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原來還有這層緣故

  這會子天色已晚,卻不見沈樺歸來,丹娘沒有開口問,坐下後便有丫鬟上了兩盞茶來。

  迎著燭火瞧了那茶色清致淡雅,一股子濃香沁人心脾,確實是上等的好茶。

  淺淺呷了一口,丹娘贊道:「真是不錯。」

  「這茶是我娘家送來的,應是秋日裡得了的,這茶水泡開出色後又是琥珀色,聞著濃香里還有一股子淡雅的桂花香氣,是以得了個名,叫秋濃。」

  「倒是個好名字。」丹娘又細細品了品,「果真有股子桂花香氣,真是稀罕了。」

  因過於香甜的味道,這香茶怕是入不了那些文人的眼,但於閨閣內宅之中,卻深受女眷們的青睞。

  章氏見她真心喜歡,也不由得滿面笑容:「嫂子若看得上,回頭我叫人給你包上一些帶回去慢慢吃。只是我這兒也剩不了許多了,最多只能得了半斤,還望嫂子莫要介懷。」

  「怎會,這白吃白拿的,歡喜還來不及呢,還介懷什麼?若是叫你惱了,往後可沒這般好的茶給我了,那我才叫虧了呢。」

  丹娘大咧咧地說笑,三言兩語便將章氏逗得合不攏嘴,頻頻以帕子掩口,那眉眼間的嬌羞喜悅全在面上暈染開來。

  妯娌二人細細說了會子話,章氏便開門見山了。

  「嫂子有所不知,這一趟你隨著太太回來團年,怕是多半要為了府里帳上的事兒籌謀。」

  章氏邊說邊蹙起秀氣的眉尖,將聲音壓得低低的,生怕叫外人聽見了似的。

  這話說得丹娘心頭一緊,有些莫名。

  還以為章氏借著茶邀她來前來,是為了說沈瑞的事情,沒承想,說的竟然是聽起來毫無瓜葛的另外一樁。

  府里帳上?

  難不成……沈府里有了虧空?

  這年頭一起,丹娘心頭頓時沉沉。

  可她面上卻依舊平靜如水,一雙仿若嵌了墨的眸子烏沉沉的,緩緩放下茶盞,柔聲道:「你且細說說。」

  章氏頓了頓,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咬著下唇遲疑片刻才貼著她的耳邊道:「前些日子,二嫂那頭哭著吵著說是沒銀子使了,她那一房的冬衣都沒能裁剪出來,偏太太又不在,還在大嫂子您那邊。我原想著這事兒不是從公中出的麼?做一季的衣裳又能使得了多少銀子錢?何必這般哭鬧,沒的叫那些下人們瞧見了笑話。」

  章氏這話合情合理。

  作為長房這頭的嫡次子,沈瑞早早就謀了差事。

  雖說能力不濟,遠不如大哥那般能幹出眾,但好在依附沈府,一切開銷都有家中支撐,且妻子王氏的嫁妝頗豐,小兩口既無對外的人情來往,又無須承擔府里一應開支,按理說小日子應該過得滋潤。

  卻不想,沈夫人剛離府數月,就出了這檔子事。

  王氏哭訴了也就兩日。

  到了第三日,一切歸於平靜,就好似她不曾鬧過這麼一出似的。

  章氏大為不解,也試探過這位二嫂。

  王氏雖不甚聰明,但口風卻很緊,只尷尬地說是自己操持一大家子有些乏力,覺著還是婆母在的時候悠閒消停,想著能這般讓婆母早日歸家,才有了之前的鬧騰。

  這話滴水不漏,可章氏無論如何卻不信。

  作為家中少奶奶級別的一員,王氏也是要臉的。

  大哥沈寒天早已另立門戶,瞧這樣子,往後也不會與兩位弟弟爭什麼家產。說白了,偌大的沈府最後還是要落到沈瑞兩口子的手裡。

  那麼王氏便是往後的當家主母。

  這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人說,沈府上下都心知肚明。

  從前王氏也沒少以此自居,說是與章氏共同管家,實則各種大權還是緊握在王氏手中,章氏也就幫著管管下人等瑣碎的小事,根本動不了王氏的根基。

  這樣一個將自己視為沈府未來女主人的二奶奶,怎會這般不愛惜羽翼,鬧得這麼難看?

  章氏緩緩說完,嘆了一聲搖搖頭道:「後來我便處處留心了,嫂子你進門比我早得多,也曉得咱們家是來到聖京之後才採辦了好些田莊地產的。我讓我娘家兄弟留意了一下,你猜怎麼著?」

  她咬著下唇,似難以啟齒。

  丹娘也不追問,靜靜等她緩過神來,只聽她道:「咱們太太手底下的那些田莊都虧了大半!光是今年秋冬兩季,補出去給佃戶的,還有上稅的,就有不少銀錢。這些錢莊子上是出不了的,都得由府里來出,這一來一去的多少銀子錢,我都不敢想。」

  聞言,丹娘也吃了一驚。

  沈府的田莊虧損了?

  真是個人才,連農耕都弄不明白,居然一年做到頭還虧了……

  她自己也管著聖京與雲州兩處的田產莊子,自然很明白像聖京城裡這麼一大片田產一年的出息是多少。

  就算夏日裡一場天災令各家各府多少都有所損失,但也不至於虧到這個程度,瞧章氏所言,那王氏連冬日裡的衣裳都沒銀錢來做,怕是少說也虧了幾千兩之多……

  像沈府這麼一大家子,一年的開銷七七八八算起來,也不過六七千倆,有各項進帳支撐著,還有好些店鋪在,到了年尾也總有結餘。這些銀錢都會存下,以備給子孫嫁娶之用。

  但虧損就難說了……

  不但連府中的進項銀子都要搭進去,怕是都要動到沈夫人的老本了。

  不過須臾間,丹娘就想明白了沈夫人為何這般急吼吼地打著沈迎安的幌子,要他們夫妻幫著置辦田莊,原來其中還有這麼一層緣故。

  心裡有數,她反而沒有章氏那般著急了。

  緩緩以帕子擦了擦嘴角,抬眼間一片清澈明亮,她笑著安撫道:「即便如此,那也是太太該操心的,橫豎與你無關。」

  章氏吃了一驚,微微瞪大眼睛:「嫂子……」

  「你只要記得一點,既已曉得這其中的關鍵,那與帳房銀錢有關的,你最好一概不要接手。」

  這話點到為止。

  章氏卻已經聽得小臉發白,緩緩又鄭重地點點頭。

  又略坐了一會子,丹娘起身告辭。

  將她送到門口,章氏還是沒忍住:「嫂子,那這事兒咱們就不管了麼?」

  管……

  那一抹纖細堅挺的身形頓了頓,她緩緩回眸。

  茫茫暮色中,那雙眸子猶如深淵般的古井,幽幽寒芒四溢。

  「救急不救窮,橫豎這銀子錢沒使在你我身上,你我也不必操這個心。若是真到了那萬難的時候,我也不會見死不救。」

  說罷,她微微勾起嘴角,一片殷紅麗色,於冬日裡仿若春華灼灼,「怎麼說也是一家子,供她一碗飯還是應該的。」

  妯娌二人分別,丹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那條小路上。

  章氏駐足在門口許久,直到身邊的大丫鬟過來,將一條披風給她披上:「奶奶仔細凍著,這天黑了又冷了些許,怎麼就穿這麼一點就出來了?」

  大丫鬟又轉頭呵斥那些個小丫頭,「你們怎麼做事的,照看奶奶也要旁人提點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