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馬秀蘭分家風波過後,小兩口搬了出去。
一個三進三出宅院布置得典雅秀麗,因只有小兩口住,這兒的婆子丫鬟們也有定數,左不過十來個人,足夠伺候得夫妻倆舒舒服服。
馬秀蘭這一仗大獲全勝,倒也過了一段時日的悠哉日子。
借著這段時光,她將原先在月子裡未能養好的身子都補了回來,直把自己養得皮白膚潤,氣色上佳。
好日子卻也是有限的,小兩口搬出去約莫兩個月,文太太就開始坐不住了。原先她覺得不聽話的二兒子既然願意離開,那就隨他去,反正她還有心愛的大兒子與大兒媳在身邊,不稀罕他們二房兩口子。
可當文太太出門會友赴宴時,常常被人問起小兒子分家一事,她即便再是個粗人,也能看出那些人眼底的戲謔和笑話。
父母尚在,大哥都未曾分家,小弟卻先領著媳婦另立門戶,這話雖然說著也有理,但總歸不好聽。有些好事的婦人更是耳聰目明,也不知從哪兒打聽來了文家的熱鬧,變著法子地在文太太面前念叨。
念叨的次數多了,文太太就算有再厚的臉皮也撐不住。
她不擅長應對這種迂迴陰冷的招數,只會橫衝直撞,幾次三番交鋒下來,不但沒有占到半點上風,反而把自己氣得夠嗆,回去後沒少與文大人爭執。
夫妻倆吵到最後,文大人總是會捋著鬍鬚,冷笑道:「不讓他們分家你待如何?還要讓你那刻薄兒媳的名聲傳得滿城皆是嗎?」
文太太哭得眼角地脂粉都糊了,擰著帕子,捂著心口:「可現如今人家都知道了呀!」
分與不分,聰明的人家都能看得出來。
誰也不是個傻子。
從一開始,這道題對文太太而言就是左右為難,怎麼都拿不到分,除非她願意收斂性子,與那馬秀蘭和和氣氣過日子。
不過,這又不太可能。
對外,文太太無法取得輿論勝利;對內,她又不能勸服丈夫站在自己這邊;唯一可以欺負的二兒子和二兒媳又分家別住,她的手也伸不到那麼長遠,這麼一來,文太太就抑鬱了。
常言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文太太這本來就是心病,多少湯藥灌下去也不見起色,過了個年反而愈來愈壞,纏綿病榻竟也成了常事。
這麼一來,文二心裡不是滋味了。
老娘固然可惡,但孝字當頭,他也不可能丟下母親不聞不問。
對馬秀蘭而言,作為兒媳婦,服侍公婆,伺候湯藥是她的分內之事。於是,過了年之後,文二幾乎算是常在家裡住著。
馬秀蘭倒是還住自個兒的小院子,只是每每清晨要早起,趕在時辰之前抵達婆家,給婆婆請安,伺候婆婆吃飯吃藥。
伺候病人哪有那麼容易的,何況這個病人還是不怎麼喜歡她的婆婆,想要在這種情況下刁難一下兒媳婦,簡直沒有比這個更加天時地利的時機了。
連續伺候婆婆一個多月,待到年後,馬秀蘭就病倒了。
孩子還年幼,尚需吃奶,之前請的兩個奶母子,一個出疹子餵不了奶,一個鄉下家裡辦事兒,也離府而去。院子裡上上下下,又要照顧奶娃娃,又要拉扯病倒了的主母馬秀蘭,整個都亂了套了。
小年當天,馬秀蘭便派人傳了口信回去。
馬夫人原先就覺著年初二女兒都不曾偕同女婿一道回娘家,已是大有不妥,如今接到口信,她帶著一肚子悶氣登門,卻被她那瘦弱的女兒嚇了一跳,頓時也沒火氣好撒了。
仔細一問,馬夫人怒火中燒:「這個老乞婆,整日沒的就曉得欺壓我兒!」
馬秀蘭歪在床上,淚水漣漣:「娘,快別說這勞什子無用的話了,您救救女兒吧……」
原來,文太太是存了心的折騰馬秀蘭,根本不相信二兒媳婦病了,她找來自己相熟的大夫給馬秀蘭診脈,又將她其實沒病的消息傳出去,傳得家中親戚各房妯娌都知道了。前段時間,馬秀蘭聽一個前來看望的小嬸子支支吾吾地提起了兩三句,她大感不妙,趕緊派人去查問一番,這才知道了婆婆的這些小動作。
對內,不讓馬秀蘭好好休息養病;
對外,又這般敗壞兒媳婦的名聲……
不孝二字何其沉重,就連文二對妻子也多有憤憤之言,話里話外經常透露著後悔分家這樣的意思,聽得馬秀蘭心頭一片哇涼哇涼。
安撫住女兒,馬秀蘭恨恨道:「他們不過是欺負你爹爹和兄長如今都不在雲州城內,該死的叛軍一來,他們幾個便被派去監察河道,這個年都沒回來。這些個挨千刀的……」
「你放心,娘已然找了最好的大夫,前幾年從太醫院退下來的葛大人,他頗有一手,娘這就替你去尋他去。」
等馬夫人找到葛太醫時,卻被告知,如今老先生年歲已高,除非是特別的病患,否則輕易絕不出山。馬夫人不死心,四處打聽方才得知葛太醫近一兩年來很愛吃雲州城的瓜果菜蔬,常常花費重金購買。
馬夫人便找了商行,尋到了購買瓜果菜蔬的渠道。一問價格,她不由得心底發憷。
這要花費的銀子錢可比一般家裡買菜還要貴得多啊……
可她……又不願從公中出這銀子,萬一被兒媳知道了,這少不得又是一番麻煩。
她想了想,只能將手裡閒置的這兩百畝水田出手,換一筆銀子錢,好將這個帳面給抹平了。
最初,馬夫人也不想只找丹娘的,但她托人問了一圈,依然沒有人願意出價。即便有那幾個,價錢也是壓到很低很低,低到馬夫人無法接受,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丹娘是個痴兒,或許更好拿捏。
可惜了,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一腳邁進女兒家所在的徐小院門內,她就耳尖地聽見裡頭傳來隱隱約約的爭執聲。
屋外的一眾婆子丫鬟都耷拉著腦袋,大氣不敢出。
見馬夫人來了,有丫鬟要通傳,卻被她冷著臉擺擺手攔住了。
她緩步走到廊檐下,聽見裡面小夫妻的聲音。
「你瞧我如今這模樣,像是裝病嗎?我伺候你老母個把月,哪一天不是陪夜照顧,便是大嫂那屋也沒我這般周到的,你眼下卻說這樣的話,你可還有良心沒有?」馬秀蘭哭泣道。
「兒媳照顧婆母說到哪兒去都是天經地義的,你與我母親關係不睦,我早已知曉,但母親找來的大夫都說你身子無恙,你為何還這般推三阻四?!難道外頭那些流言蜚語好聽得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