靜表象下暗流四起,陛下見了不少大臣,也安排了不少事,卻唯獨沒見一人——戚宗弼。

  戚宗弼知道,這肯定不是陳勛忘了,只是他故意不見而已。想到這裡,戚宗弼不禁搖頭苦笑,然後朝著窗外皇宮方向拱手,自言自語:「謝主隆恩。」

  ——若是什麼時候陛下要見他了,也就代表著,陛下想好怎麼處置司空雁了。此時不見,無非是給戚宗弼幾分顏面罷了。

  戚宗弼原本是這樣以為的,直到他次日收到太師府送來的信。

  信中只有一句話——

  陛下已經兩次提出召見戚相,昨日是第三次……亦是我替你攔下的最後一次。

  戚宗弼看完信後神色慘然,這才知是蘇亦在幫他。但這封信一到,也亦是在催他了。

  呆坐半晌後,戚宗弼喚來管家:「備車。」

  ……

  東廠大獄門前,馬車停下。

  車夫跳下車,撩開帘子,把戚宗弼扶下來。

  戚宗弼手中提著一屜紅木食盒,微微側頭,對車夫低聲吩咐:「你且回罷,不用等我。」

  車夫是戚宗弼家僕,亦是他伴身近衛。他有些擔心地看著戚宗弼,搖頭道:「大人,我在外面候著便是。」

  戚宗弼不再勸阻,朝大獄門口走去。

  自那日之後,京中各處安防皆有加強,這裡也不例外,足足六名獄卒守著大門。

  此時見戚宗弼上前,立馬有獄卒按刀擋路。

  戚宗弼微微抬眼,從懷中亮出宰相官印。

  「見過戚相。」獄卒行禮,卻無讓路的跡象,他又盤問,「戚相來此是要見何人?」

  戚宗弼正欲開口,卻見六人中伍長模樣的獄卒走了出來,他將攔路獄卒斥退,然後朝戚宗弼行禮,聲音壓低道:「我等已經等候戚相多時了。」

  戚宗弼微微抬眼:「你知道我要作甚?」

  獄卒低頭,眼睛盯著地面:「小人不知,也不敢多嘴問詢。只知道早在數日前,東廠大獄上到典獄下到伍長皆收到密令,若戚相前來,不可阻攔,權當未見過戚相。」

  「呵……」戚宗弼似是笑了一聲,又似只吐出口氣,「真真是……滴水不漏。」

  獄卒側身讓開道路,垂手不去看戚宗弼表情:「戚相請。」

  提著食盒,戚宗弼走進大獄門內,一隻腳踩在陰影中。

  陽光灑下來,將門內門外分割成兩個世界。

  逼仄陰暗的甬道內,戚宗弼每邁出一步,腳步聲都迴蕩出好遠,雖然無人引路,但他能猜到司空雁關在哪裡——大獄最深處。

  一路行去,也曾遇到過獄中看守,但這些人一見到戚宗弼,便立馬低下頭去,任由戚宗弼擦身而過,仿佛什麼都沒看到。

  這一走就是好久,下過兩層階梯,又轉過好幾道彎,終於要走到了盡頭。

  大獄最深處的牢房外,四名看守圍桌而坐,原本正喝酒吃肉的他們,在看到戚宗弼出現的瞬間,就不約而同放下了手中酒杯,皆垂頭盯著桌面,仿佛上面有什麼東西吸引去了注意力。

  不遠處的牢房裡,草蓆上一個身影背對著這邊,似乎正在酣睡。

  戚宗弼看了看牢門上的鎖,微微皺眉,然後轉頭看向那四名看守。

  看守們默不作聲,其中一人從腰間取下一柄鑰匙放在桌上,然後四人齊齊起身,朝著外面走去了,整個過程都未說一句話。

  看著四人走遠,戚宗弼來到桌前拿起鑰匙,仔細端詳一番後,走過去打開了牢門。

  鎖鏈扯動發出聲響,牢房裡的身影微微動彈,朝這邊轉身。

  戚宗弼走牢房,將牢門重新關上。他一抬頭,正好與司空雁看過來的目光對上。

  眼眶有些發燙,戚宗弼強自露出淡淡的笑意。

  「極樂……我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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