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〇八章——撫琴人

  「琴……會殺人?」方定武愣了愣,沒來由起了身雞皮疙瘩,「老弟你可莫嚇我,這是什麼說法?」

  此時池南葦正被二樓掛著的那副對聯吸引了注意力,只見上聯書曰:弦中恨起湘山遠。Google搜索下聯對曰:指下情多楚峽流。

  見池南葦並未留意二人談話,葉北枳遂搖了搖頭,對方定武說道:「無事,興許是我想多了。」

  酒樓內人多,觥籌交錯間頗為喧鬧。

  不多時,上菜小二提壺端盞走來,把手中酒壺杯子放在三人面前,又放下了幾疊下酒的菜餚,道:「虎皮花生,雞絲黃瓜,溜肚絲,三位請好慢用,大菜馬上給您接著走。」

  方定武筷子夾起一大把肚絲就往嘴裡送,嘖嘖有聲:「這手藝沒得說,是大廚的水準!這麼多天可算是吃上頓好的了!」

  三人動了筷子,菜也陸陸續續端上了桌——宮保兔丁,芫爆仔鴿,八寶鴨,金絲酥雀,掛爐雞……(說實話,寫這章的時候我還餓著肚子,一不小心就把腦子裡想的都寫出來了,邊咽口水邊寫。)

  「哧溜!」方定武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杯下肚,再次給自己滿上一杯後,抱怨道:「也不知那跳舞的幾時開始,這飯都吃了一半了……」

  「錚——」方定武話音未落,一聲琴鳴乍起。

  琴聲久久不絕,原本還喧鬧的酒樓內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長裙飄飄的舞女穿插而入,紛紛站於舞池中央。

  方定武咽了口唾沫,對葉北枳輕聲問道:「……開始了?」

  葉北枳點了點頭,目光落向珠簾內,簾幕內不知何時已經有一個人影坐在那裡,樣貌被珠簾遮住看不清楚,唯一能看真切的只有那按在琴弦上的一雙手,只見那雙手修長如青筍,白膚如玉,就那樣靜靜放在那便不沾任何塵氣,儼然如一件藝術品。

  酒樓里靜了許久,那雙手的主人似乎是在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自己吸引。

  「裝神弄鬼……」方定武癟了癟嘴。

  突然,弦音乍起,飄忽不定的音符勾錯,幾番婉轉後琴音又是突變,像是山澗間忽上忽下翻轉騰飛的飛鳥,又如海上隨著波濤時隱時現的孤帆。

  「呼……」池南葦輕輕吐出一口氣,雙眼中神采奕奕,緊盯著珠簾里那雙輕攏慢捻抹復挑的玉手,「無愧大家之名,原來是這曲《出水蓮》……」

  方定武眼睛瞪圓了在翩翩起舞的舞女身上看來看去,聽見池南葦說話,頭也不回地接道:「反正我這粗人是聽不出來什麼名堂,妹子你也會彈琴,想必能聽出些門道來。」

  池南葦輕笑:「我那點微末技藝哪能和人大家比,拿出來只怕是要徒惹人笑了。」

  方定武癟嘴道:「那可不一定,我倒是覺得妹子你彈得要好聽的多。」

  「那是定武哥你不識貨。」池南葦瞪了一眼方定武,「這《出水蓮》由來已久,屬潮州樂曲,早在兩晉時期已有流傳,全曲分為三大段,曲調變換鮮明,疏密有致,由歡快到靜謐,由弱音到強音,非技藝高超者,可彈不出原曲所含的味道來。」

  方定武掏了掏耳朵:「你說啥?聽不懂!」

  池南葦氣得直挑眉毛,轉頭又看向葉北枳,卻見葉北枳正死死地盯著珠簾的方向,遂問道:「啞巴,你聽得懂?」

  葉北枳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又馬上搖頭道:「……不懂。」

  「那你點什麼頭!」池南葦氣急,「只是這曲子他似乎做了變調,聽上去總覺得哪裡不對……明明是細膩含蓄的曲子,自他這般彈出來卻多了一股……嗯……是什麼呢?」

  「……是殺意。」葉北枳突然接話。

  池南葦一愣,隨即說道:「是了,差不多,是多了一股鋒銳果決的味道。」

  「錚!」琴聲突兀地起了個顫音,隨即又轉入了平和。

  方定武回頭詫異道:「葉老弟你也懂曲?我怎麼就聽不出來?」

  葉北枳搖頭:「不懂。」

  池南葦皺眉看著珠簾:「他剛剛彈錯了一個音。」

  「大家也會彈錯?」方定武嗤笑。

  「難不成是聽到我們說他了?」池南葦奇怪道,「我們隔了這麼遠……算了別說了,背後議論別人終究不好。」

  琴曲漸弱漸慢,逐漸歸為了平靜。

  一曲終了,簾幕後那人走了出來,是一位身材修長的男子,葉北枳三人抬頭看去,正好看見彈琴男子也正朝著這邊望來,目光在落在了池南葦身上。

  方定武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嘴裡喊道:「你瞅啥?」

  男子並未理會,轉身進了後堂。

  方定武不依不饒:「再瞅個試試!」

  池南葦忙不迭去拉他:「別喊了!丟死人了,他肯定是聽見我們背後議論他了。」

  「咋的?」方定武瞪眼,「彈得不好還不許人說啊!」

  「我懶得與你爭!」池南葦氣得不理他了。

  插曲過後,三人繼續吃飯,匆匆解決後正準備離開,剛站起身來忽有小二過來,說道:「三位,我家東家請諸位上樓一敘。」

  「啊,這……」池南葦面露難色,轉頭看向葉北枳。

  葉北枳沒有說話,方定武環抱雙臂冷笑道:「不去,有什麼話讓他下來說!」

  小二也不惱,賠笑道:「那三位便候著吧,我這就把話帶回去。」說罷便轉身離去了。

  方定武冷笑著重新坐了下來:「不忙走,我倒要看看他給我劃什麼道道。」

  不多時,先前見到的那麼撫琴男子邊來到了桌前,笑著打起了招呼,他先是拱了拱手,說道:「鄙人納蘭素,見過諸位。」

  只見此人面容白淨,相貌儒雅,烏黑的頭髮在頭頂束成整齊的髮髻,套在白玉發冠之中,兩旁的頭髮垂下散落在白衣上,最引人矚目的還是那白淨如玉的雙手,竟真的似那白玉所鑄一般。

  池南葦正想做下萬福,卻被葉北枳突然拉了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後。方定武從鼻子裡噴出一股氣,道:「少套近乎了,有話快說。」

  納蘭素微笑道:「這位兄台似乎對我誤會頗深,我只是見這位姑娘似乎對音律頗有造詣,遂前來探討一番,此乃樂事。」

  池南葦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先生乃是大家,我之前只是一時胡言亂語,做不得真的……」

  「姑娘此言差矣!」納蘭素眼中精光閃閃,目光看著池南葦,一臉的喜不自勝,「我習琴十餘年,聞者卻全是溢美之詞,今日得姑娘一言,卻是一語道出了我不足之處,這,這簡直——簡直可以說,姑娘與我,就是子期與伯牙啊!」

  「得了吧你!」方定武一把拉起池南葦就走,「還伯牙子期呢,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你自個兒一邊樂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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