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三心中暗忿,我兄弟四人已被你屠去三個,自個兒逃跑不成被逮個正著,哪裡還敢期望能活。
可偏生這人又假仁假義地說饒了自己一命,便是老三這等殺人如麻的狠辣貨色,也不禁在心底藏了一絲希望。
萬一,萬一呢?萬一那冒險者真的頭腦發熱,真的把自己給放了呢。
「好了,我先問你,」一聽到希娜的聲音,老三上趕著昂起頭,左耳往上邊一扯,「在這附近是否見過父子二人,作行商打扮。
父親寬面厚眉,身高體長,臉上有一明顯疤痕,手腳都給剁成爛泥。
那小的則是肚上破了個大口,約莫十來歲的年紀。」
老三越聽越是心驚,冷汗更是止不住地從額上冒出,眉眼低垂著,磕在地上砸出個悶響,心道:這怎麼聽起來那麼像是前幾日夥同兄弟們殺得?怕不是那男人還沒死透,託了眼前這傢伙來尋仇的?
不,不對啊!
正當老三絞盡腦汁回想當日的細節時,就聽希娜接著講道:
「一老一小,手腳經脈被人盡數挑斷,唉,也不知道是與誰結了仇,竟被蹂躪折磨得不成人樣。」
「欸,」希娜話鋒一轉,單腳踢起老三掉在地上的佩刀,一把抓住細細端詳,隨後道:
「那男人身上的刀傷,倒和你手上的這把頗為類似,嗯,依我看,你們兄弟四人,嫌疑不小啊。」
老三一聽,登時心驚膽顫,他這是要殺我了?他這是要殺我了!
嘴唇哆哆嗦嗦地顫著,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忙張嘴辯解:
「怎,怎會呢!我們兄弟四人平常靠走商為生,賺得錢勉強也夠養家餬口,豈敢去做攔路搶劫的事?
今日會對大人下手,也是因為老二家裡實在揭不開鍋了,迫不得已之下才出手的!」
這番鬼話連篇,希娜自然是不會信的,就憑老三這演技,在歷經過那場幻境洗鍊過的她眼中,還是不夠真情流露。
這會兒,不過是替那父子二人還有其他落入這伙劫匪手中的可憐人,報一場遲來的仇罷了。當然,先前把那四人中的老大一刀兩斷,絕不是因為被師傅痛罵一頓後,心情不好借著這群沒人心的傢伙出氣。
「行了,還哆嗦起來了,」希娜一腳把那老三踹成滾地葫蘆,補上一句:
「滿口胡言,還真以為能哄騙過我不成?我看你,不是誠心想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留著心眼糊弄我呢。」
老三手上沒了武器,又聽希娜這麼一說,頓時面上驚恐一片,臉色青白,手腳發涼。
他明知道是我們殺的,他明明知道的!他根本就沒打算讓我活下來,他根本就是在玩我!
這怒火一衝,身子又生出些力氣,老三轉身想逃,誰知雙腿卻如同灌了鉛般,怎麼也跑不動。
突地腰間又是一涼,上身猛地往前一竄重重摔在地上,掙扎著撐起腦袋,低頭這麼一看,自己那下半截身子還僵硬地站在原地,霎時腦漿混作一團。
急劇的痛楚攀上身體的每一處,老三口中禁不住噴出血霧,絕望地嘶吼著:
「為何,為何要這樣對我啊!你曾說,要放我一條生路的!」
希娜緩步離去,餘留老三倒在地上,意識仍被那痛苦刺得清醒無比,耳邊傳來對方的聲音,「那你可有給那對父子留有一條生路?我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
「我!我不服!」老三強韌的身子支撐著一時半會還不至於徹底死去,他扯著沙啞無力的嗓子吼道:
「他們都是弱者,弱者!而我,我,我是凌駕在他們之上的強人!他們天生下來就是為了給我們供奉!」
「你以為你,噗!」老三噴出大口大口的血水,似是要以此污了希娜的斗篷,他原以為對方會嫌棄地避開,卻被她不閉不閃得接下了。
在這生命的彌留之際,老三反倒是笑了,他捧腹而笑道:「你和我們有哪裡不一樣!這世上資源就那麼多,不靠著搶占弱者的資源,你哪來的這般力量?
你這偽善的貨色,和那些裝模作樣的騎士老爺沒什麼區別!今日,你能為慘死在道上的一對普通父子報仇雪恨,下狠手殺了我們兄弟四人。但終有一日,你的這份偽善必會要了你的命!」
希娜沒有回應老三的話,漠然地向著既定的方向走去,而這一幕落在老三眼中,成了希娜被戳破虛偽的外表,無言以為對。
他便狂笑著捶胸嚎叫::
「噗哈哈哈!就讓我們兄弟四人,在地獄恭候你的大駕光臨!」
說完,臨死前的老三迴光返照,抓起地上的一捧泥朝著希娜離去的方向扔去,可失血過多、雙臂綿軟無力的他,擲出的泥土還未飛出多遠,便在空中頹然散落,如他那走到盡頭的生命一般。
希娜裹緊了斗篷,把身子藏在灰黑色的布料之後,割下老三雙目怒睜的腦袋,亦沒有貪戀那兄弟四人奪來的財物,一把火,把這四個強人燒了個乾淨。
在猙獰的火光中,她咧開嘴角,對著那尚未完全燒作灰燼的老三道:
「你說得沒錯,若不是搶占了他人的資源,我又怎麼能有今日的本事,不過,說到底,我和你們這些強人還是有所不同。
我可不屑於為了這點財帛去虐殺弱者。」
希娜頓了頓,盯著那死不瞑目的老三,說道:
「這一路走來,我殺過不少魔族,人類嘛,你們四個倒是第一次。
我原以為看到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又有所感觸,卻不曾想,就是連一絲心悸都沒有。
哈,魔與人之間的差距,似乎也沒有想像中的那般大,除了頭上的尖角外,都是會跑會跳,會恐懼、會尖叫、會哀嚎、會求饒的生物罷了。」
隨著大火緩慢地將四人的屍身吞噬,在噼里啪啦的油脂爆裂聲中,希娜冷漠的聲音再度傳出,「師傅早就看透了我的本質。而一個被怒火驅使著的惡鬼,替人討公道什麼的,實在是有些可笑。」
「只是,看見了便去做了。」仿佛在和自己的內心述說般,她跟著小聲說:
「不求大義,只求心中能略微安穩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