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125】

  若說三月份京城百姓的熱點話題是戎狄使團進京,那麼到了四月,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話題便成了長公主的婚事。

  一品齋里,幾乎人人都在聊長公主與司空曙。

  「天爺吶,尚書令司空大人竟然要娶長公主了?

  長公主如今也三十了吧?」

  「是啊,今年剛剛好三十,唉,這樣的年紀,便是再美,也是半老徐娘了,這司空大人要地位有地位,要才華有才華,要樣貌也有樣貌,怎麼會想不開去討這樣一個媳婦?

  真是費解。」

  「誰說不是呢,就司空大人這條件,滿京城的高門貴女隨便挑,他怎麼就看上長公主了……唉,長公主從前不是還入過前朝的後宮,當了廢帝荀康的貴妃麼?」

  「嗨,或許人家長公主有本事有魅力,能籠得住男人呢。」

  說話之人猥瑣的笑了兩聲。

  「嘿嘿,也是,司空大人今年是二十七歲,正好比長公主小三歲。

  老話不是說了,女大三,抱金磚嘛。」

  聽著隔壁的包廂傳來的議論,陳暮雲按住要暴走的尉遲虎,淡淡道,「冷靜些。」

  「隔壁都是些什麼玩意兒啊,什麼時候輪到他們嚼舌根了!背後妄議長公主,我看他們是不想活了。」

  尉遲虎憤憤不平道。

  等他罵罵咧咧痛快後,陳暮雲往他面前推了一杯酒,沉聲道,「行了,你跟他們計較些什麼?

  有這個功夫還不如想想等司空大人與長公主大婚了,送份怎樣的禮。」

  尉遲虎耷拉著腦袋,像是條大狗狗似的。

  他悶悶不樂的看向陳暮雲,「牧雲老弟,你說子言他……他怎麼就看上長公主了呢?」

  聽到這話,陳暮雲眉頭一挑,有些不樂意了,「怎麼?

  你也跟那些人想的一樣,覺得長公主配不上他?」

  尉遲虎撇了撇唇沒說話,但明顯是有這麼個意思的。

  在他眼裡,子言才華橫溢,芝蘭玉樹,什麼樣的好娘子娶不到?

  怎麼偏偏心悅經歷複雜、人生曲折的長公主呢。

  陳暮雲冷哼一聲,「我且問你,長公主樣貌如何?

  性情如何?

  才華如何?

  地位如何?」

  尉遲虎一怔,有些心虛,結巴道,「這、這……」

  陳暮雲替他答道,「長公主的樣貌,放眼天下都是一等一的;她的性情也好,待人接物和善大度,各府的夫人都愛與她相交。

  她才華出眾,一首詠梅詩流傳至今。

  至於地位,哼,那更不用說了,她可是我們大梁朝的大功臣,誰不對她敬重三分?

  就連陛下都敬她愛她。」

  尉遲虎冒汗,「可、可……」

  「可什麼?

  可她曾經入過宮,嫁過人,白璧微瑕,只配一輩子獨守空閨,不能再追求新的幸福了?」

  陳暮雲嗤笑道。

  這些男人吶,永遠把女人的貞潔放在第一位,永遠忽視著女人們其他閃閃發光的優點與價值。

  尉遲虎被陳暮雲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汗顏的拱了拱手道,「牧雲老弟,是愚兄狹隘了,愚兄慚愧。」

  陳暮雲沒說話,只是端起酒杯自顧自喝了起來。

  ——

  禁廷大內,榴花宮。

  阿措和長公主兩人對面對坐著,桌上是馥郁清香的梅子蜂蜜水,還有一碟藕粉桂花糖糕,一碟奶油松瓤卷酥。

  「阿姐,你的婚期定在何時?

  婚服和婚禮器具那些,是不是該讓尚宮局籌備起來了?」

  阿措無比熱忱。

  長公主找到了命中之人,阿措是打心眼裡替她高興。

  或許是沉浸在甜甜戀愛中的緣故,長公主整個人容光煥發,氣色紅潤,眼角眉梢常常掛著溫柔的笑意,比之前還漂亮了許多。

  聽到阿措這麼快就操心起婚禮的事情,她那端麗的臉龐上染上兩團紅暈,長長的睫毛微微垂下,柔聲道,「還不急,子言他身子還沒恢復,還需要休養。

  他的右腿摔骨折了,傷筋動骨一百天,他起碼得在床上養三個月……而且真要辦起大婚來,是要廢不少時間的……」

  「啊,還要那麼久呀。」

  阿措嫩白的小手托著下巴,有點失望道,「我還想著阿姐你能快快成婚,跟司空大人生幾個粉雕玉琢的娃娃,到時候你家小娃娃可以跟阿麒、阿麟還有皎皎他們一起玩。」

  一群活潑可愛的小糰子一起玩耍,那多熱鬧呀。

  聽到阿措這話,長公主粉面更紅了,嬌嗔道,「不害臊。」

  阿措笑道,「阿姐你長得這樣好看,司空大人也生的清俊溫潤,你們的小寶寶一定會很可愛的,就像我們家三個小糰子一樣。」

  說到這裡,長公主像是想起什麼,出聲道,「我前兩日去了趟寶華寺。」

  一聽到寶華寺,阿措立刻直起了腰背,一雙黑眸睜得大大的,定定的看向長公主,「阿姐,你去了寶華寺?」

  長公主頷首道,「嗯,我是去給子言祈福的。

  臨走的時候,求了求主持,他允許我遠遠地看一眼阿麟……」

  阿措一顆心揪起,聲線都不由自主的繃直,「阿麟怎麼樣,他還好麼?」

  「你放心,他很好,廟裡無論是大和尚還是小沙彌,都很喜歡他,寶貝的不得了。」

  長公主輕輕拍了拍阿措的手,溫柔安慰道,「我遠遠看著,小傢伙結實的很,白白胖胖的,看起來比阿麒還要壯呢!」

  「那就好,那就好……」阿措長睫微垂,鼻子酸溜溜的。

  她真的好想阿麟,每次見到大皇子和小公主時,她都會想起寄養在外的二皇子。

  側殿裡依舊擺著三個搖籃,她特意沒人讓撤走,就是為了時時刻刻提醒她,還有個小寶貝在宮外,她這個當娘親的不能忘記他。

  長公主見阿措眼角泛紅,不由得自責起來,「哎呀瞧我,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又惹得你傷心了。」

  阿措抬手抹了下眼角,搖頭道,「不不不,你跟我說了阿麟的情況,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長公主嘆道,「再忍一忍吧,這一眨眼小半年過去了,三年很快的。」

  阿措勉強擠出一抹微笑來,端起面前的梅子蜂蜜水抿了一口,這種酸甜可口的飲品最合適初夏。

  長公主也端著喝了兩口,再開口便尋到個熱鬧的話題,好歹將剛才稍顯憂傷的話題帶過去。

  及至昏黃時分,長公主便先行離開了。

  阿措也沒閒著,溜達到側殿,逗著大皇子和小公主玩。

  他們如今也快六個月了,相比於之前,大皇子坐的更好了,不用依靠著外物,自己就能坐起身來。

  小公主雖然晚了點,但現在也能坐著。

  有的時候,兩個小傢伙自己扒拉著搖籃坐起來,四目一相對,便咯咯咯的笑起來,高興地不得了。

  阿措坐在兩個搖籃之間,溫柔的對兩個小糰子說起二皇子的事——

  「你們兩個玩得好,但也不要忘了阿麟哦,雖然他現在不能陪在咱們身邊,但再過兩年多,他就能回來啦。

  到時候你們要好好對他哦,相親相愛才是母后的好寶寶。」

  扒拉著搖籃坐起來的大皇子,「唔……」

  努力坐起卻失敗躺倒的小公主,「呀呀!」

  阿措就當他們聽懂了,繼續跟他們聊。

  元珣踏進側殿時,便目睹了這跨頻聊天的一幕,自然也聽到阿措口中念叨的話。

  這是……想念二皇子了?

  想起這個,元珣黑眸微深,抿了抿薄唇,腳步輕緩的走了過去。

  「阿措。」

  他輕輕喚道。

  「陛下你忙完啦。」

  阿措抬眼朝前看去,見到一襲玄色錦袍的高大男人,臉上也露出笑容來。

  「嗯。」

  元珣走到她面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才看向兩個孩子。

  兩個小糰子如今也初具了認人的意識,見到元珣,能知道這是父皇,所以格外的熱情。

  元珣逗了他們一會兒,便牽著阿措的手,帶她回正廳用晚膳。

  飯桌上,阿措將長公主探望二皇子的事說了下。

  元珣拿著筷子的手不動聲色的頓了頓,靜默須臾,沉聲道,「他過得好,咱們也能放心了。」

  阿措嗯了一聲,給元珣夾了一筷子酒糟魚,便說起長公主的婚事來。

  元珣道,「欽天監推算出八月初九是個好日子,正好那個時候子言的傷也恢復了,時間剛剛好。」

  八月初九?

  阿措掰著手指算了算。

  現在是四月初,也就是說四個月的時間。

  唔,現在開始籌備,不緊不慢剛剛好。

  阿措彎眸看向元珣,應道,「這個日子很好,而且八月入了秋,天氣也不會特別熱。」

  元珣拿起銀勺舀了一勺子玫瑰豆腐送到她嘴邊,輕聲道,「這次阿姐大婚的事,還要勞煩你多費些精力了。」

  阿措將口中滑嫩爽口的豆腐咽下,自信滿滿的拍了拍胸口,「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見她這般有自信,元珣笑著又餵了她一口羹湯。

  他的小皇后真是越來越稱職,越來越能幹了。

  且說阿措這邊豪言壯語吹出去了,等真的要籌辦起來時,她就欲哭無淚了——

  原來公主下嫁,有這麼多要操辦的事!

  從初夏四月到盛夏七月,六宮二十四司都在準備著長公主大婚的事,阿措作為皇后自然也忙得團團轉。

  她心裡惦記著以往長公主對她的好,所以事無巨細,樣樣都追求最好,只想著要給長公主辦一個圓圓滿滿的盛大婚禮。

  盛夏時節,太陽像是個大火爐,明晃晃的炙烤著大地,就連空氣都變得熱氣騰騰。

  天氣一熱,人都迷糊犯懶,唯一活躍精神的莫過於濃郁樹木間的蟬,呱呱呱的叫個不停。

  這日,一襲淺青色紗裙的阿措懶洋洋的躺在美人榻上,手邊的紫檀嵌瓷花卉紋小桌上放著一盆冰湃果子,身後是打扇的小宮女。

  阿措一邊翻著手中的禮單冊子,一邊吃著冰果子。

  有冰果子吃,大概是夏天唯一的快樂了。

  仔細瞧了一遍禮單,阿措將手中的甜杏啃完,稍稍坐直了身子。

  「小荷。」

  她喚道,聲音透著幾分被懶散的酥軟,「這禮單擬得不錯,就按照上面的準備。」

  小荷應諾,恭敬接過冊子,便退下安排了。

  處理完今日的正事,阿措打算回去睡個午覺,就在她撐著身子從美人榻起來時,殿外太監寶順火急火燎的跑了進來。

  小桃蹙眉,忍不住喝道,「這般毛毛躁躁的,是火燒了眉毛?

  頭上的帽子都歪了!」

  寶順連忙扶正腦袋上的帽子,朝小桃彎了下腰,站在屏風外揚聲道,「娘娘,奴才有要緊事情稟報。」

  很少見寶順這樣著急的樣子,這是出了什麼事?

  阿措柳眉微簇,稍稍整理了下髮髻,輕聲道,「進來回話。」

  寶順走進來,飛快行了個禮,一臉緊張道,「娘娘,宮外剛遞進來的消息,說是沈老夫人昨日去了趟定國寺,不小心摔了一跤……」

  阿措面色驟然一變,「祖母她摔跤了?

  嚴不嚴重?

  好好的怎麼會摔跤呢?」

  寶順擦了一把汗,道,「傳話的人說是摔得挺嚴重的,昨兒個扶回去後,今兒個就下不來床了。

  至於怎麼摔得,好像是被人撞到了,其他的奴才也不是很清楚。」

  阿措長睫顫抖著,緊咬唇瓣,細嫩的手指不由得收緊。

  她懷孕那會兒無聊,就翻了些醫書。

  醫書中說,老人家骨頭脆,不像年輕人恢復能力強,若是摔跤了,就很難痊癒。

  祖母現在都下不來床了,難道是把骨頭摔壞了。

  昨天摔的,今天才有消息傳進來,是不想讓她擔心麼?

  可她怎麼能不擔心呢?

  祖母可是她要守護的人!

  一想到這裡,阿措面色凝重,再也坐不住了。

  她倏然起身,沉聲道,「準備一下,我要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