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六章——坐而論道

  且說葉北枳三人駕了車一路往東而去,既是乘了馬車,便不宜再走崎嶇顛簸的小路,所以這一路來都走的官道,腳程也不算慢。記住本站域名

  戚宗弼似乎並不急,每日該吃飯時吃飯,該睡覺時睡覺,掐著時間便會在城鎮中找個客棧住下,從不留宿野外。相比較與戚宗弼的悠閒,那女子就正常多了,無時無刻不防備著葉北枳,自從葉北枳斬斷了她的鋼鞭,不知她從哪找來了一柄短劍,每日都不離身。

  葉北枳沒問過這女子姓名,只是聽戚宗弼叫她時把她喚作黃鸝,至於真實姓名是不是這個便不知道了,從他們的交談中得知黃鸝本是戚宗弼從錦衣衛一手提拔上來的親信,後來錦衣衛被清洗,這女子便被革了職。

  客棧大堂里,三人圍桌而坐,桌上擺著幾個小菜。

  「你去過東海總壇嗎?」戚宗弼夾起一顆花生米放進嘴裡,閉著嘴慢慢咀嚼。

  葉北枳的刀就放在手邊,端著碗刨飯,搖了搖頭。

  「也是。」戚宗弼一笑,「那裡幾乎從來沒有『野狼』會去,肯待在那裡的都是『家虎』。」

  葉北枳放下碗,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多少人?」戚宗弼一愣,「你以為我們要一路殺上去?」

  「哦。」葉北枳搖了搖頭,低下頭繼續吃飯了。

  戚宗弼湊過來,又問:「東海總壇號稱八百家虎常駐,品級從玄字到天字都有,甚至可能還有四字詞牌的高手……如果我們要殺上去,你有把握?」

  葉北枳想了想,認真答道:「沒有。」

  「那你還敢跟我來?」戚宗弼笑道,「不怕死麼?」

  葉北枳抬眼看了看戚宗弼,道:「我不會死……會死的是你。」

  戚宗弼洒然一笑:「我也不想死,只是我不去的話會死更多人。」

  葉北枳小心翼翼地刨去碗中最後一粒米飯,放下筷子:「可是……你好像一點也不急。」

  「有人比我更急。」

  三人吃完飯,叫做黃鸝的女子從馬車裡拿來的帷遮替戚宗弼戴上,戚宗弼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元寶放在桌上,三人往外走去。

  葉北枳掃了一眼那元寶,搖了搖頭沒說什麼。

  「呵呵,你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回到馬車,戚宗弼笑著問道,「怎麼?是覺得我給多了?」

  葉北枳搖頭。

  戚宗弼又問:「那肯定是在心底罵我為官不潔,這些年沒少貪墨錢財。」

  葉北枳還是搖頭。

  戚宗弼自顧自說道:「你也不必顧忌我的身份,今日這裡的只有戚宗弼,沒有丞相。我這大半家財,確實也少不了受賄收禮得來,但是你想,我收的禮,都是有求於我的官員相送,從京城大員到地方官員,朝中行事,誰又能免俗?」

  戚宗弼似乎是有了談興,也不進車廂了,葉北枳駕車,他就坐在葉北枳身邊絮絮叨叨地說著:「我收到的錢財都是從官員身上所得,而那些品級低一些的官員又從比他們更低的官員身上貪墨,層層下去,一直到小官小吏身上,這些小吏送禮的錢財又從哪裡來?只能是百姓了,你今日覺得我出手闊綽,換個角度想,我又何嘗不是把這些錢財歸還給他們?」

  馬車不知不覺出了城。

  「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戚宗弼靠在車廂的門上,抬頭看著天空,「是先有國還是先有民,是先有皇家還是先有國……我認為還是先有國,只有先有國家,才能使百姓安身立命,有了國,才能有帝王治國,撫恤百姓。國若不存,百姓流離失所,被人奴役,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就拿今天這小小一塊銀元寶來說,若是沒有國,誰來統一錢財制式?誰能保證你今天拿到手上的錢到了別的地方就用的出去?」

  「轟隆——」

  一顆大樹橫倒在路邊,攔住了馬車的去路。

  葉北枳轉頭看向還在愣神的戚宗弼,點頭說道:「你想多了……其實我想說的是,財不外露。」

  大樹的倒下像是一聲信號,樹幹後,草叢中,頓時冒出了十數人來,不消片刻就把馬車給圍住了。

  戚宗弼的臉色一陣紅一陣青,眼前這些大漢,他們散亂著頭髮,拖著草鞋,穿著豁了口的麻衣,還有那明晃晃的刀鋒,無一不揭示著他們的身份——劫匪。

  戚宗弼這才明白葉北枳之前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是為什麼,合著自己說了大半天才是自作多情。

  「黃鸝。」戚宗弼冷哼一聲,「劫道殺人者,論律當斬。」

  話音一落,一道人影從車廂內飛掠而出,勁風吹得車簾一陣晃蕩。

  只見那道身影仿佛穿花蝴蝶一般在人群中騰挪,每一次劍光閃過都能帶起一陣血霧,人群中慘叫不斷,有人倉皇逃竄。

  葉北枳歪了歪頭,根本沒有出手的打算,他對戚宗弼問道:「百姓既得安身,何來劫道之人?」

  戚宗弼臉色頓時漲紅,只覺得仿佛被一巴掌打在了臉上。

  就這麼一會的功夫,那女子走回來了,短劍還往下滴著血,她站在車下對戚宗弼一拱手:「大人,犯人已全部伏誅。」

  戚宗弼點了點頭:「去把道路清出來。」

  女子轉身去了。

  又等了一會,女子挪開了樹幹,馬車繼續上路了。

  車轅上二人沉默了許久,戚宗弼突然開口了,說道:「你那問題……我想我有答案了。」

  葉北枳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戚宗弼繼續說道:「歷朝歷代,無論國家是多麼強盛,百姓是多麼富足,尚未聽說就沒有作奸犯科之徒,所以這些情況,可以監之察之以法律之,卻無法絕之杜之,你倒是給我出了個好難題。」

  葉北枳揮了揮馬鞭。

  「若真要如你所願,百姓安身,以至於世間再無作奸犯科之徒……」戚宗弼皺眉思索著,「恐怕只有那典籍中所描繪出來的大同世界能達到你的要求了。所謂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戚宗弼搖頭吟誦經典,面色神往。

  葉北枳淡淡開口,拋給他另一個問題:「那……真到如此,國有何用?」

  戚宗弼一愣,額上頓時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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