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幾乎是在群情激奮中結束的。記住本站域名
最終還是陳勛力排眾議,恩准了蘇亦的奏摺提案,並命蘇亦一手操辦執行。
下朝後蘇亦孤零零一人走出宮門,就連被稱為「蘇黨」的官員們都沒有靠上前來——至於原因蘇亦心裡再清楚不過,這次的事情是他獨自一人策劃,沒有和任何人交涉便決定執行了,再加上「蘇黨」中的某些官員手中也拿捏著糧商渠道,經過這件事後,那些原本親近交好的官員也難免會生疏些了。
乘馬車回到府上,蘇亦沒有耽擱,匆匆忙在房裡找出一份疊好的密信,然後換上了一身便服就又出了門,一路朝著顧流雲府上而去。
馬車在顧府門前停下,蘇亦在車廂里再次整理了儀容才下車,恭恭敬敬喚來門房,勞煩門房通報。
不多時,顧流雲快步迎了出來。
蘇亦上前一步,當先拱手躬身行弟子禮。
「老師。」
顧流雲還未脫下朝服,看來他也是剛到府上不久。他扶起蘇亦,問道:「這才下朝立之便匆匆趕來,所為何事?」
蘇亦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從早朝到現在他連一口水都沒喝,蘇亦說道:「是關於今早奏摺一事。」
顧流雲一副瞭然神色,側身伸手請道:「進去說罷。」
來到前廳坐下,有下人看茶。
蘇亦端起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濕潤了嘴唇。放下茶杯,蘇亦看了顧流雲一眼,歉然道:「適才在金殿上與老師爭鋒相對,是學生不敬了。」
顧流雲擺手:「沒有的事,為官之爭本就是政見之爭,無分對錯。立之身居堂堂太傅,難道還不明白這個道理?」
「明白自然是明白的。」蘇亦苦笑道,「只是學生還是覺得心中過意不去,所以特來向老師請罪。」
「沒什麼過意不去的。」顧流雲拍了拍蘇亦的手背,「今日在早朝也並非我執意要站出來反駁立之,只是立之你要記得,這滿朝文武,能站在金殿上的,沒有一個不是成了精的狐狸,世間聰明人太多,並非只有你蘇立之一個,你能想到的,他們也能想到。你這次要做什麼,怎麼做,他們心裡都清楚,只是不說出來罷了。」
「那……」蘇亦頓了頓,抬眼對視上顧流雲雙眼:「……老師覺得,立之要做什麼?」
顧流雲微微一笑:「你是我學生,你怎麼想的我還不知道嗎?你那份奏摺,運糧救濟災民是次,而借著收糧的理由打壓那些官員才是主吧。這些手握糧商的官員里不少都是戚黨一脈,其次便屬武官里最多,這些武官心思不夠活泛,想不出什麼來銀子的渠道,吃相難免不好看,能想到把持糧商這個辦法撈錢已經很不錯了。趁著缺糧的藉口,抓住這個機會打壓政敵,立之這步棋確實是妙招,唯一的缺點就是太明顯了,能在官場走到這一步的,基本都能看透。我今日站出來駁斥立之,亦是提醒你這一點……」
「所以說……」蘇亦忽然打斷了顧流雲,「老師就是這樣認為的嗎?」
顧流雲被打斷後眉頭下意識一皺:「怎麼?」
蘇亦也笑了:「如果老師是這樣認為的……那學生就放心了。以老師才智,都是這般想法的話,那滿朝文武多半也都是這般想法了。」
「……難道不是?」顧流雲眉頭皺得更深了,「立之還別有所圖?」
蘇亦搖了搖頭:「老師為官數十年,廉潔自好,以身作則,是我大閏難得的好官,亦是學生的榜樣。此番收糧一事,學生謀劃極深,牽連極大,只是不知能否說予老師清楚。」
顧流雲沉默了,盯著蘇亦看了良久,半晌後才長呼出一口氣:「立之……果然是立之,原來不知不覺間我也已經看不透你了。」
蘇亦笑了笑沒說話。
顧流雲戲謔地看著蘇亦:「是不是我只要聽了你接下來要說的話,就是你『蘇黨』一員了?」
蘇亦又笑:「那都是別人戲稱,學生可從來沒承認過——學生所做的,不過是把同志之人聚攏到一起,都綁到一根繩上罷了。」
顧流雲無奈地笑著搖頭:「行,那你說罷。今日便聽立之一言,看看立之所謀之深,與我等所思之淺,究竟有多大差距。」
蘇亦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開口道:「其實老師之前第一句就錯了。這次收糧,我的主要目的仍然是救濟災民,盡力去救,能少死一個算一個。」
顧流雲詫異地看了一眼蘇亦,點頭道:「心繫百姓,善。可是收糧一事你怎麼解決?今日下朝後,那些手中有糧商關係的肯定會打招呼,不會賣糧給你。」
「並不是所有糧商背後都有官員依靠。」蘇亦擺了擺手,「背後有官員靠山的糧商基本都是大商戶,買賣渠道遍及各地,通過這些渠道,他們把糧食高價賣到北部,此間暴利可想而知,而這份暴利里又有很大一部分會進那些官員的口袋。我若是直接去找這些大戶糧商收糧肯定會碰壁,所以我第一步打算的是找那些沒有靠山的中小糧商收糧。」
「這個方向是正確的,從沒有靠山的糧商下手打開渠道。」顧流雲肯定道,「不過問題也有,那些中小糧商也不一定會賣,做買賣的都不是蠢人,他們心裡也清楚,把糧弄到北部能掙錢,而你卻是平價收購,那他們為什麼要賣?」
「那我就讓他們掙不到錢。」蘇亦敲了敲桌子,用手指在桌子上劃出一道橫線,「從今日起,我會下令地方官府設置驛道隘口,嚴查文牒,凡是從南部運往北部的糧食全部臨時增加稅收。」
「辦法是對的,但執行起來太難。」顧流雲細細思考片刻後搖頭,「增加苛稅確實能讓糧商掙不到錢,但辦法是人想的,他們要避開稅收的辦法太多了。可以走暗路私販,亦可用銀子收買地方官府讓其放行,那些有靠山的大糧商甚至可以直接讓背後的官員給地方官府打招呼。而且往北部販糧的商戶太多,心想著法不責眾,肯定會鬧起來的,若是再加上有官員在背後推波助瀾,屆時立之你會很被動。」
蘇亦嘴角噙著一抹冷笑:「誰說不是呢?但我的目的就是要讓他們走不了官面渠道販糧,就是要讓他們走歪門邪道,去私販,去勾結地方官府,不然我怎麼有藉口收拾他們?」
「此話何解?」顧流雲驚疑道。
蘇亦從懷裡掏出一頁折好的信紙,在桌上平整攤開。
顧流雲俯身看去,只見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凡是背後有官員關係的糧食全部在列,姓名,職務,關係,以及曾經犯過什麼事,受賄的記錄等等等等,所盡詳實。
「嘶——」顧流雲倒吸一口冷氣,越看越觸目驚心。他猛地抬起頭看向蘇亦,指著桌上的紙道,「你——這是錦衣衛查的?你打算幹什麼?」
錦衣衛可查不到這麼詳細。蘇亦在心中想道,這是上次他答應夜凡情報共享後,拜託聞風聽雨閣查的。
「我正是在等那些有官員關係的糧商鬧起來。」蘇亦把信紙重新疊好,「他們想賺錢,肯定就會走暗路私販,或者收買官員。我就是在等他們犯錯,然後殺雞儆猴。」
「殺……哪知雞?」顧流雲有些驚魂未定。
「自然不會是糧商,我還指望著他們賣糧給我。」蘇亦輕笑一聲,抖了抖手中那張紙,「當然是拿他們背後的官員下手——到時候就看看誰鬧得最凶,只要有這封名單在手,那就有人要倒霉了。」
「這份單子切記不可再讓別人看了去!」顧流雲無比鄭重地叮囑道,「否則定會有殺身之禍!」
蘇亦點了點頭:「立之清楚。我也還沒那麼傻,我可不想引起這麼多官員的敵視,殺一隻雞讓他們忌憚就夠了。只要殺掉這隻雞,老師你想想,對於這些大大小小糧商來說,會是個什麼局面?」
顧流雲低眉深思起來,半晌後,忽然抬頭,看著蘇亦愣了:「你……」
蘇亦展顏一笑:「看來老師是想通了——沒錯,到了那時,等待著他們的只有兩條路,要麼交稅賣糧,要麼賣給我。交稅賣糧沒得銀子賺,說不定還會虧錢;而走暗路私販或是收買官府又會有殺身之禍;唯獨剩下賣給我這一條路。而且這樣一來,他們也沒理由鬧了——畢竟我也沒說不準他們去北部賣糧食,只是提高了稅收罷了。」
PS:這章字數不少啦,別說我短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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