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作妖不斷

  丹娘爽快應了,揮揮手,新芽與爾雅一齊上前,將兩隻精緻漂亮的木匣子送到孫大家的手邊。

  「這……」

  沒等對方推辭,丹娘笑道:「古人求名師,尚要多次登門,備以重禮,也是我運氣好,今日頭一次便成了,這點子心意權當是替我那外甥女交了插班的束脩,既女先生不吝賜教,收下了她,這些東西是萬萬沒有不收的道理的,這方為尊師重道,還請笑納。」

  孫大家眉眼微動,嘴角輕啟:「既如此,那我便收下了。」

  大約是送的禮物很合女先生的心意,接下來詳談的時候,丹娘明顯感覺到對方語氣溫和許多,整個人顯得和善可親許多。

  從恭親王府出來,時候已經不早了。

  丹娘辭別謝二,坐上了回府的小轎。

  這個朝代車馬勞頓,出行不便,她一開始便算準了今日只能跑一趟,再去榮昌侯府,怕是要等明日了。

  鬆了松略顯僵硬的肩頭,丹娘小憩了一會兒,等到了府門口時,陳媽媽竟守在偏門處等著。

  一見丹娘,陳媽媽疾步上前:「大奶奶,您可回來了,您趕緊去瞧瞧吧,咱們太太今日想幫您料理一下庶務,誰知那帳房油鹽不進,死活不願交帳本,把太太都給氣倒了。太太心疼奶奶,便不讓老奴與您說,可老奴心裡過不去……想著總歸要讓大奶奶您知曉,這才等在了這裡。」

  陳媽媽語氣急切,嗓門又大,在這空曠的府門外說話,好似一面肆無忌憚的鑼鼓,恨不得驚動街頭巷尾不可。

  丹娘徐徐跨進門內,面上不顯風浪,依舊一片平靜:「今日太太身子好些了?」

  「是呀,早起用了奶奶送去的山楂牛乳糕,覺得還克化得動,還多用了兩塊呢,上午晌,太太覺著好些了,精神也不錯,想著奶奶您今日要出門,便想著幫襯著一二,誰知竟出了這檔子事兒。」

  陳媽媽邊說邊低頭抹淚,滿臉擔憂自家主子的模樣。

  丹娘不慌不忙,轉臉吩咐下去:「去請太醫來瞧瞧,若是張太醫正當之,便請空閒沒掛牌子大人來。」

  爾雅應了一聲,邁著利落地轉身。

  陳媽媽有些驚訝:「哪裡需要這般麻煩……太醫早上已經來過了。」

  「不是說太太身子不好了麼,還是請太醫來看看,我也安心。」

  丹娘莞爾,口中說得溫柔,腳下的步子卻半點沒有往沈夫人院內去的意思,依舊不慌不忙回到自己的燕堂。

  陳媽媽傻了眼:「大奶奶不去瞧一瞧麼?」

  「自然是要去的。」丹娘正色道,「只是我剛從外頭回來,也不知會沾染上什麼病氣或是不乾淨的東西,還是先洗漱更衣再去過去瞧一瞧。」

  這理由新鮮又讓人挑不出毛病來,就連見多識廣的陳媽媽都一時間愣住,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丹娘已經進了裡屋。

  兩個小丫鬟依著規矩關上了大門,在門口守著。

  陳媽媽又不好硬闖,心下慌成一團。

  丹娘才不管陳媽媽在想什麼,她按部就班地更衣淨手,又讓新芽替自己重新梳妝,做完了這一切,她又用了兩盞香茶並幾塊點心。

  那山楂牛乳糕滋味確實不錯,酸甜濃郁,香濃可口。用的是莊子裡新鮮下來的牛乳和新摘的成熟山楂做的,馮媽媽不愧是廚房裡的一把好手,在甘娘子的幫忙下,居然能做出這般新奇的果子,讓丹娘滿意不已。

  忽而又想起早上送去給沈夫人的那一份,她不免有些惋惜。

  休息片刻,待太醫到了,丹娘才重新出門,迎著太醫將人一路送到了沈夫人的屋內。

  陳媽媽這會兒已經沒有脾氣了,一張老臉板著,好像誰都欠了她兩吊錢似的。

  那臉色看的爾雅很不痛快,幾次都想開口提醒,都被新芽按住了。

  診脈後,太醫說無妨,大約是早期累著了,有些疲憊,多休息就好,另外還查了之前的藥方。丹娘不放心,又請太醫去瞧了藥渣,確保沈夫人入口的湯藥安全無疑。

  一番操作後,又送上厚厚的銀封,才算送走了太醫。

  沈夫人坐在床上,臉色緩和了一些:「哪裡需要這般費事了,不過是年紀大了,有些累了……倒讓你麻煩了,忙了一圈還要來問我這邊的事情。」

  「母親這般說就是在折煞兒媳了,照顧您是兒媳應盡的本分,哪裡說的上麻煩。」

  「我也不過是想著別做個不中用的老東西,身子好些了,就該幫你看看,這府里這麼大,平日裡沒人看著如何能成?哪曉得,你那帳房先生卻是個硬骨頭,無論我怎麼說都不成……」

  沈夫人苦笑著搖頭,「是我不好,反倒累著自己了,這府里總歸是你來當家做主的。」

  這話深意極重。

  丹娘聽著,眼眸沉沉,面上笑容不減。

  待沈夫人說完,她才緩緩笑道:「這是自然。」

  沈夫人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什麼?」

  眼前端莊斯文的年輕主母笑得越發明媚坦蕩,只見她微微彎起眉眼,殷紅的唇瓣輕啟:「兒媳覺得您說得對極了,這府里總歸是我來當家做主的,哪裡能讓母親費心勞神,您是來養病的,若是還叫您拖著病體幫兒媳操勞,豈不是叫外人覺著我這當家主母無能麼?」

  她的笑容太過燦爛,沈夫人看得越發不爽。

  相信只要是個不傻的,都能聽出方才她那話里的尖酸之意,換任何一個年輕女子聽了,都會驚慌失措。

  怎麼也沒想到,丹娘居然順竿爬,不但沒有半點惶恐,反而愈發淡定自在。

  偏這話是沈夫人自己說出去的,她想反悔都不成。

  「您就別操心了,那帳房先生瞧著脾氣硬不好約束,可要知道,帳房就須得這樣的人才才穩妥了,若是隨便來一個人就要看帳他都允諾了,我這帳房不就成了人家的茅房了,什麼人都能進的。」她笑著替沈夫人開解。

  沈夫人扯了扯嘴角,怎麼都笑不出來。

  丹娘恍若未覺,依舊語氣溫柔地關切著,仿若婆母告狀的事情只是最小的一件小事,也不準備責罰那個以下犯上的帳房先生。

  「你府里的這些人這般對主子,你都沒個話?往後他們豈不是要騎到你頭上撒野?」沈夫人忍不住了,「即便我是客,那也是你的婆母!」

  在婆母跟前,兒媳說什麼都不算數的。

  沈夫人就是在提醒丹娘這一點。

  她忍不住嚴厲了些許,雙眼直直地瞪著丹娘,非要對方給自己一個交代。

  對視間,丹娘的笑容也一寸一寸冷了下來。

  暮色四合,落日餘暉透過那銀紅紗照了進來,落了一地金沙般的絢爛,給布滿絨毛的地毯都撒上了一層光輝,美輪美奐,叫人窒息的美。

  丹娘就坐在這餘輝的一角里,任由自己的裙擺迎著光熠熠生輝,上頭用銀線繡成的百花戲蝶的圖案仿若活了一般。

  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沈夫人,她垂下眼瞼,捻了捻白皙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