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婆母送來的中飯,慧娘頓感寬慰。
他們家熬過了一開始的摩擦,如今大家上下擰成一股繩,心往一處使,倒也不覺得日子有多難熬了。
用罷了中飯,她又歇了個午覺,剛起身金姨娘就過來了。
自從那一次矛盾衝突後,這妻妾二人平日裡都很少走動,金姨娘心裡憋著氣,慧娘骨子裡的桀驁不馴其實仍在,這兩人是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
實在是糊弄不過去了,她們倆也就維持個表面和平。
金姨娘會畢恭畢敬地請安行禮,慧娘也會裝作端莊大度地讓人坐下,又奉茶款待。
橫豎明面上叫人挑不出錯來就是了。
像今日這般,金姨娘主動過來的,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慧娘也不驚訝,讓丫鬟上了茶水,就讓她們都退了出去,屋子裡只剩她們二人。
抬手端起茶盞,她淺淺呷了一口,冷冷笑道:「今日是吹了什麼風,竟把金姨娘你給吹來了。」
「奶奶何苦取笑。」金姨娘淡淡道,「如今府里出了事,我也不是個睜眼的瞎子,自然多少曉得……不知爺何時能回來?」
一口悶氣湧上心頭,慧娘不輕不重地擱下茶盞:「聽天由命吧,你放心,只要我在一日,必然會給你一碗飯吃,總不會教你受苦委屈,才不枉當年你陪著爺一道吃苦的情分。」
金姨娘的臉上敷著厚厚的脂粉。
即便那一日太醫出手,妙手良方用著,她的臉上多少還是留下了些許痕跡。
也就是柳承易念舊情,這幾年府里的那些上好的胭脂水粉都緊著金姨娘用,花多少銀錢都沒人說個不字。
聽到這話,金姨娘抿了抿嘴角:「那就多謝奶奶了,妾身不過是擔憂爺,爺是咱們府里的頂樑柱,若真有個什麼……」
她有些說不下去了,低頭抽泣,輕輕拭淚。
見狀,渾身是刺的慧娘反而鬆緩下來。
雙肩一沉,慧娘望向窗外:「咱們盡人事,聽天命吧……那會子你陪著爺在外,不怕苦不怕累的,如今再壞也不會比那會子更辛苦。你原是……比我強的,怎麼今日反倒哭起來了?」
金姨娘略一窒,忙擦了擦眼角:「奶奶說的是。」
這妻妾二人本就沒什麼話好說。
略坐了坐,金姨娘就起身告辭了。
出了慧娘的院子,她臉色刷的一下沉了,快步回到自己屋內,才壓低聲音罵道:「真是我命苦,總是棋差一著!!也沒享過幾天的福,怎麼就這般了……」
一旁的丫鬟忙勸著。
這不勸還好,一勸就更火上澆油。
金姨娘一把摔掉了茶盞,嘩啦一聲,熱騰騰的茶香四溢,那滿地的碎瓷更壓得丫鬟不敢開口。
她們如何能得知金姨娘的不快。
咬著牙,胸口起伏不定,好一會兒她才勉強壓住了洶湧的情緒。
柳府牽扯其中的消息不脛而走。
這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
為了避嫌,沈寒天與宋恪松都主動請示聖上,避開了這樁案子。明面上避開,但暗地裡還是能幫上不少忙,也能及時知曉其中的關鍵。
很快,丹娘就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柳承易牽扯其中的,也是事關科舉舞弊一案。
說是考生中有人主動舉報,說柳承易暗示考生給了賄賂,也實打實地為其中幾人作弊鋪墊。
雖不知為何,最後這些人都沒能在考場裡查出舞弊,但……有一樁卻是實打實的存在,那就是賄賂的銀子確實到了柳承易的名下。
這銀錢的數額不大不小,剛剛好卡在了可輕輕揭過,也可認真嚴判的關鍵之處,就看聖心如何裁定了。
丹娘一陣錯愕:「柳承易哪有能耐幫考生作弊?」
「可不是,這就罪加一等,借著恩科的東風大肆斂財,又攪亂科考秩序,其害不小。」沈寒天正色道。
「應當是有人故意陷害吧。」她又提了另外一種可能。
「也並非不能,只是明面上並無證據。那銀票最終兌現的是柳家的印章,這是抵賴不掉的,也是目前最大最對柳家不利的憑證。」
聽到這兒,丹娘無語。
有了賄賂銀錢往來的證據,就算柳承易當真冤枉,少不得也要落一個監管不嚴的罪名了。
況且這事兒鬧開了多難聽?
聖上也是要面子的。
老皇帝為選拔天才人才,特地多設了一屆恩科,這本是天大的好事,結果被下頭這些不做人事的臣子們鬧的,非議不斷,風波四起。
以己度人,丹娘覺得自己要是老皇帝,肯定也氣得睡不著,恨不得把這些人的腦袋都摘了。
沉默半晌,她幽幽一嘆:「不管如何,明日先把這事兒告知四姐姐吧。」
沈寒天提醒:「你親自過去一趟,期間不要告知任何人,尤其是柳家那邊。」
丹娘心念微動,抬眼間對上了丈夫的眼眸,頓時明白了什麼。
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聖京裡頭重現一片融融春色。
哪怕接連幾樁大案驚動全城,可對普通老百姓來說,日子還是照過,這些事兒不過是給他們添了一些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
臨湖而建的一處酒樓是眼下京里最受達官貴人追捧的地方,這裡景致好,茶水酒菜別致,一時間風頭正盛,無人不曉。
慧娘應邀,只帶了三奴出門。
待馬車停穩,她便款款進門,拿著丹娘給的一塊邀請牌子給小二瞧了,對方畢恭畢敬將人迎上了二樓某一包廂內。
一進門,慧娘只覺得眼前一亮。
但一扇窗欞大開著,徐徐春風送暖,湖光春色盡收眼底,看盡一派奼紫嫣紅,襯得那天晴碧藍,波光瀲灩。
窗下,橫著一張軟榻,中間擺著的一方桌案,上面已經有了茶水並四色的春日點心。
丹娘一身淡雅裝扮,抬眼輕笑:「四姐姐來了,快快請坐。」
慧娘忙坐在了她對面,迫不及待開口:「七妹妹找我來,可是我家那事已經有眉目了?」
丹娘壓低聲音,莞爾:「慌什麼,我今日邀你,不過是想請你一道賞景品茶,這是這家店最好的茶,叫什麼雲華錦繡,你也知曉的我哪裡懂得這些,得了好的,就想著找自家姊妹一同分享。今日本來也約了婉明姐姐的,誰知她府里事情多,一時來不了了。」
聽說丹娘還約了其他人,慧娘這一路緊繃的心才算安穩些許。
才吃了一口茶,她又聽丹娘問起:「許久不見你家金姨娘了,她可還好?」
慧娘腕骨一顫,忙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放下茶盞:「還是老樣子,也沒什麼不好的,難為你堂堂侯府夫人還記得她。」
這話酸得很。
脫口而出後,慧娘才有些懊悔。
丹娘卻覺得有意思——果然,人的本性是不會變的。
哪怕慧娘被內宅打磨得已經足夠圓滑世故,有時候難免也會露出破綻。
她尷尬地扯了扯嘴角,訕訕笑道:「七妹妹莫怪,我不是這個意思。」
「無妨,我問起她也是為了你。」丹娘柔柔一笑,「上回四姐姐托我問的事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