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八章——庖丁解牛

  醫館裡,那頭髮亂糟糟的男子在郎中的指揮下把葉北枳放在了床上。Google搜索

  說是醫院,其實就是中年郎中自己的家。從海灘過來,不少看熱鬧的人都跟著來了。郎中走到門邊,把擠進來的人群都給吆喝了出去:「去去去——別看了,人命關天的事,不要吵鬧。」說罷,順手關上了門。

  葉北枳的嘴唇沒有絲毫血色,傷口在海水中泡的發白,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似乎下一秒就要昏死過去。

  郎中拿了工具出來,抬頭看了眼亂發男子:「再說一次啊,我只能儘儘人事,真不敢保證能救活他。」

  亂發男子憨笑著點了點頭:「我曉得的,我就是不忍一條人命就這樣沒了,試試看吧。」

  郎中看著葉北枳,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拿起一把尖刀:「把他衣服撕了。」

  亂發男子連忙照做,三下五除二就把葉北枳衣服扒了乾淨。

  郎中倒吸一口冷氣:「這麼多傷!」

  床榻上的葉北枳,除了之前裸露在外的傷,衣服被撕開後才發現,他幾乎渾身都是刀口,或深或淺。

  郎中有些猶豫了:「這人……不會是朝廷緝拿的歹人吧?」

  亂發男子也猶豫了一下,片刻後道:「先不管,就算是歹人現在也跑不了,先救了再說。」

  郎中咬了咬牙:「行!我要先把他傷口的死肉割掉,然後才能縫合傷口,你注意按著他,我怕他痛起來亂動。」

  亂發男子沉默了一下,忽然說道:「要不我來吧。」

  中年郎中愣了一下,隨後立馬恍然:「行,那你來。」

  亂發男子接過刀,把刀在手上掂了掂,熟悉了輕重,然後目光就在葉北枳身上巡視了起來。

  郎中屏著呼吸,生怕吵著了他。

  男子忽然動了,出刀不快,卻是極穩,只見那刀尖筆直從葉北枳傷口處划過,划過這一處後毫不猶豫又直接往另一處傷口下刀,一處划過又緊接著下一處,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遲疑,仿佛經過了千百次的錘鍊。直到已經划過了五處傷口,第一道傷口處才露出一道縫隙,透過傷口可以看到鮮紅的血肉,死肉緩緩剝離開——下刀位置不差絲毫!

  中年郎中點了點頭,轉過身去準備魚鉤魚腸——這是縫合傷口要用的。

  再等郎中轉過身來時,亂發男子已經將死肉全部剝離了,整個過程中葉北枳居然沒有任何動靜,仿佛沒有感覺到痛楚一般。

  郎中拿針把死肉全部挑到一邊,又把魚腸挑起了一絲,穿在魚鉤上,又把魚鉤在蠟燭上燙了消毒,放在一邊待用。

  郎中看了眼亂發男子,男子退了一步,給郎中讓出了位置。

  郎中不敢再耽誤,先是為葉北枳在傷口處上了藥,然後才開始用魚腸縫合起傷口。

  這一忙活就是兩個時辰,也是葉北枳身上傷口太多,縫到後面郎中的手都在發抖了。縫完後,郎中又給葉北枳上了藥,最後才用紗布細細包紮起來。

  床榻上,葉北枳幾乎全身都被纏滿了紗布,動彈不得。

  亂發男子從束腰裡摸出一個小布袋掏了掏,掏出幾塊碎銀子遞了過去:「這些,醫藥費……夠不夠?」

  郎中把碎銀子抓過來掂了掂:「差不多吧。」然後指了指葉北枳道:「這人是你要救的,你給帶回去,可不敢放在我這裡,萬一是歹人,朝廷查起來了,我可不想牽扯到我身上。」

  亂發男子抓了抓後腦勺,憨笑著:「是的是的,朝廷查過來就往我身上推就是,我不怕朝廷。」

  郎中眼角跳了跳,揮手道:「行了行了,你快帶走吧。」

  亂發男子還是一臉憨笑,點著頭道謝:「謝謝大夫,謝謝大夫。」

  男子不知從哪找來了一塊板子,把葉北枳橫放在上面,舉過了頭頂,往自己家走去。

  從郎中家出來,門外還圍了不少人。畢竟吉祥鎮鮮有外人,大家都想看這個熱鬧。

  亂發男子生得高大,葉北枳又被他舉在頭頂,一路走來,鎮民無不抬頭來看,還有不少稚童圍著男子蹦蹦跳跳,男子笑著驅趕,舉著木板的手卻是極穩。

  葉北枳半昏半醒間,先是聽見喧鬧聲,後來喧鬧聲就漸漸消失了,然後鼻間聞到了油腥味,隨著身下微微一震,自己被放了下來。

  過了一會,一個聲音在身邊說道:「喝水。」水杯觸碰到嘴唇,葉北枳下意識咕咚咕咚喝了起來。一杯水喝完,水杯被拿開了,那個聲音又說:「這裡就是我家了,我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自己了。」

  葉北枳努力張嘴說道:「我,我不想死……」

  亂發男子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葉北枳還能開口說話,他問道:「你這身傷,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葉北枳睜開眼,眼神空洞地望著屋頂,聲音顫抖著:「我不知道,我,我什麼都記不得了……」

  亂發男子抓了抓後腦勺:「那就算了,你養著吧,我去熬粥。」

  葉北枳如屍體般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聽見後廚不時傳來的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然後又是柴火燃燒的聲音。

  不多時,亂發男子端了碗白粥出來了。

  男子搬了個小木凳坐在床邊,勺子遞到葉北枳嘴邊:「已經拿水冰過了,先吃點東西,吃飽了才有力氣想。」

  一碗白粥下肚,葉北枳感受著從胃裡傳來的暖和感覺,終於恢復了一些力氣,似乎就連身上的傷口也減輕了一絲痛楚。

  亂發男子端著碗往後廚去了。

  二人隔著一面牆,葉北枳開口問道:「大哥,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後廚里安靜了一下,男子的聲音隔著牆傳來:「我就是個孤兒,沒有名字,鎮子裡的屠戶沒有兒子,就把我當兒子養大了,然後他就是我爹了,之後呢……我爹死了,我就繼承了他的手藝。後來有一天,鎮子裡那個教書先生看到了我殺牛,就嚷嚷著,說什麼庖丁解牛?哈哈,我也不懂什麼意思,鎮子裡的大家其實也都不懂吧,不過後來……大家就都叫我庖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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