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家沒有妹子,可是把你當成我的親妹子一般來看的。」
沈迎安笑了:「我也是將嫂子當成我親姐姐的,咱們把話說開,就別在這兒拖拖拉拉的了……」
說著,她笑容沉了沉,「我娘家的事情我也略有耳聞,二哥……實在是太過了些。」
「哎,我也盼著他能好。都是一家子,落了誰都不太好看……」丹娘幽幽一嘆。
這話是說給沈迎安聽的場面話。
丹娘心中真正所想卻是——若是沈瑞不爭氣,那他們拋下他也是情理之中的,她與沈寒天有自己的小家要管,也有自己的孩子要教養,哪有那麼多閒工夫整日替小叔子擦屁股,收拾爛攤子的。
只不過,在這一榮俱榮的古代,有些話心裡想想就是了,不必說出來。
「田莊既到了你名下,你好好料理便是,至於太太那頭嘛……」丹娘的聲音沉了沉,「她好歹是我們的長輩,這些個田產給誰不是給,再看你二哥那樣,我也不敢托大,若是真給了他,再敗光了豈非可惜?若是往後他能好了,咱們兄弟姊妹幾個幫他一把,也不是不成。」
沈迎安贊同不已,連連點頭。
姑嫂二人聊了一陣子,沈迎安才起身告辭。
回到杜府,杜華便迎了出來:「嫂子怎麼說?」
「沒怎麼說,暫且安心便是。」
「這田莊地產已經到了你名下,岳母怎麼也不該起了要回去的念想,這可是大舅兄給的,也不是岳母掏的錢,如何能將這些雙手奉上贈與旁人,我瞧岳母大人也太偏心眼了一點。」杜華說得憤憤不平,話里話外都是護著沈迎安。
可她卻心頭門清。
杜華哪裡是護著她,而是護著這一大筆的飛來橫財罷了。
即便這些田產都在沈迎安名下,但沈迎安可是杜家的媳婦,她所生的也是杜家的子嗣。
往後她的,就是孩子的。
杜華這一點拎得很清,即便對沈迎安夫妻情分沒有那麼深,為著實際利益,他也會站在妻子這邊。
若是換成從前,沈迎安八成會為了杜華這點子私心而感傷。
可如今再也不會了。
她略收斂了嘴角嘲諷的弧度,神色悵然道:「能怎麼辦呢,橫豎我是出了門子的,母親這般偏心我又能如何?罷了,還好大哥大嫂疼我,咱們倆這日子也過得不錯,等母親那頭消了氣,我再回去哄哄吧,這段時日咱們倆先低調些個,悶聲發財才是。」
杜華立馬如搗蒜一般連連點頭:「夫人說的是。」
有了沈寒天的照拂,還有這般大手筆的支持,杜華這會子對妻子可謂言聽計從。
沈迎安也過上了盼望的日子,只是偶爾夜深寂寞之時還會有些無奈罷了,不過世上的事情難得四角周全的,她也不能什麼都想要。
沈家的女兒是想明白了,可沈家的太太卻想不明白。
是以,第二日沈夫人便登門了。
這一回,她怒氣沖沖,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她到的時候,丹娘剛巧在外院查驗書齋的情況。
南歌匆匆來報:「太太來了。」
丹娘眉眼微挑:「來得還真快。」
「要不……就說夫人您忙著,沒空見她?」
「別了,人家是我正兒八經的婆母,親自登門,我還不見的,豈不是白白送她一個把柄。」她勾起殷紅的唇角,「好茶好點心地伺候著,我隨後就到。」
花廳里,沈夫人被晾著足有兩盞茶的功夫,丹娘才姍姍來遲。
「前頭事情多,倒讓太太多候,是我的不是。」人還沒進花廳,丹娘清脆甜潤的聲音便笑著響起。
轉過屏風而來,一麗裝的年輕主母款款而入。
但見她一身清新的杏黃色,錦繡的領口、袖口與裙擺處都繡著大片的花團錦簇,這顏色若是放在別人身上,定然壓不住,穿著就顯得喧賓奪主。
但偏偏丹娘膚白勝雪,嬌如芙蓉,艷若桃李,偏那雙眼睛更是蕩漾著一汪淺淺的明泓,乾淨明澈;烏髮如雲,細細盤了上去,只用一根樣式簡單的玉釵固定住,那玉釵上頭以翠藍色的寶石雕琢,竟是精巧的蝴蝶樣式。
她邊說邊笑,渾然不覺沈夫人那陰沉的臉,到跟前福了福便坐下,招呼丫鬟們又添了一味茶並六色點心來。
「春日裡正是吃這個的時候呢,這是商行的吳大娘子送來的西洋點心,我吃著還行,原本想著給太太送過去,可巧你自己就過來了。怕是太太曉得我這段時日忙得不行,特地來替我解圍的吧。」
她輕快的笑聲仿若帶動了四周的空氣,一片明朗清新。
這話說得倒叫沈夫人不好開口了。
忍了又忍,沈夫人才緩緩道:「我自是曉得你是個能幹的,這偌大的府邸也打點得如此妥當,寒天竟連外院的事情都交給你來辦,可見是對你真的放心。」
丹娘羞澀地一垂眼:「瞧太太說的,我嫁給寒天也這些年了,夫婦之間不說這些個見外的話,什麼放心不放心的,不過是他忙得很,我幫著分憂一二罷了,若是做得不好,他回來了自然會接過手去。」
沈夫人這下更難受了。
自己明明是登門尋釁來的,沒想到幾句話說下來,沒表達自己的意思就算了,反而還硬生生看著丹娘在她眼前演一出夫妻恩愛的好戲。
當真如鯁在喉,難受至極。
又忍了忍,她終於忍不住了,咣當一下擱下茶盞,冷冷質問:「我來問你,城郊田莊的事情你……為何把地契交給迎安?」
「不是太太說了,這是要給妹子置辦的,好讓迎安在婆家有傍身的東西呀。」
「可是上回在沈家,你明明……」
丹娘笑眯眯地打斷她的話:「我只是將太太心裡所想說出來罷了,哪裡就真的能這麼照做呢,萬一我想錯了,太太豈非怪我。所以啊,還是太太說什麼我照辦什麼就是,橫豎都是一家子骨肉,給誰不是給呢?」
「也別怪兒媳說話直了些,就看二弟如今的樣子,這一大片田產交到他手裡,指不定沒兩年就敗光了。敗光了不說,萬一再給家裡領回什麼唱戲的妓院裡的女子,那豈不是叫母親頭疼?」
她一臉替沈夫人著想的關切模樣,「我雖蠢笨,沒什麼能耐,但也曉得關心婆母,替婆母著想。寒天常說,先天下之憂而憂,我沒讀過什麼書……自然也管不著什麼天下,但我卻能替太太您先分憂,將這些個麻煩提前拒之門外,豈不更妙?」
沈夫人:……
自己只問了一句,這女人倒是準備了十七八句等著。
所有話都叫她說完了,那自己說什麼?
仔細想想,也確實是沈夫人先說的拿女兒當了幌子,可恨的是丹娘,明明看穿了還不說破,背地裡搞這些小動作!
沈夫人嘴角抽了抽:「那還真是……累著你了。」
「太太哪裡話,這是媳婦應當的。」丹娘笑得更開心了。
婆媳二人對坐著,一個淺笑嫣然,一個冰霜滿面。
爾雅在帘子後頭悄悄看著,忍不住暗暗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