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陳媽媽留在了丹娘的屋子裡。
剛巧,她滿屋子都是年輕丫鬟,唯二嫁出去成了管事婦人的翠柳與南歌事情也多,外院一應對接都基本由她們倆來處理,真的很難管得細緻。
爾雅與新芽倒是鍛鍊了出來,可到底沒有個有經驗的老道婆子領著,偶爾還是有些不足。
更不要說書萱了。
從宋府到丹娘身邊,這丫頭還是一派天真爛漫。
平日裡學也學了一些,可就是不往腦子裡記,也就針線是南歌一手帶出來的,還能拿的出手,旁的就不好說了。
除去這三個外,還有小桃綠為首的幾個更小的丫鬟,她們能張羅的事情也就更有限了。
是以,當陳媽媽問清了丹娘身邊伺候的丫鬟名額時,那張老臉又是驚詫又是無奈。
丹娘無言。
她都懂。
這是嫌她屋子裡人手不夠不說,且丫鬟們的素質還有待提升。
能怎麼辦呢,她自己就是個門外漢,能把這樣一個草台班子帶成今天這樣,真的很不容易了!
陳媽媽到底是跟在沈夫人身邊多年的老人了,耳濡目染之下,學了很多束下的好法子,也有很多得用的規矩經驗。
許是初來乍到,又知曉自己原本的身份不一樣,陳媽媽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勁頭,恨不得把丹娘身邊的丫鬟們都教成三頭六臂、一身本事、能獨當一面的管事。
還別說,到底是專業人士,幾個丫鬟受她點撥,還真是不一樣了。
不但丹娘看在眼裡,這幾個丫鬟自己也沾沾自喜,為自己的進步而雀躍不已。
一晃又是數日過去,陳媽媽身上的傷大好了。
這一日,外頭飄起了鵝毛大雪。
宮裡傳來旨意,為防雪災寒災,提前開了善濟坊,給貧苦的老百姓施粥送衣。
皇帝的態度就是衡量一切的標準。
有了這麼一個帶頭的,下頭的官員世家們,自然有樣學樣,一時間整個聖京城裡都充斥濟世活人的氣氛。
撫安王府自然不會落下。
丹娘開了庫房,又開了糧倉。
即便是施粥,也有稠薄之分,撫安王府粥棚里發的粥就熱乎濃稠,還另有饅頭可以拿。
只是每人來領取時,都得拿著自己的身份證明,登記在冊。
別家都是給料子,但丹娘卻主張直接發棉衣。
雖說料子一般,可裡頭卻正經塞了棉花的,貼身穿著暖和得很。
如此一來,撫安王府自然被老百姓口口相傳,說他們家是真心想救助的。
有道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撫安王府被誇,自然惹得其他府邸不開心。
沒等他們想法子折騰一兩下,添點堵,宮裡的旨意又下來了,狠狠誇了撫安王府一回,還給了若干賞賜。
這下所有不安分的心與發紅的眼睛都安定了下來。
沈寒天摟著丹娘親了親:「你怎麼就這麼實誠了,還給這麼多?就不怕咱們倆這一年都白做了?」
「你當我傻呢?」她唇畔仿若含著唇,笑盈盈道,「你先是給帳房交了那麼多銀子,後頭源源不斷還有,若非是上頭的意思,又哪裡來的這許多貼補?我要是不這樣做,來年怕倒霉的就是咱們家了。」
再者,她管家理帳也是做慣了的。
府里是個什麼光景,她心裡有數。
到底是特權階層了,她此刻才明白權貴官宦手指縫裡漏一點下來,就足夠老百姓滿足地過一年是個什麼意思。
能做一些就做一些吧,她問心無愧便是。
沈寒天就愛她這樣坦蕩,捧著她的臉,夫妻二人又滾在榻上鬧成一團。
雪足足下了三四日,直到放晴才停。
一天大早,丹娘還未醒。
陳媽媽進屋來先收拾了一番,隔著屏風燃起了暖爐,又拿著丹娘今日要穿的衣裳先烘了一遍。
一旁備好了茶水的爾雅新芽也過來幫忙。
也是陳媽媽來了,她們才曉得,還得提前烘過衣裳,這樣穿著才不冷,丹娘早起料理庶務也精神。
陳媽媽手法利落,一掀一翻就好了,口中還低聲提點著:「綿綢、絲綢還有葛布烘的時間長短也不一樣,你們要留點神,別叫烘久了,上頭的繡線褪了色,叫咱們夫人穿著不光亮。」
她如今也跟著府里的丫鬟們改了口,不喊大奶奶,只管稱一聲夫人。
爾雅新芽一一記下,跟著一道學著。
這邊剛烘好,那邊丹娘就醒了。
新芽過去伺候著她起身,這頭衣服穿上,頓覺渾身舒坦,四肢百骸都醒了過來,丹娘讚賞地看了陳媽媽一眼——這員工收的不虧,真是好用。
得了無聲的誇獎,陳媽媽心裡美滋滋的。
待料理好了一干庶務,丹娘坐在榻上看帳本,忽而想起了什麼,她問陳媽媽:「原先你在太太身邊做事,你前頭周康二位媽媽應當比你更得太太的歡心吧?」
陳媽媽不明白她指的是什麼,當下心頭惴惴,忙回:「夫人說的是,原先我是排在她們後頭的,但有些事情我也是會的,做起來不比她們差。」
丹娘笑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突然想到了,有些好奇罷了。」
「夫人好奇什麼?」
「太太是個有福氣的,嫁進沈家至今,膝下共三子一女,這叫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這倒是實話。
當初沈夫人就是因為好生養,又生的嫡子多,才在沈家腰板很硬。
陳媽媽道:「夫人還年輕,與侯爺情分頗深,福報還在後頭呢。」
丹娘擺擺手:「我問你,為何……太太如此偏疼二弟?一樣是她親生的,她厭棄我家侯爺我還能理解,畢竟先前獲罪一事,給誰都避之不及;可咱們家迎安妹妹,還有三弟都不曾有過這樣大的紕漏啊。」
言下之意便是——沈瑞瞧著一般般啊,為什麼要偏愛他?總得有個理由吧。
陳媽媽想了想道:「這我就不知曉了,我入府那會兒,周康兩位媽媽已經在太太身邊伺候了,我來得晚,本就不伶俐,自然也沒有她們受寵。」
丹娘點點頭,應了一聲,卻沒有再說什麼。
陳媽媽忙了一會子,丹娘就叫她下去歇著了,下午晌有了活計再來做。
陳媽媽年紀上來了,少不得午後要歇一會兒。
她的廂房在幾個大丫鬟屋子的對面。
一人單獨住著,敞亮又乾淨。
她叮囑了外頭灑掃的小丫鬟:「我只能睡半個時辰,你記得叫醒我。」說完便進屋了。
誰知躺下後,她這腦子裡走馬觀花似的,一直重現過去的種種。
忽然,她想到了什麼似的,猛地睜開眼,一下子直挺挺地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喘著氣。
沉默片刻,她叫了聲該死,忙不迭地翻身下床,穿衣套鞋,著急慌忙地沖了出去。
外頭的小丫鬟被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只能瞧見陳媽媽的後腦勺了。
陳媽媽一陣風似的衝進了丹娘院內。
她氣喘吁吁:「夫、夫人……」
丹娘正準備帶玉姐兒玩耍,手邊的榻上落的一片玩具和認字的冊子。
「陳媽媽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做夢魘著了?新芽,快給媽媽倒杯茶順順氣。」她莞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