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伏天至,酷暑難捱。閱讀

  眼看距離茶貨交期的日子越來越近,方家內宅卻沒有傳出半點多餘的動靜。

  王秀禾撤了內宅看守,翠兒放心不下,時不時還會過去看看。

  只是看來看去,什麼都看不出來。

  不是瞧見那人兩人同在書房看書,就是瞧見那兩人一同坐在院子裡下棋。付二少爺偶爾出門閒逛,會帶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回來,要不然就是買些糕點,各式各樣的新鮮點心橫跨了東市西市所有的糕餅店。翠兒上心,去那些鋪子一一查過,除了查出那些糕點異於常態的甜,其他什麼也沒查出來。

  王秀禾坐在外宅的臥房喝茶。

  翠兒一邊幫她垂肩,一邊把這幾日看到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

  王秀禾早知如此,又一次掀開了放在桌上的妝盒,翻出那幾封信來,「我早就跟你說了此時不用去盯。」

  翠兒喏道:「奴婢也是怕他們再擋了夫人的路。」

  王秀禾瞥著翠兒:「路他們自然要擋,但也不是現在,等茶貨交期之前有你盯的時候,眼下無需著急。」

  翠兒應了一聲,見她最近又頻繁看信,問道:「夫人真的要找柳氏幫忙嗎?」

  「自然。」

  「可是咱們與她並不親近,您怎如此信得過她?把那麼重要的事情交給她?」

  王秀禾微微一笑,合上妝盒的蓋子,「自然信得過。畢竟在這世上,唯有她不會與付景軒同謀。」

  轉眼到了七月底。

  臨江渡西北角的庫房裡面放滿了方家茶品,擇日船運進京,十五之前入庫採買司。

  方澤生說了不管這事,便全程不曾問過一句。王秀禾面上依舊做得到位,即便方澤生說了不管,還是在茶品進京的前兩天親自推他來渡口看了看。

  她也邀了付景軒一起同來,只是今日付景軒一臉病容,臥在床榻上奄奄一息。

  渡口處。

  王秀禾關心道:「景軒這是怎麼了?前幾日還好好的。」

  方澤生淡淡道:「傷寒了。」

  王秀禾眼中不信,嘴上卻說:「可請大夫了?」

  方澤生說:「請過了,有勞姑母關心。」

  王秀禾道:「生兒怎麼還是如此客氣?景軒本就是咱們方家人了,我關心他也是應該,今日回去再讓陳富過來瞧瞧,抓幾幅藥調理一下。」

  方澤生點了點頭,由王秀禾推著進來倉庫大門。

  渡口租借來倉庫確實比方家後宅大了一些,茶品由防水的油脂布裹著,一包一包地裝進麻繩袋裡。王秀禾吩咐茶工打開一袋,從裡面取一塊茶餅遞給方澤生,「本次「雕蓮」的工藝我已經讓茶工重新參照壓餅的技法做了調整,品級無憂,不會砸了方家招牌。茶碎全部換了新芽煎烤,也根據番外人的口味做了相應的調試,東邊牧族的湯色重些,西邊寨族的湯色淺些,也免得到時他們喝不懂咱們的回禮,再說了咱們的不是。」

  方澤生靜默地聽王秀禾說完,「姑母一直很有經商的頭腦,當年剛來方家,父親便說你天資聰穎,讓我好好跟你學習。」

  王秀禾微微一怔,半晌笑道:「能跟我學什麼?我一不會識茶,二不會煮湯,不過會扒拉兩下算盤,如今你父親早就走了,咱們就不提從前的事情了。」

  方澤生應了一聲,似漠不關心地看了一眼倉庫的貨品,「回去罷,接下來船運的事情,還要勞煩姑母多多費心。」

  王秀禾笑著說「好」,而後給翠兒使了一個眼神,讓她留在了渡口。

  付景軒今日這傷寒來得蹊蹺,想來兩人是覺得時機以到,準備對這批茶品下手了。

  夜裡,江潮暗涌。

  臨江渡口僅有幾名方家茶工,各自舉著火把,在倉庫門口走來走去。

  遠處的江面上紅光點點,好似有幾十艘貨船即將靠岸,不知是來楚卸貨的,還是路過歇腳。

  一名頭戴斗笠,身披蓑衣,趁著夜深人靜前來捕魚的老翁急忙收網,網兜里只撈出了幾隻乾癟的小魚,入鍋一口,不夠塞牙縫的。只得再放回江里養養,待一個沒有商船經過的夜裡再來捕撈。

  翠兒站在渡口附近,瞧見時辰不早,來到倉庫門口讓巡邏的茶工換班休息,而後又來到一處暗角,悄聲說:「夫人,人都安排好了。」

  王秀禾站在那裡,靜靜看著倉庫兩旁的忽明忽暗的火把,點頭道:「快來了。」

  一炷香後,果然有兩個行蹤詭異的人趁著茶工換班時,偷偷摸到了倉庫門口。

  一個左顧右盼幫著把風,另外一個穿著暗色長袍蒙頭蓋臉,佝僂著的背部趴在倉庫的大門上正在撬鎖。

  王秀禾掩著嘴笑:「倒是難為了付家二少爺,堂堂一個大家公子,竟然為了一個瘸子做出這般雞鳴狗盜的事情。」

  翠兒眯著眼仔細看了半晌,三寶她倒是認出來了,另外一個雖然看不清楚,但應該就是今天早上裝病臥床的付景軒,跟著笑道:「夫人準備的如何處置他們?」

  王秀禾說:「自然是送官法辦,染指天家貨物,無論做些什麼,都是要了命的大罪。」

  翠兒道:「那要是大當家求您放了他們呢?」

  「他若求我,我自然不會鐵石心腸。」王秀禾溫和道:「讓他拿方家來換,怎麼斟酌,都是一樁合適的買賣。」

  這廂說著,倉庫那邊的大門已經打開了,王秀禾又等了片刻,吩咐翠兒召齊隱藏在附近的幾十茶工,舉著點燃的火把,浩浩蕩蕩地走過去,站在倉庫門口高聲道:「人贓並獲,二少爺何須再躲?」

  倉庫大門虛掩著,裡面黑漆漆的沒人出聲,王秀禾抬了抬手,身後的茶工一哄而上撞破大門,順著一排排貨物翻出兩個人來。

  三寶遮著面,一雙奇特的小眼睛咕嚕嚕亂轉,用不著猜也知道是誰。

  另一個則捂得嚴實些,此時又緊緊地埋著頭彎著腰,著實有些不好分辨。

  王秀禾當他沒臉見人,吩咐茶工揪起他的後頸,粗魯地扯下了他的面罩。

  「周齊!?」

  翠兒看清那人正臉,站在王秀禾旁邊驚呼道:「怎麼是你!?」

  跟著三寶一起溜進倉庫大門的正是周齊,此時憤憤地看著王秀禾,將頭甩到一邊。

  王秀禾沒想到眼睛竟是這種局面,皺了皺眉,厲聲道:「付景軒呢?」

  三寶先是毫不客氣地翻她一眼,隨後對著江面抬了抬滾圓的下巴。

  江面上的船隊越來越近,臨近渡口時,主船揚起了一面大旗,旗面隨著夜風來回擺動,隱隱約約,好似瞧見上面寫了一個「付」字。

  王秀禾當即一震,怔怔地後退了幾步,待主船停穩,付景軒一襲圓領青衫從船簾後面走了出來,跟他一起出來的還有一人。

  便是王秀禾深信不疑,以姐妹相稱的——柳氏,柳如煙。