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媽媽?原來勇者還有這樣的一面麼?」
希娜笑了笑,疲憊地在地上坐了下來,望著科林眼中的生機逐漸消去,她道:
「或許我也曾有婆媽的一面吧,只是,那段天真可笑的時期,早就隨著這糟糕透頂的現實死去了。
無論多強,哪怕是如魔王那般令全大陸都感到恐懼的至強者,也絕無法改變,無能力的人只配淪為牛馬的現狀。」
「科林,我曾不理解的你說的話。
雖說我並不認可,強者理應把同族當作畜生來看待這一事。」
希娜淡淡地說著,托著腮嘆了口氣,又道:
「可等到我切身體會到那龐然霸道,足以讓我在這世上的絕大多處橫行的力量後,我也明白了,便是萬千弱者抱團取暖,亦比不上一位強者所能散發的熱度。
而這混帳的世間,卻永遠只會有一條真理存在——弱肉強食。」
說罷,希娜無奈地嘆口氣,望向徹底了無生機的科林,伸手幫死不瞑目的他合上雙眼。
再回頭,希娜向史東維爾城望去,只見城頭上人頭攢動,眾守軍摩肩接踵,緊張地關注著現場的戰況。
她聳了聳肩,深吸了口氣,擺爛地躺倒在地上,小聲地說道:
「我已經徹底沒了辦法,但至少死前還有你陪我上路,哈,倒也還算不錯。
福爾科吶,琪恩和赫爾兩人的性命,我也無能為力,只能交給你來想辦法了......」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已死去的科林動了動,嘴角微微勾起一個笑來。
第一時間還以為是幻覺,晃晃腦袋,再看去時,卻和先前一樣無二。
那份釋然的笑,估計,「看錯了吧。」希娜默默地在心頭說著。
比預想的還要早些,此刻,希娜已經燃盡了,魔力空空如也,肉體也千瘡百孔,再無還手之力。
更是比這俘虜營內的任何一人,都要虛弱得多。
就在她躺下後的不久,轟轟烈烈的腳步聲在她的耳邊響動,率先來到她身邊的,是一個沉重異常,卻節奏有些不穩的腳步。
但希娜實在是太累了,連睜開眼皮子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只能默默地猜想著,或許最先到來的這人,是與科林交情深重的某位吧?
伴著利刃出鞘的破空聲,希娜無力地癱在原地,心裡想著:
「是為科林來報仇的罷。」
希娜心中略有不甘,可此時,她除了平靜地接受那將至的死亡之外,還能做些什麼呢?
但那把懸在她頭上的鋼刀,卻久久沒有落下。
「踏踏踏踏踏......」
希娜聽到有人小跑著近到自己身邊,在那人急促的呼吸聲中,隱隱能聽到有淚水濺在泥土上的濕潤聲。
那是追隨科林許久的副手,為身為他的上司,同時又是其好友的科林,落下的淚。
只聽他惆悵地說道:
「冒險者大人,既科林統帥已死,我等會遵從他的遺願,放所有人一條生路......」
他歇了歇,又猶豫了許久,這才在心中鼓足勇氣,卑微地跪在一個已毫無還手之力的人身前,乞求道:
「但還請你允許我做一件冒犯的事......
科林統帥的屍身,可否讓我等收斂了去。放任統帥在此地被風吹日曬,身為他的下屬,我等實在是做不到如此絕情!」
他把額頭抵在地上,以最卑微的方式祈求著勝者的一聲回應,可等候了許久,待到心頭的絕望和慌亂逐漸蔓延,他仍未能得到,她所想要的回應。
「......我明白了。」
科林的副手低垂著腦袋,掙扎的內心中浮現出濃烈的殺意,可當目光觸及科林那緊閉的雙目時,他恍惚間一陣失神。
下一刻,昔日好友的威嚴嗓聲,在他的耳中再度迴蕩起來:
「我這一生做人做事,但求一個坦坦蕩蕩,但許多時候,這世界卻容不得我這一份天真。」
「坦坦蕩蕩......」
副手低聲念叨著,最終,握在腰間佩刀的手還是鬆開了,無力地垂下,他失魂落魄地道:
「小子們,放下兵器。
既然他們勝了科林統帥,則許下的承諾,我等必須做到。」
正當副手暗自神傷之際,「咳咳咳!」像是要把肺部都咳出來的急促聲響,惹起了副手的注意。
「慢著慢著!先別走。」
希娜雙手撐地,緩緩使勁想要把自己撐起來,可這具身體此刻實在是無力,軟塌塌的脊樑,根本無能撐起身軀。
好在起得不算高,砸得也不太痛罷了。
「我同意!我同意!」
可饒是如此,希娜仍是盡力大叫著,「方才我只是被血嗆到了,可沒有別的意思!照你的意思來做,把科林的遺骸收走吧!」
她慌忙地應下了副手的請求。
副手頓時大喜過望,顧不上招呼身後的下屬,只是三步並作一步,將渾身酸軟無力的希娜從地上攙扶了起來,反反覆覆地確認著。
希娜也只得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回應,只希望答應了他們的條件後,這些魔族軍們能夠信守諾言,放自己一行人活著離開。
歷經了十來次「真的?」「包真!」的一問一答,科林的副手終於是平復下萬分激動,深吸一口氣,跟著便是一陣的感恩戴德。
恭維的話術一套接著一套,竟是聽得希娜的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她忙轉移話題道:
「呃,明明直接把科林的屍體收走便是了,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地尋求我的同意呢?」
副手攙扶著希娜緩步朝著史東維爾城走去,思索片刻後,索性將魔國過去的一段歷史,娓娓道來:
「這一切都要追溯到數十年前,現任魔王大人登基時候立下的一條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