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雖然羅克鎮是子爵自己經常出沒的地方，但他很公平，並沒有因為這個鎮子的特殊而給予福利。
從外部現象來看，這裡的破敗與羅克鎮相差無幾。
在搜刮民脂上，子爵一向一視同仁，絕不會因為誰窮誰富而放過誰。
商人的馬車裡，林恩把視線從窗外收回，而後看向縮在角落中的海茲。
「收集到了嗎？」
「意外的簡單。」商人擦了擦額角的汗，無視了賽斯疑惑的視線，補充說道，「如果只是表面形象的話。」
林恩微微頷首：「請說。」
海茲稍微整理了下思緒，說：「與您預料的差不多，子爵在民間的聲望的確不太討喜。」
「其原因在於，子爵管理這三個鎮子的七年內，他不僅要收高額的人頭稅，還要在民眾們所用的各種必要品上收取稅金，甚至連宰殺家禽牲口都要分他一部分肉，導致大家對他怨念漫天，不過因為畏懼子爵手下的十二騎士與四十衛士，沒有人敢將不滿擺到明面上來。」
馬車裡的三位聽眾靜靜聽著將商人描述子爵在民眾當中的聲望到底如何，表情不一。
林恩是饒有興致，阿麗莎小姐平靜自若，唯有商人的孩子賽斯，表情有些憤怒。
「那是個混蛋！」他怒罵著。
眾人都沒有否認他的話。
「我們得想個辦法解決他！」
眾人都沒一個搭理他。
「賽斯。」商人嘆了口氣，「我們出門也有半年了吧，你還記得你幫助的那些人嗎？」
賽斯一怔，下意識搖搖頭：「我幫他們只是順手，為什麼要記住？」
「隨便你了。」商人說，「上次伱給了一個小乞丐兩枚金幣，你還記不記得。」
「記得.怎麼了？」
「你走之後，那個小乞丐被打死了，兩枚金幣被其他人搶走了。」
「怎麼會！」賽斯面露震驚。
「這樣的事還有很多，我就不一一舉例了。」商人嘆氣道，「我只想告訴你，在沒有能力去改變現狀的情況下，善意很可能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比如，現在這個子爵要是沒了，換一個一樣的來，那民眾們不是又要遭一次罪了嗎——例如剛交完一次稅又交一次。」
賽斯失神地說不出話來。
片刻後，他小聲問：「他們，為什麼不跑？」
「跑？跑哪兒去？我們能跑是因為我們有錢，他們可沒有。」商人苦笑著說，「他們一輩子都湊不出買一匹馬的錢，傳送陣更是聽都沒聽過，所以他們一輩子的世界就只有這三個鎮子，沒地方跑。」
賽斯徹底不說話了。
這時林恩突然出聲。
「你很想救下他們？」
「是，可是，好像也只能想想了。」賽斯很是喪氣。
「我可以幫你把現在的領主拉下馬。」林恩笑吟吟地說。
「是，可以幫我.」賽斯猛地抬頭，「你可以幫我？」
他的話語中充斥著難以置信：「真的？」
他沒問怎麼幫，或者說為什麼要幫，他的第一時間的反應是真的有人站在了他這一邊嗎？
——現實給他的打擊讓他連自己都不相信還會有人協助他編寫童話世界。
「真的。」林恩誠懇地說。
「真的不會的。」商人補充道。
林恩眼神往邊上一撇，商人便很乖巧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不過商人的提醒還是起了作用。
「你有目的。」他很確信的說。
「是啊，我的確有目的。」林恩承認的也很坦誠。
這些把賽斯整不會了。
看出來心中所想不應該先尷尬一會兒然後把話題收回去嗎？怎麼還得寸進尺了？
林恩笑了笑，說：「我的目的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兩個的目標點是相似的，完成了我的目的，你的目標同樣也能完成。」
「我不信。」賽斯的目光略帶幾分質疑，「除非你把你的目的告訴我。」
「那不行。」林恩搖搖頭，「你就說你干不干吧。」
這怎麼可能幹。
商人不屑地撇撇嘴。
一沒有說清楚過程，二沒有說清楚危害，三沒有講明白利益。
這能答應就有鬼了。
咱家孩子又不是傻子.
「好！」
「啪——」
幾人疑惑的看過去。
商人頂著臉上的紅印，深吸口氣，勉強露出個笑臉。
「沒事，就是突然覺得我是傻子。」
「哦。」賽斯對父親的自爆興致缺缺，他又看向林恩：「所以你準備怎麼做，我又該做什麼？」
「上道。」林恩誇了他一句，然後說，「我需要你在今晚前聚集這個鎮子裡所有的民眾，在東邊的鎮子路口集合。」
「這個鎮子的民眾？」
「其他兩個也行，如果你能做到的話。」
其他兩個顯然不太可能，純粹只是林恩的調侃話，賽斯並不是真分不清是非，他沒有回應後面的調笑，只針對前面那句做出回復。
「我可以試試。」他說，「但我不希望你是在騙我。」
林恩笑笑，也沒說什麼「我就是在騙你怎樣」之類的無聊話。
「放心。」他眨眨眼，「我們是同一條道上的。」
「暫時。」賽斯自己做出了補充。
「.」
商人看著他們兩個，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在車裡，而應該在車底。
自己也是個正常人啊，怎麼就跟他們兩個搭不上線呢？
林恩也就罷了，人家畢竟家室闊教養高，但剩下那個，可是自己的孩子啊！
難不成.
海茲渾身一顫，猛地搖頭。
「啪嗒——」
馬車停下，車夫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老爺，咱們到了。」
幾人一起下車，但沒有一起進入落腳點。
林恩與阿麗莎回房間，賽斯則因為林恩的話跑向街邊，商人想要拉住賽斯，但最終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其實很想阻止賽斯，但他沒有那個能力。
——他打不過賽斯。
加上更沒有辦法阻止林恩，他也只能聽之任之了。
「所以，我為什麼要接下這筆單呢。」他後悔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進了房間，阿麗莎只在林恩一轉身的剎那便變回六號。
與此同時，與他一起出現的還有穿著同樣款式黑袍的二號。
「少爺。」二號問，「我們這樣做，真的能行嗎？」
「為什麼不行呢？」林恩輕笑著反問。
為什麼不行？
二號撓了撓腦袋。
從各個角度來看，林恩的計劃都挑不出毛病，但他就是莫名感覺哪裡有點不大對勁。
很怪，但又說不上來。
搖搖頭，二號不再去想。
思考本就不是他們應該做的事情，作為爪牙，他們只要被用力揮出去撓死別人就行了。
「那，我們去了。」二號微微躬身，消失在陰影當中。
「您小心。」六號關切的說了一句，自己也化作華光遁走。
不愧是獵手，跑的倒是挺快。
林恩在床上坐下，想幹些什麼，但又不好幹什麼。
他不太想進入虛數之海，因為一旦遇上危險，自己就跟夜晚脫光了衣服站在壯漢面前的舞娘一樣，任人拿捏，毫無還手之力。
可什麼都不做的話，欲望之種就有話要說了。
最近林恩對於欲望之種的了解也算是加深了一些。
他發現，自己在有事干，注意力被其他東西吸引的時候，欲望之種產生的慾念就很難被自己察覺，而越是空閒，這份情感就愈發強烈。
「得找點事做。」
想了想，林恩決定跟上賽斯，看看他到底會怎麼完成他派給的任務。
賽斯坐在了一家無人光顧的小攤販上，看著面前藏著蒼蠅的破碗，陷入沉思。
「我該怎麼做？」他喃喃著。
雖然當時應的很乾脆，但他其實並沒有想明白該如何進行。
他只是不想放過這樣一絲拯救這些平民百姓的機會而已。
儘管知道自己可能被騙，但他並不在意。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大不了也把他打個半死。」他捏緊自己的拳頭，想像著林恩並不寬闊的身板，認為自己很有把握。
不過這樣一來的話，可能就會讓父親有些難辦了。
畢竟他是要跟他們做生意的。
想到這兒，賽斯搖了搖頭：「管他幹什麼，我管他去死啊。」
商人不喜歡他這個孩子，他也不喜歡商人這個父親。
商人討厭他那過分的天真耿直，他討厭商人的銅臭卑劣與軟糯脊柱。
商人因為意外失去能力後，他只有他一個孩子，所以不得已掩藏他的性別讓自己不被歧視；賽斯由於自己著實無能養活自己只能被迫接受。
總而言之，這是一對從任何方面都不甚合拍但又不得不繼續相處在一起的父子。
「他不阻止我，任由我發展，想來也是覺得我要是因此而死，他也能解脫了吧。」賽斯陰暗地想著。
父親的財產都是爺爺留下來的，爺爺很喜歡他，也知道父親不喜歡他，所以要求海茲只有好好待她到出嫁之後才能獲得全部財產。
商人的一切，其實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算了不想他了。」賽斯煩躁地甩甩腦袋，把雜念甩出去。
他撐著臉看著外頭半天走不過一兩個人的街道，心中憂慮愈發增長。
「我該怎麼做？」
「直接叫嗎？」
賽斯扭頭看向為自己端上白水的服務員兼老闆娘：「老闆，你可以幫我個忙嗎？」
「什麼忙？」中年婦女臉上掛起公式化的微笑。
「就是.今晚在鎮子路口.」
老闆娘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老闆拎著菜刀從攤位後走出來。
賽斯落荒而逃。
跑了一會兒，他在一處只剩一般的長椅上坐下。
「顯然，A計劃行不通。」
「那麼，還有什麼辦法呢？」
賽斯摩挲著自己光滑的下巴。
他想起了之前在學院裡的短暫生活。
學院中，總是有那麼幾個人的身側圍繞著一圈又一圈的人，格外受歡迎。
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人格魅力嗎？」
賽斯看向街邊一個站在原地滿臉沮喪的小女孩。
小孩相比於成年人，應該比較容易攻略。
他這麼想著，站起身來。
不過剛要走過去，他又折了回來。
不能這麼去。
賽斯環視周圍，找到一家沒貨的小賣部，走進去用一枚金幣買了塊劣質糖果，然後在老闆找錢的時候離開店鋪，來到小女孩身邊。
「小朋友。」他露出一個自認為不怎麼恐怖的微笑，「你怎麼啦？」
女孩的抽泣一滯，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恐慌的想要向後退去。
呵，我早有預料。
他拿出那枚糖果。
女孩眼睛頓時一直，連哭都忘記了。
「別哭了，給你。」
女孩結果糖果，頓時覺得這個大哥哥好像也沒有那麼丑了。
果然有用！我可真是個天才！
賽斯在心裡放聲大笑，肆意誇讚著自己。
旋即乾咳兩聲，讓自己的表情變回正常。
「那個。」他小聲說，「小朋友，你為什麼要哭呢？」
「我，我剛剛看到有人拿著菜刀在追人，很害怕。」女孩怯怯地說。
賽斯額角不經意地一顫。
「沒事了。」他勉強笑著，「他們已經走了，不用害怕。」
「嗯呢！」女孩用力點點頭，破涕而笑。
「那，現在你有沒有事，可以幫我一個忙嘛。」賽斯覺得自己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了，於是決定邁出這一步，「如果我說要你晚上在東邊的鎮子路口等我，你.」
「快來人啊！這裡有人想要拐賣小孩！！！」拿著一堆零錢的小賣部老闆驚恐地大喊出聲。
「噠噠噠——」
聽著周圍的腳步聲，賽斯嘆了口氣。
「呼，呼——」
倚著小巷冰涼的牆壁，賽斯臉色沮喪萬分。
在誘拐.誘騙總之就是想要小女孩幫忙失敗之後，他的人生仿佛就陷入了低谷，怎麼也起不來。
他想儘自己腦海中的所有辦法，也想不出一個能完成林恩任務的方式。
「很難辦嗎？」
「難辦，超級難辦！」賽斯順著邊上傳來的問句吐槽著，旋即猛地轉頭。
「你，你怎麼在這兒？」他驚恐地看著林恩。
「監工。」林恩的回覆很是簡單。
「.」賽斯慍怒著甩過頭，「完不成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林恩沒有因為他的怒而甩鍋而起反應，而是輕聲說：「其實，有時候大多數的事情的解決辦法，都很簡單，只是人的思緒過於紛亂，導致眼睛被濃霧覆蓋，視線迷失，一時間觸及不到罷了。」
「聽不懂。」賽斯仍沒有轉過頭，但緊繃著的身形稍稍有了些放鬆，「說人話。」
「人話就是，達成我的要求的辦法很簡單，只是你沒想到。」
很簡單？
賽斯一點兒都不帶信的。
這個鎮子的人跟他一點兒信任都沒有，想要拉攏他們在半夜聚集起來，比讓他去參加一次聚會都要艱難好吧。
如果多給他點時間，進行充分的思考與嘗試，他倒覺得還稍稍有點可能。
但是，要求今天才到的他們今晚就拉著他們搞聚會.
賽斯搖搖頭。
「沒想到這一點我承認，但很簡單.」他戲謔的看著林恩，「來，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林恩笑了笑，用一句兩個字的話便讓賽斯整個人如遭雷劈。
「給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