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相見

  「哎喲,這位姑娘好厲害的一張嘴,我們兩個老的不過是去給咱們大姑娘拿了茶水點心,便要被你這般數落,橫豎府中無外人,這走來過去的都是自家親戚,又怎會出事兒?」

  一婆子皺著眉,貌似恭敬,說話卻很不客氣。

  爾雅冷笑:「是麼,那你的茶水點心拿到什麼地方去了?為何大姑娘還餓著肚子?該不會你是先緊著自個兒吃了,卻欺主子年幼,不管不問的吧?」

  這話一出,兩個婆子都跪了下來,又是哭又是鬧的為自己鳴不平,一時間丹娘跟前熱鬧非凡。

  爾雅與新芽雖說這些年曆練出來了,說話辦事都有章法,但還是太嫩了些,尤其是遇到這樣的刁奴,分明就是欺負幼主,偏又在明面上拿不到錯處。

  丹娘擺擺手,爾雅再氣也立馬退到一旁不開口了。

  丹娘抬眼:「兩位媽媽倒是口齒清楚,瞧著就是個伶俐能幹的,想來平日裡我大姐姐也沒虧待了你們吧。」

  「二奶奶待老奴幾個當然是千好萬好,再無苛待,可惜二奶奶命薄如紙呀,我們幾個還未在她跟前好好伺候,人就沒了……」

  說著,她們又哭成一團,一副忠僕的模樣。

  丹娘滿面愁容,連連點頭,似是對她們的話頗為贊同一般,待她們天花亂墜地說了一大通後,她才幽幽嘆了一聲:「你們能有這份心,也是不容易,我大姐姐若是在天有靈,瞧著你們幾個這般用心照顧靈姐兒,怕也能安心了。」

  這話一出,幾人齊刷刷的喉間一緊,咕咚一下咽了咽。

  場面冷卻片刻,還是方才那個出頭的婆子拜了又拜,開口道:「姑奶奶這是哪裡話,咱們幾個能伺候大姑娘,已是福氣,闔府上下哪裡還能找到比這更省心輕便的活計,這是二奶奶體恤我們幾個老的。只可惜……二奶奶心善,我們幾個還不曾好好孝敬,實在是心中難過。」

  「也是,大姐姐這般年輕就去了,我這心裡也是痛得不行……」丹娘深吸一口氣,「這樣吧,你們既有這孝心,我就著人給你們換了當值的班次,你們也去靈前守著吧。」

  兩人嚇了一跳,面面相覷一陣子,那婆子忙又乾巴巴笑道:「這活計是大房奶奶安排的,又怎好……」

  「不妨事,回頭我與你們大奶奶說說,想來逝者為大,橫豎也要叫我大姐姐安安心心地走。」

  這一頂大帽子壓下來,兩個婆子頓時不敢吭聲了。

  方才是她們吵吵嚷嚷的,說自己最恭敬孝順主子的。

  如今為主子守著靈前都不願,怕是一頓責罰再也逃不過。

  況且,她們倆也確實懈怠躲懶了,趁著府中大辦喪事,來來往往人員繁亂複雜,便躲到一旁的小廚房裡偷吃去了,反正伺候的主子才幾歲,連半大都算不得,又懂得了什麼。

  就算靈姐兒鬧騰起來,她們也可以說是大姑娘年幼喪母,本就沒心思用飯,這餓過了頭拿下人撒氣,她們也很冤枉。

  兩頭的理由都找好了,卻沒想到半路上冒出個丹娘。

  這位可是過世二奶奶的親妹子,又是有誥命在身的夫人,就算借她們幾個膽子也不敢真的跟丹娘對著來。

  叫守靈便去守靈吧,只是像之前那般鬆快是再也不能了。

  送走了兩人,爾雅才勉強消了氣:「這般刁奴,夫人為何不狠狠教訓?待我們走了,這兩個還不知怎麼為難他們姑娘呢……」

  丹娘:「這裡不是撫安王府。」

  只是淡淡的一句話,便讓爾雅泄了氣。

  也是,就算丹娘再怎麼風光富貴,也管不了出嫁長姐家的庶務,又不是本家,只是娘家妹子,她就算有心,也只能無力。

  否則得罪了一次,往後這靈姐兒的日子怕也不好過。

  新芽有些不解:「為何叫守靈去,那兩個婆子這般不願?」

  「你當守靈很輕鬆麼?要一直守著,眼睛都不能隨便眨,要跟著主家一道謝禮還禮,她們還要不斷磕頭,這從早到晚下來怕是半條命都沒了。」

  丹娘嘲弄地勾起嘴角,「她們不是說孝敬主子麼,既然這麼說了,如何不成全了她們?」

  這事兒也好辦,只要她去與雲氏說兩句,就說杳娘屋裡的兩個婆子傷心不已,主動請求守在靈前,雲氏沒有理由拒絕。

  只要說了,那兩個婆子也不可能否認,只能硬著頭皮上。

  回頭看著怯生生的靈姐兒,丹娘想起了自己的女兒,一時間憐惜之心再也忍不住,將靈姐兒抱坐在自己腿上,拿起果子餵給她吃。

  靈姐兒雖小,卻也懂事,忙道:「謝謝姨母,姨母且放下,我自己會吃。」

  丹娘揉了揉孩子的頭髮,笑容有些苦澀。

  不論她與杳娘素日裡關係如何,只要想起那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沒了,她心中還是湧起萬千感慨,又豈是一聲唏噓能化解的。

  哄過了靈姐兒,此時原先杳娘身邊的大丫鬟也尋了過來,將孩子交給那叫陽紅的大丫鬟,丹娘就準備去外頭。

  陽紅牽著靈姐兒,望了望丹娘,眼神微動。

  丹娘本就五感過人,對方這樣的視線欲語還休的,她怎麼可能察覺不到。

  陽紅最後什麼也沒說,只領著靈姐兒回房去了。

  屋子裡,趙氏已經哭暈了過去。

  老太太沒有來,宋恪松人也不在,宋家長輩里也只來了一個趙氏。

  杳娘是趙氏的頭一個孩子,隨是女兒,卻也千嬌百寵地長大了,偏又生得伶俐美貌,頗得宋恪松與趙氏的疼愛。

  這一路順風順水的,沒想到卻折在這裡,叫人難以接受。

  趙氏渾身癱軟,哪裡還能站得起來,又是哭又是嚎,口中哭喊著的,早就聽不清了。

  此情此景,丹娘都不知該如何勸。

  拿什麼勸呢……白髮人送黑髮人,本就是世間最悲哀的事,這離世的還是趙氏嫡親的閨女,這種傷痛任誰都不能撫平。

  一陣情緒上涌,她也覺得心頭沉甸甸的,仿佛壓了一塊無形的大石頭。

  榮昌侯府的喪事沒有大操大辦,但也辦得不算倉促,大房長媳雲氏到底有點本事,不是個徹頭徹尾的花架子,一場喪事辦下來,也算叫二位高堂瞧見了她的長進。

  出殯那一日,丹娘沒有去,只是托人給靈姐兒帶了些東西,左不過是一些布料衣裳,素銀首飾之類的,倒也滿滿裝了一大盒。

  又過了兩日,謝侯夫人傳話來,說是靈姐兒病倒了,叫丹娘過去瞧一瞧,孩子誰的話都不聽,只說想見七姨母。

  丹娘忙乘著輕車小轎趕過去。

  一進屋,只見靈姐兒就端端坐在榻上,面前擺著兩碟子瓜子糕餅,原本一張圓潤的小臉已經瘦得冒尖尖,一見丹娘來了,小孩子連忙從榻上下來,口中喚著姨母,便跑了過來。

  將孩子一把抱住,丹娘輕笑:「穩當著些,仔細摔倒。」

  靈姐兒倒也不在意,只是緊緊攥著丹娘的手:「姨母坐,姨母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