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五章——涼州涼(十六)

  北羌大帳中,望月羆斜靠在軟塌上,一隻手杵著頭,火光映照得他臉上忽明忽暗,看不清楚臉色。Google搜索

  此次跟隨他一道過來的旗下將領全都靜靜站在堂下,垂著頭大氣都不敢出。在大帳中央,一塊白布蓋著一塊草蓆,白布下隱隱可看到一個人的輪廓。

  「嗯……」望月羆輕哼了一聲,微微直起身子,「兩個人……呵呵,當著我兩萬草原兒郎的面把他們的將軍宰了……」

  望月羆眼珠緩緩轉動,在堂下諸將領身上掃過,他的視線沒落到一人身上那人便會情不自禁顫抖一下,可見望月羆平時治軍是有多嚴苛。

  望月羆大手抹了抹臉龐,道:「那兩人是天神下凡還是什麼?」

  堂下將領左右互相看了看,誰也不願第一個開口。

  「嗙——」望月羆一掌拍在扶手上,發出一聲巨響,他怒目圓瞪,大吼道,「——說話!」

  將領們被嚇得渾身一顫,離望月羆最近的那人咬了咬牙,站了出來說道:「熊帥,末將聽手下人報來……說是那二人似有萬夫不當之勇,殺入軍中無一人尚能攔住……」

  「無一人尚能攔住?慕容步冠,我看你是被嚇破了膽子!」望月羆咧嘴冷笑,露出一口猙獰的白牙,「照你的意思,若是這兩人要衝進我們大營,豈不是能隨便取走老子項上人頭?」

  「不——」這名叫慕容步冠的將領顏色大變連忙否認,「末將絕非此意!」

  望月羆面色愈發陰沉,他盯著地上林中豹的遺體看了許久,再次開口問道:「那二人可是閏朝軍人?」

  「非也。」開口的是望月羆左手邊一人,此人未著軍鎧,身材消瘦,前額剔禿,辮髮留在左邊,看面相約莫四十出頭,倒是個血統純正的北羌人。

  望月羆目光落到此人身上,咂摸了一下嘴唇問道:「瓜爾佳阿朵,把你知道的告訴我。」

  瓜爾佳阿朵摸著腮邊的鬍髯緩緩說道:「據我所知,那二人身上所穿著的都是尋常衣袍,若是閏朝軍人,怎麼會連身甲冑都不披掛就上了戰場?況且他們其中一人使口唐刀,另一人更是拽了個怪異葫蘆甩得呼呼作響,這般詭異的兵器,怕也不是正規軍人會使的。」

  「葫蘆?」望月羆臉上一僵,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瓜爾佳阿朵此時也抬起了頭來,有些疑惑地望著望月羆:「據回來的將士報……使葫蘆那人還在陣前叫囂著說認識熊帥……熊帥對此人可有印象?」

  望月羆下意識地揉了揉胸口,喃喃道:「莫非……是那人?」

  瓜爾佳阿朵眼中閃過一絲睿智的光芒,追問道:「熊帥果真識得此人?可否告知一二……」

  望月羆抬起手阻止了瓜爾佳阿朵繼續往下說,只見他眼中狠戾之色一閃而過:「不該你問的不要問……林中豹已經回歸了草原的懷抱,戰場上生死有命,但這件事肯定不能就此揭過。初逢大敗,營中士氣低迷,爾等回去好好整頓,下一次我親自領軍衝殺,定要拿下這涼州府!」

  帳中將領齊齊抬頭,有些驚愕地看著望月羆,瓜爾佳阿朵忙開口說道:「熊帥不可,大帥事前早已吩咐我等靜待大軍到來,騷擾涼州府以挫敵軍士氣便可——這是違抗軍令!」

  望月羆看著瓜爾佳阿朵嘿嘿冷笑:「打不下來才叫違抗軍令,若是打下來了便叫軍功。」

  瓜爾佳阿朵被望月羆盯得心裡直冒寒氣,想要開口卻又不敢再張嘴了。

  ……

  「這城守忒地小氣。」雪沏茗懷裡抱著一個布袋子跟在葉北枳身邊,「居然只拿得出來區區一百兩銀子。」

  二人順著街邊的屋檐行走,倒是少了些淋雨的苦頭。

  葉北枳斜過眼看了看雪沏茗懷裡的布袋,只見那布袋上濺了些雨水,隱隱可見布袋下的稜角分明。

  「燙手麼?」葉北枳輕聲問道。

  雪沏茗哈哈大笑:「天下哪來燙手的銀子?再燙我也得拿得穩!」

  葉北枳嘆了口氣:「這銀子不好拿……」

  「怎麼就不好拿了?」雪沏茗滿不在乎。

  葉北枳張了張嘴,結果卻什麼也沒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卻只是搖了搖頭。

  「嘿……」雪沏茗把布袋打開了一點,布袋中銀光頓時便泄露出來了一瞬,他摸出一錠元寶塞到了葉北枳手裡,「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不就是怕我們拿了銀子,那當官的每次守城都會找上我們麼?」

  葉北枳把銀子放回了布袋中,指了指雪沏茗道:「是你拿了銀子,不是我們。」

  「嘁——不要拉倒。」雪沏茗癟了癟嘴,「你也是死腦筋,就不能轉個彎想想?就算不拿這銀子,只要鳳求凰一天煉不好藥,我們還不是得去和北羌人拼命去?這銀子相當於只是個添頭,不拿白不拿。」

  葉北枳想了想,竟是找不出話來反駁。

  說話間,二人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回到了客棧。

  葉北枳取下頭上的斗笠,在屋檐下甩了甩斗笠上的水珠,把它掛在了門邊。雪沏茗拎著布袋走上前去敲門:「開門開門——」

  門內傳來了腳步聲,不一會門便開了,雪娘探出一個小腦袋,見是他們二人才把門打開。

  「你去哪了?」雪娘盯著雪沏茗滿身的血污問道。

  「跟著他出去逛了一圈。」雪沏茗指著葉北枳。

  雪娘還欲發問,雪沏茗突然沖雪娘嘿嘿一笑,從布袋裡掏出一錠元寶:「拿去用!」

  雪娘接過銀子,端詳了半天才確定是真的,又抬頭質問雪沏茗:「說,哪兒來的?」

  雪沏茗朝她擠了擠眼:「嘿,路邊撿的。」

  雪娘撇了撇嘴,明顯是不信他這套說辭,但還是毫不遲疑地把銀子塞進了懷裡。

  葉北枳越過兩人走進客棧,才發現池南葦和方定武都站在屋內,顯然也是聽見敲門聲才跟下來的。

  葉北枳愣了一下,然後沖池南葦點了點頭。

  池南葦盯著葉北枳那一身幾乎被染紅的衣服,問道:「你去哪了。」

  「啊……」葉北枳張了張嘴,回頭看了看雪沏茗,有些訥訥地說道,「出去……逛了一圈……」

  方定武噗嗤一聲樂了,他指了指雪娘:「哈哈——葉兄弟,你當我倆也是小孩那般好哄?」

  「我也不好哄。」雪娘在旁邊冷冷說道,目光不善地盯著雪沏茗。

  「哈……哈……」雪沏茗抬頭望天,笑得很尷尬。

  池南葦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葉北枳,看得葉北枳好不難受。

  「去哪兒了。」池南葦再次問道。

  葉北枳下意識躲避著池南葦的目光,喃喃道:「城外……」

  「去做什麼。」

  「殺人……」

  「殺誰。」

  「北羌人……」

  「殺了幾個。」

  「不少……」

  「打贏了麼。」

  「嗯……」

  「萬一沒打贏呢……」

  「打贏了……」

  「我說萬一。」

  葉北枳不由得一頓,猶豫了一下才答道:「沒打贏……便是死了。」

  「便是死了……」池南葦深深吸了一口氣。

  葉北枳聽她語氣不對,抬頭看去,才發現池南葦眼裡不知何時已經是一片氤氳。

  「你死了……」池南葦眉眼輕輕闔上,晶瑩的淚珠頓時溢了出來,滾落到地上碎成了一朵梅花。

  「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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