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空殼,雞湯

  「整個杜家?」杜夫人瞪起眼睛,冷冷發笑,「別說得那般唬人,你以為杜家敗落是我一人所為麼?我這些年來從鋪子裡拿到的銀錢還不是給你們爺兒倆花銷了,可曾有一筆花在我自己身上?」

  杜老爺依然氣憤不已,抖著手:「真若是這般,你何不早說?一昧地打腫臉充胖子,做給誰看?!」

  杜夫人聞言,淚水更加如泉涌一般。

  她一邊以袖口拭淚,一邊緩緩站直了身子:「做給誰看?還不是給你們看的?你們杜家上下花著銀錢,好不逍遙快活,就當真沒想過這錢是哪裡來的麼?原先婆母留下來的那些個莊子鋪子,一年出息撐死了也就三四千兩,可咱們一大家子這麼多張嘴要吃飯,這麼多隻手朝我要銀子使,你讓我如何?」

  「莫要說那麼多,原先 母親在時,咱們家也不見是如今這般光景,你不濟事,沒能耐,連個家都管不好,就莫要來拉東扯西的,如今父母早已仙去,由得你在這裡胡亂攀咬,你是覺著自個兒為杜家開枝散葉了,我便休不得你了是麼?」

  杜老爺這一氣,非同小可。

  這對老夫妻等於是將陳年往事統統翻了出來。

  越吵越生氣,到最後一個是滿臉漲得通紅,另一個面色慘白如紙,有一點倒是很默契,就是他們倆看彼此的眼神那叫一個相看兩厭。

  自此,由杜夫人而起,杜家來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查帳行動。

  偌大一個家族想要將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查清楚,是很有難度的。

  但如果只是查一查過往數年乃至十年的帳目,那還是不太困難。

  沒過幾日,這些個虧空花銷的來路就都清楚了。

  一本本帳目擺在眼前,叫如今當家的杜老爺險些沒氣暈了過期。

  那一頁頁紙,白紙黑字的,卻看得他兩眼發花,一陣腥甜湧上喉嚨,他忍了又忍才壓了下去。

  杜老爺原本並非家中長子。

  只是他是他們這一輩里最出息能幹的一個。

  是以,前一任杜老爺就對這個二兒子寄予厚望。

  同時,他到底心軟,也放不下其他幾個不怎麼爭氣的兒子,便在臨終前留下了長子在不分家的遺訓。

  杜家長子,也就是現而今杜老爺的長兄,一樣是個只愛詩酒的人,整日價的就愛流連那些個書局酒樓,與一眾同好把酒言歡,雖不沉迷美色,但每年花在書畫採買這一塊的銀錢就是大頭。

  除了這個長子,還有另外一個弟弟。

  這個弟弟更是荒唐。

  前些年迷戀上了一青樓歌姬,與之恩愛纏綿,在勾欄內一住就是數月,為博美人一笑,他更是捧上了重金。原想著能替那青樓奇女子贖身,夫妻雙雙把家還呢,誰知那老鴇卻是個眼尖的,一下子就瞧出了那歌姬非池中物。

  別看人家老鴇不識幾個字,但奇貨可居的道理卻很明白。

  她讓那歌姬一邊釣著這位杜爺,一邊又四處尋覓出手更闊綽的爺,怎麼可能叫他如此輕易就得償所願。

  這裡可是聖京。

  最不缺的就是有錢有身份的人了。

  不過半年之後,歌姬被另一王府買走。

  這位杜爺花了銀錢無數,卻換來一場空,遭人恥笑不說,他還備受打擊,自此一病不起。

  若是病死了就算了。

  大不了在貼上點銀錢,與他風風光光辦一場喪事,這件事就這麼結了。

  誰知他纏綿病榻多年,總也不見好,卻也不見閻王爺收他。

  人不死,每個月還要貼上一筆用藥請大夫的支出。

  也難怪杜夫人會劍走偏鋒,想出這麼個昏招來給家裡貼補了。

  大約是長子備受器重,麼兒更得寵愛。

  反正一頭一尾都沒什麼出色的成績,反倒是夾在中間的杜老爺爭了口氣。

  也是他的出息,才讓風雨飄搖的杜家穩住了。

  他有才幹也有眼光,年輕那會兒確實做得不錯,但偏又心軟,又有父親的遺訓在,是以這麼多年了,杜家竟然一直都沒分家,一直替叔伯輩的那兩房擔著。

  杜夫人瞧著丈夫氣得面如金紙,當下也氣不起來了。

  她緩緩道:「我是沒用,不比婆母能幹,這樣一個家我是沒能耐管了,不若往後交於老爺您,您向來是比我有本事的,定然也能管好這些。」

  杜老爺深吸一口氣:「旁的不說,老大家的你怎麼也不管管,就叫他這般胡鬧不成?雖比不上華兒,那也該拿出個樣子來,到底也是成家的人了,怎還這般胡鬧?!」

  杜夫人冷笑:「我倒是想管,可那會子你不是說了,多叫老大家的去陪陪叔父,這愛吃酒賭錢逛青樓的毛病就是與你那弟弟學的!我當初沒與你說嗎?你可曾聽進去?」

  這下好了,杜老爺徹底不吭聲了。

  巨大的烏雲仿佛籠罩了整個杜家。

  待丹娘過來看望沈迎安時,已經是三日之後了。

  「那一日你回來,卻叫人傳了口信給我,叫我不要過來接你,我還想著你這是又想了什麼把戲,原來竟是這一招,釜底抽薪。」

  丹娘品了一口茶,笑道,「到底是我們沈家出去的姑娘,就是不一樣,這手段連我這嫂子也要甘拜下風。」

  「嫂子快別說笑了,我哪裡有什麼手段,不過是不想叫我婆婆繼續拿捏我罷了,我一人便算了,可洪哥兒還小呢,我這當娘的若是連自個兒的孩兒都護不住,還配做什么娘親?」

  沈迎安輕輕笑著,轉口壓低了聲線,「不過,我那婆婆還真是大膽,帳目虧空極多,她卻還能從中撈了不少銀錢與自個兒傍身。若不是這一次鬧起來,怕是我們這一房都要被蒙在鼓裡。」

  說到這個,她就一陣心悸。

  多虧了她早早發作。

  若是等到以後回過神來,杜家已然成了個空殼子,到時候她要如何應對,想想都覺得頭大。

  杜家這本爛帳是陳年舊疴了。

  想要拔出,須得下猛藥。

  聽了沈迎安的話,丹娘點點頭:「那你如今……」

  話還沒說完,外頭一丫鬟的聲音打斷了,只聽那聲音小心翼翼道:「奶奶,二爺給您送雞湯來了。」

  丹娘很詫異。

  沈迎安衝著她眨眨眼,應了句:「送進來吧。」

  一個手腳麻利,長相平凡的丫鬟端著一隻描胎蘭草的砂鍋進來,利落地放下墊子,才將雞湯送到沈迎安面前。

  揭開蓋子,頓時濃香撲鼻。

  丹娘本就愛這口欲之福,當即就知道這雞湯確實滋味不錯,應當是經年的老母雞,至少燉了兩個時辰,才得了這麼一鍋。

  水霧散去,裡頭湯汁濃郁,雞肉燉得軟爛,還添了好些菌菇調味增鮮,瞧著就知道滋味不錯。

  「奶奶,快嘗嘗吧。二爺早早命人從莊子上弄來的老母雞呢,天不亮就叫人燉上了,這會子剛得味。奶奶您生了小少爺沒多少日子,正需要吃些個好的,好好滋補滋補。」

  這丫鬟倒是口齒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