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罰抄與挨板子

  這話原是帶了幾分責怪的。

  沈夫人的語氣拿捏得恰到好處,若是那有眼力勁兒的媳婦定然能聽出婆母話中的不滿。

  只可惜,她面對的不是尋常兒媳,而是丹娘。

  丹娘何嘗聽不出她的意思,只是皮厚擅裝傻罷了。

  聞言,她笑道:「這些個奴僕也太不像話了,前頭的事情也沒什麼大事,怎麼好叨擾母親您的休息呢,您本就身子不爽利,如今還被這麼一煩擾,若是沒養好,豈不是我的過錯?還是我這板子打得太輕了,縱得這些個下人就曉得來找母親您求饒。」

  說著,她放下手中的茶盞,秀美的眉尖輕輕蹙起,「母親,兒媳曉得您宅心仁厚,不忍苛責下人,可您畢竟年紀上來了,若是不嚴加約束,這些個下人怕是要騎您頭上來了,兒媳奉您的吩咐料理三弟的婚事,他們也敢為了這麼一點子小事來煩擾您,真是沒規矩。」

  沈夫人頓時無話可說。

  要說規矩,丹娘的話可是拿不住半點錯處。

  主子責罰府中奴僕,就算說破了天去也是理所當然。

  再者,丹娘並未下狠手,害得那些下人的性命。

  下手打的板子也心中有數,叫他們記著疼卻又不留下什麼傷處,這般拿捏有道,可見非同尋常手段。

  沈夫人今日也是想敲打一下丹娘,可沒想到對方不急不忙,倒顯得自己很是小心眼。

  「哪有這般嚴重了。」

  沈夫人勉強笑笑,「我是想著你三弟大喜之日近在眼前,咱們府里還是不要鬧些個見血見傷的事情來,免得衝撞了喜氣。」

  「母親說得對。」丹娘恍然大悟,「多虧了母親提點,兒媳記下了。」

  又略略坐了吃了一會子茶,她起身告辭離去。

  沈夫人目光涼涼。

  陳媽媽拿了一件厚實的外衣給沈夫人披上,語氣惴惴:「您說,這大奶奶能聽得進去麼?」

  「哼,若是聽不進去,那婚事有個什麼閃失,她宋丹娘就難辭其咎。」

  她冷笑連連。

  正如沈夫人所料,丹娘確實不動板子了。

  甚至還當著眾人的面,將那三尺長的木板子收了起來。

  丹娘正色道:「太太有話,如今三爺喜事臨門,咱們府里再不許動什麼責罰打罵,我雖嫁入沈家沒幾年,但也曉得咱們沈家可是詩書傳家的文人,也是我年輕草率了,比不得太太周到。這樣好了,往後再有那不按規矩辦事的,潦草馬虎的,賭錢吃酒的,也不用挨板子了。」

  這話一出,眾人心中驚喜連連。

  但很快又忐忑不安。

  若是不挨板子,那豈不是要扣光月例銀子?

  他們又一個個低垂著腦袋,私下交換著目光。

  一個膽大的管事婆子上前一步,賠著笑臉,恭恭敬敬道:「敢問大奶奶,若是不罰板子,可是還有旁的教訓?還請大奶奶說清楚了,也好叫我們這些個下人心中有數。」

  丹娘點點頭:「方才說了,沈家詩書傳家,乃文人風範,又逢三爺大婚之喜,我想了想……這般好的日子裡挨板子未免不美,罰了你們銀錢麼,又叫你們無法過活,豈不是更糟?」

  這話還沒說完,那些奴僕一個個心花怒放。

  既不用挨板子,還不用扣錢,那他們有什麼好怕的?

  橫豎兩個最在意的已經不用了,他們哪裡還懼怕丹娘什麼手段?

  誰知,坐在上首的主母不急不躁,那眉眼如畫,輕柔微笑,當真是如玉般的人兒,瞧著就讓人心生羨慕,她緩緩道:「是以,往後誰再有犯錯的,就來我這兒領上沈府的家訓,以及佛經、女戒女訓等書,回屋子裡好好抄上三遍。」

  「不抄完不准出門。」

  她最後一句透著涼涼的寒意。

  目光所到之處,人人都垂下腦袋,不敢與她對視。

  丹娘知曉,這些個下人還沒領會到罰抄的魅力,與罰錢和打板子比起來,他們當然覺得罰抄無關痛癢。

  真是天真了。

  她等著第一個撞到槍口上的。

  第二日便有個外院管事辦砸了事情,他將兩本帳簿上的內容都搞錯了,兩筆銀子錢錯差了大約有三十多兩。

  這可是個大錯處。

  若是換成從前,少不得要挨上十板子,在罰掉兩個月的月俸。

  誰知現在不用了。

  丹娘只管命人備了筆墨紙硯,並厚厚一沓書本,緩緩道:「先抄家訓三遍,再抄剩下的,黃管事跟著去一道看著,什麼時候抄完了什麼時候放出來。」

  這黃管事平日裡與此人關係不睦。

  叫一個關係不好的人看著,自然事半功倍。

  那個管事原以為沒什麼的,可當自己握住筆開始抄寫時,才知是自己莽撞了。

  這些個管事哪裡讀過書,只怕只有帳房先生識字,平日裡連墨水都沒正經見過幾回的,看別人書寫倒是不費勁,輪到自己了,那小小的一桿毛筆卻要了他的命似的。

  光一個上午,他就寫廢了一沓紙。

  丹娘命人備的都是不值錢的宣紙,給他們練字是半點不心疼。

  這一招她原先在莊子上也用過,今日重操舊業那叫一個駕輕就熟,一日下來,管事就連連求饒,說寧願挨板子也不願抄寫什麼家訓了。

  丹娘心中好笑,嘴上卻一派正經,嘆了一聲苦口婆心道:「原是太太一番好意,你們到底是跟了她這麼多年的管事了,她心疼你們,不叫你們挨板子,只管罰抄,你們怎還不念著主子的好?叫你們沾沾墨水,也算是了了一樁心愿,總比挨了板子受傷體面吧?」

  三言兩語就把人給勸回去了,板子依然沒領到,罰抄繼續。

  就這麼抄了一天一夜,那管事最後捧著作業來交差,早已累得兩眼發花,胳膊顫抖,跪在丹娘跟前就老淚縱橫。

  一旁負責看守的黃管事也一樣面如菜色。

  這麼一來,下人們都知道了,罰抄是太太的意思。

  可他們半點沒覺得是體恤。

  挨大奶奶一頓板子,頂多是坐下來的時候疼一陣子,卻不影響什麼。

  可這罰抄一上來,他們不但要抄得眼花頭暈,手酸胳膊疼,還要被關上不知多久,想想都覺得崩潰。

  這麼一比較下來,還不如挨板子呢。

  丹娘坐在上首,抬手輕輕用茶蓋撥弄著茶水,那清朗的笑聲透著愜意:「瞧瞧,這便文雅多了,你們也都瞧著,若是有那再犯的,就跟管事們好好學學,多沾些墨水,自個兒也算是讀過書了。」

  眾人一聽,哪敢有什麼話,紛紛跪地求饒。

  丹娘其實心中頗不快。

  她原也想搞一視同仁的,在她看來下人們只是領錢辦差,沒什麼差別,但若是主子仁慈了,下頭的人就要輕視怠慢。

  打板子,罰抄,罰月俸都是不得已的手段。

  另外一頭,沈夫人聽了陳媽媽的回話,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